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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人声鼎沸。如果说跟过去的平安夜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刚搭上公交车没多久就开始下起雪了。大雪挡住了去路,广播中也传来到明天圣诞节会持续降暴雪,这将会是暌违十年的白色圣诞节的播报。在我的记忆中,那也是第一次在我生日的时候下雪。
纷飞的雪花瞬间覆盖了大地,就像要吞噬掉整座城市一样不停地倾泻而下,原本灰蒙蒙的城市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也许是因为这样,公交车上的乘客都没有对完全被封住的道路有太大的不满。大家都好像被迷住一样,不是望着窗外,就是拿出智能手机拍照。
“看来要吃冷面了。”外婆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还要加热乎乎的水饺。”母亲发出啧啧声。
“再来碗热腾腾的汤。”我一说完,母女便对视着嘿嘿笑了起来。好像是想起来不久前我问过为什么大家冬天的时候都不太吃冷面的事。也许外婆跟母亲以为我那样问是因为我“想吃”。
我们睡睡醒醒几次后终于下车,沿着清溪川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雪白,抬头只见白净的雪花以极快的速度飘落下来。母亲边大叫边像个孩子一样对着天空伸出舌头接雪花,外婆则说以前去过的一间小巷里的传统老冷面店,现在也消失了。直到弄湿裤脚的水汽渐渐向上渗透,小腿也开始感到冰冷时,我们终于进入母亲用智能手机导航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冷面店,是位于鳞次栉比的咖啡店中间的一家连锁冷面店。
上面写着“平壤式”几个大大的字,但除了面可轻易咬断外,这里就没有其他特色了。肉汤里有腥膻味,饺子有焦味,冷面里还有汽水味。味道寡淡,就连第一次吃冷面的人都能感觉出来没下功夫。尽管如此,外婆跟母亲还是吃光了。也许有时比起味道,气氛更有助于食欲吧,那天当然就是因为下雪的关系。外婆与母亲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我则把一个大冰块含在嘴里。
“生日快乐。”外婆对我说。
“谢谢你来到这世上。”母亲握着我的手又加了这么一句,“生日快乐。”“谢谢你来到这世上”,我想这是不管在哪里都很普通的说法,但有些日子就是得说这些话。
我们站了起来,还没想好等一下要去哪里。在外婆跟母亲去结账时,我看到了放在柜台前篮子里的李子口味糖果。更准确地说,是篮子里一个只剩下空包装的李子口味糖果纸。我摸了摸那糖果纸,店员笑着说要去拿糖果给我,让我等一下。
外婆跟母亲先走了出去。外面仍下着大雪,母亲不知道在为什么开心,边蹦蹦跳跳着边伸出手去抓雪花。外婆看着那样的母亲捧腹大笑了一阵子后,透过窗户给我送来大大的微笑。店员走过来撕开偌大的糖果袋,小小的篮子瞬间就堆满了一颗颗礼物般的糖果。
“没关系吗?因为今天是平安夜?”我两手抓着满满的糖果这么问,店员虽然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笑着点点头。
窗外母亲跟外婆依旧笑得很灿烂,一队在街头表演的多人混声合唱团从她们面前经过,每个人都戴着红色圣诞帽,披着红披风,唱着圣诞歌。“圣诞佳音,圣诞佳音,以色列王今夜降生”。我双手插入口袋,边感受糖果外包装上尖尖的触感,边走向门口。
突然有好几个人大叫起来,圣歌的声音越来越弱,四处不断响起尖叫声,合唱团也乱成一团,大家捂着嘴急匆匆地向后跑。
从玻璃门看过去,有个男人正对着天空乱砍,那人身穿西装,从我们进门前就在附近乱晃。与穿着风格迥异的是,他一手拿刀,一手拿铁锤。男人一副想把飘落的雪都刺穿的模样,非常用力地挥舞着双手。接着就看到那男人走向合唱团,有几个人匆匆拿出了电话。
男人转过头,视线停在母亲和外婆身上,他改变了方向。外婆把母亲抓过来,但随即眼前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男人用铁锤敲打母亲的头,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母亲全身是血,倒在血泊里。我想推开门到外面去,但外婆一直大叫着用身体挡住门。男人将铁锤丢到地上,握着刀的另一只手不断地对空气挥舞。我用力地敲打玻璃门,而外婆使尽全力挡着门并摇着头,哭着不断地对我大喊什么。这时,男人走向外婆背后,外婆转身看见男人大吼一声,但仅有这一声。外婆宽阔的背遮住我的视线,玻璃上溅洒了鲜血,越来越红。我所能做的只是看着那道渐渐变得鲜红的玻璃门。事情发生时没有任何人挺身而出,远处看起来就像一幕冻结的景象,就好像男人与母亲还有外婆正上演一出戏剧,而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每个人都是观众,我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