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噩梦
卡尔睁开眼，是医院泛黄的吊顶。
他多希望自己和电影里的桥段一样失去记忆啊，可是想了想，自己还是能想起来昨天偷窥的姑娘戴着什么颜色的发卡。
失忆是不可能了，他把眼睛睁大，想坐起来喝点水，却惊喜地看到了琴子，正坐在病床边。
“醒啦？”
琴子揉揉有些泛红的眼窝。
卡尔突然有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是谁？这是哪里？你是谁？”
琴子睁大眼睛，眼神中飘过一丝焦虑。
“卡尔？你怎么啦，是我啊。”
卡尔快要笑死了，但还是张大嘴巴，瞪圆眼睛。
“我不认识你，你怎么在这里？放我出去。”
说着就假装起身要走，背后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
“哎呦，疼！”
卡尔正呲牙咧嘴，琴子慌忙站起来，想要安抚住卡尔。
卡尔见阴谋得逞，顺势抱住琴子，往怀里一拉。
“啊—”
琴子猝不及防，扑倒在卡尔怀里，脸颊飞上一抹娇羞的红晕。
“好啊，亏我这么担心你，你竟然还骗我。”
但是卡尔还没来得及窃喜，就被手臂传来的钻心的疼痛打断，骨头间乒乓作响。
“还不老实点，你知不知道你昨晚上离死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卡尔痛到倒吸气，似乎想起了什么细节，但是浑身痛觉也一起苏醒过来，卡尔这才发现自己伤的有多重。
“唐，他怎么样？”
“他比你伤的轻点，正在做一个小手术。”
“哦…”
卡尔痛到头晕，胃部一阵抽搐。
“快睡会儿吧。”
琴子的声音仿佛咒语一般，卡尔看着她如水般的眼眸，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间窄窄的小屋，生着暖烘烘的炉火。
斯威特和自己坐在桌边，狼吞虎咽的啃着半块黑麦面包，艾丽卡用勺子搅着苋菜汤，边喝边讲着学校中的发生的笑话。
母亲正在厨房里，用水壶往牛奶瓶里加水。
穷，饿，苦。
但是卡尔却觉得由衷的温暖。
门开了，炉火被风吹灭，屋里顿时寒冷砭骨。
父亲从门中跨进来，眼窝深陷，双眼布满猩红，衣服宽松肥大，遮不住暴瘦的身形，握着半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母亲连忙上前去扶，一记重拳随即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脸肿起了一个泡。
“混蛋，累赘，四个饿死鬼，臭婆娘，除了会吃我的还能干什么？”
卡尔攥紧双拳，但是没有冲上去。
他怕，他从骨子里害怕，他怕被打，怕父亲凶狠的目光，怕母亲的抽泣呜咽。
斯威特扑了上去，被父亲像踢野狗一样踢出去。
“混账，想打你爹？啊？起来啊？”
他揪住斯威特的领子，把他高高地举起。
斯威特的脸憋成青色，然后是紫色，最后是黑色。
砰—
父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捂住受击的头，鲜血从指尖渗出。
斯威特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小妹握着碎掉一半的花瓶，战栗地看着父亲缓缓爬起来，用眼神扫屋内的所有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角落中缩成一团的卡尔身上时，嘴角扬起了轻蔑地弧度。
卡尔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无能。
“早晚把你们都卖了。”
他踏出门槛，看了一眼小妹。
“跟你妈一个德行，俵子。”
卡尔第一次见到活泼天真的小妹伏地痛哭。
他惶恐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破碎的花瓶，散落一地的碎片，鲜血，撕裂的壁纸，半死不活的斯威特。
父亲第一次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用两百美元外加半只烧鸡的价钱把我们几个卖给了格罗夫街的一家住户。
那时的格罗夫街，背靠火车站，大批货物在此处停卸，有的在白天交易，当然，也有的在黑夜交易。
因此格罗夫街住着大批脚夫，和天下穷苦人聚居地一样，帮会的进入顺理成章。
除了领导工人们抵制压榨，他们偶尔也接一些暗杀之类的工作，而这种工作，钱少，没命花，老社员没有愿意插手的，因此只能去找一些涉世未深的穷小子。
卡尔和斯威特就是这样加入了格罗夫街，去暗杀一个工厂的厂长，报酬是两千克面包。
当卡尔和斯威特神气的把面包甩在桌子上的时候，他们并不能理解母亲的痛苦，他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找到了出路。
梦中的母亲，跪在地上，流着泪祈祷。
场景一换，一把猎枪顶在自己额前，顺着冰冷的枪管望去，艾丽卡正握着枪，眼神冷峻，身上穿着奥兰治警厅的警服。
琴子躺在身边，早已僵硬。
“你是懦夫。”
卡尔张大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害死了所有人。”
卡尔的眼睛睁大，看着艾丽卡，看着子弹穿过自己的头颅…
“你是懦夫。”
卡尔从梦中惊醒，枕边有两行泪痕。
“琴子…”
没有人回答。
卡尔翻身下床，疼痛感已经差不多消失了，大概他们把什么药水注射到自己身体中，只是浑身乏力，连站立都站不稳。
“琴子—”
房间里空荡荡的，被黑暗笼罩。
卡尔快要哭出来了。
扶着墙走出去，走廊里摇曳着一盏昏黄的电气灯。
卡尔向着门的方向走，他一秒钟都不想再留在这里。
隐约间，他看到前面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男一女。
走上前去，那两人并没有发现他。
“要那么麻烦吗？”
“只能这样了。”
“那里德…”
听出来是琴子的声音，卡尔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克制不住了，他扑上去，紧紧地抱住琴子。
“琴子…”
琴子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你怎么样啦？感觉好点了吗？”
卡尔点点头，又伏在琴子胸口抽泣。
“怎么啦，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琴子抚着卡尔的头发，轻轻的问道。
“我刚过来，就认出来是你，你在这里干嘛？”
“我…我出来散散心，顺便来看看唐。”
卡尔这才发现唐也站在一边，尴尬的站起身。
“你怎么样？”
唐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听到。
“回病房躺着吧，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卡尔“嗯”了一声，转身向病房走去。
躺下，闭眼。
第二天，天似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