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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们诊断我是“述情障碍”,也就是Alexithymia[2]。症状严重加上过于年幼,无法被视为阿斯伯格综合征,其他发展项目上也没有问题,所以没有自闭疑虑。虽说是述情障碍,但并不是无法表达,而是感知有障碍。不是像语言中枢的布氏区或韦氏区[3]受伤的人那样,在理解或组织文字上有困难,而是不太感受得到情绪、难以读懂别人的情绪,还会混淆不同的情绪。医生们都说因为我脑里的杏仁核,也就是扁桃体天生就比较小,加上脑边缘系统与额叶接触不良,才会变成这样。
杏仁核小引发的一个现象就是不知道害怕,虽说会有人认为这样很勇敢很幸福,但恐惧是维持生命的本能防御机制。不知道害怕并不代表勇敢,而是指车子直冲而来,也只会傻傻站在那里。我运气更糟,不光对恐惧的感知迟钝,对所有情绪的感知都有障碍,像我这样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不幸中的大幸是,即便杏仁核只有这么大,倒是没有人提出会造成智商低下。
医生们说每个人的脑袋都不太一样,所以还要再观察。他们提了些意见,其中几个人对我很感兴趣,仿佛对于揭开至今仍未露全貌的神秘大脑的秘密,我可能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大学医院研究团队前来委托,希望在我长大前,能参加一个长期的临床实验,研究结果会呈报给医学会。他们除了会提供参加临床实验的费用外,还说,根据研究的结果也有可能像布氏区或韦氏区那样,会以我的名字命名脑的某部分——“鲜允载区”。但已经被医生们搞得很烦躁的母亲一口拒绝了。
首先,因为母亲常去家里附近的国立图书馆涉猎许多与大脑相关的书籍,知道布氏与韦氏不是实验对象而是科学家的名字,这是问题所在。母亲也很不喜欢医生们把我当作一块有趣的肉体,而不是人来看待。于是母亲早早就断了医生们能治好我的期待,反正不过就是做一堆奇怪实验,再给我吃些没获得认证的药,观察我的反应后拿去医学会炫耀,这是母亲的想法。所以母亲说出了大多数妈妈激动时会说的一句话:“我最了解我自己的小孩。”再常见不过又没说服力。
最后一天去医院时,母亲朝医院前的花圃吐了口口水后说:“连自己脑袋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们!”
母亲有时会这样没头没脑地正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