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狭路堵截
安费扬古率领的队伍自从三月初离寨前往贡市,足足经历了十五日才回得建州。
所携带的蜂蜜、榛子、毛皮和草药之类尽数售罄,又以人参马匹换得了大量丝绸、农具种子之类的珍贵物件。
此行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又超额完成所膺之命。
安费扬古是贡市老办手,自当明白生意该怎么做。
他在归来的一路上兴致勃勃,于尚间崖下,他驾着那匹达尔滚所亏馈赠的白龙驹,一路驰骋,逍遥极了。
身后的古出们见他心情怡然,亦随他驾马畅行。大家伙一路上有说有笑,行至山水秀美之处,不免高唱几曲,以抒泻抑郁之情。
其实安费扬古想顺便回家看看阿玛和瑚济寨的诸申们,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真是出乎意料,谁会想到自己会投奔达尔滚做起了里将?
又怎会想到身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位汉家女来照顾自己。
这一切都犹如幻梦一般。
“唉……”安费扬古轻轻地叹了口气,忽地狂风大作,战马受惊,一声长鸣,险些被甩下身去。
这时,四周的坡上出现了一群人马,环环地围住自己。
安费扬古到底有些惧怕,因为这些人都穿有皮甲,手中杀人的器械大多都是铁铸,女真地界,能够拥有此等队伍的屈指可数,无非是哈达部、乌拉部、辉发部和叶赫四部。
但见黑旗迎立,可以确定这些人正是叶赫兵卫!
安费扬古怕大家受惊,以免丢了货物,忙喊道:“大家镇定!不要乱!待我上前交涉!”一甩马鞭,飞奔上去。
围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无以为家、四处游弋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与哈思虎投身叶赫,清佳努兄弟极为重视二人,带他们前往铁岭开市赚钱。没想到在贡市上见到了安费扬古,努尔哈赤想揽用他,故一路跟随至此。
安费扬古挺起枪来,摆出一副凌厉架势,驾马缓缓上前,环视了一匝周遭,因问道:“你什么意思?跟踪我?”
“不敢!”
“那还不让开!”
“只想劝你几句……”
“不必了!”安费扬古径自望前走。
努尔哈赤将手中枪一横,挡在他的胸前。
安费扬古眉头一皱,冷声问道:“怎么,想打一架?”
“堂堂瑚济寨少主人居然做了达尔滚的手下,还自诩许身为国,试问,达尔滚所作所为何益于朝廷?”
安费扬古瞧着四周迎风而动的黑虎旗,想来他已许身叶赫,故冷笑道:“那也比你做赘婿的好听!”
努尔哈赤虽说与叶赫定了婚约,但还未实现,自己也更不愿被人拿此来作嘲讽,将臂一震,那枪杆一把崩在了他的胸腔。
安费扬古闪避不及,吃他这记,一手推开他的枪杆,警示道:“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努尔哈赤依旧提枪横拦着他。
安费扬古再不惯他,抓住枪杆,死死不放,露出凶历骇人之色来直视着他。
二人将力道输入枪身,互不相让。
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安费扬古抵不住他的劲,手中银枪斜刺他的咽喉。
努尔哈赤闻风仰身,提枪抡去,却被隔开;复刺一枪,却又被挡;连扎三枪,依然被化除力道。
方才知,这安费扬古的功夫不是浪得虚名,马上枪已经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
“怎么,你就这点能耐?该到我了吧?”安费扬古举起枪来,连崩带砸,招招精湛,将力尽数聚于枪尖儿,努尔哈赤哪里敢和他硬碰?双腿一夹,转身便逃。
“驾!”安费扬古纵马跟了上去,觑得枪尖儿,正正地望努尔哈赤的背脊刺去,“当”地一声,却被一把腰刀隔开。
安费扬古正眼一看,只是一个白嫩面皮的少年,也没穿盔甲,脑后的两根儿小辫垂到肩膀上,一双黑黝黝杏眼,扬着嘴角,似笑非笑。
他见过此人,是乃嘉穆瑚的少主人哈思虎。
哈思虎骑着一匹白芦,乃蒙古的小短腿马,手里拎着刀,挡在前头,浑然不怕安费扬古,笑道:“哥哥好武技,小虎领教了!”
“努尔哈赤三番五次寻我晦气,此番我如何能够不制服他?而你,最好不要从中搅扰。”
哈思虎道:“我们并不想和你较量,只想让你在此等候一人。”
“何人?”
“你随我来就是!”
“你是何人,我凭什么听你的?让开!不然我杀过去!”
哈思虎摸出一样物件来飞掷给他,安费扬古空中摘得,展开手心,原来是一块翡翠玉佩。
这是阿玛完布禄的随身之物,怎会在他的手中?
但听哈思虎道:“此玉佩之主想单独见你。”
安费扬古见父心切,忙问:“哪里?”
“请随我来!”
策马来到林子当中,安费扬古远远望见努尔哈赤和一男子并辔而立,眼睛登时一亮,纵马奔去,果是阿玛!
父子二人相见,滚鞍下马,互诉衷情,不在话下。
完布禄早知儿子在达尔滚账下,心中极为不愿。
“孩子,”完布禄语重心长地说:“你投奔达尔滚是迫不得已为了保求性命。但我们是瑚济寨的主人,无须做别人的下属,这就随我回家吧!”
安费扬古何尝不想回家?但已许身新主,无有荒废的道理。
“阿玛,达尔滚待我非一般将士,而且我已经在觉罗寨安了一份家,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明白了,战争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平平安安地与穆贞暗共度此生。”
“孩子,你怎么了?儿女情长是我们该想的吗?”
“阿玛,明廷腐朽,天下大吏各自为政。就拿李成梁来说,无非是想令我们做枪使,剿灭他想剿灭的人。但他的敌人,可都是我们的族人啊!”
完布禄绝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太叛逆!太无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朝廷效力那是多好女真人盼都盼不到的!只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见得我们好,这些日子你不知,阿玛我险些死在尼堪外兰的手中!”说着,完布禄撸起箭袖来,左臂肩膀到腕子尽被包扎得严实,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渗。
安费扬古大吃一惊,忙问如何所致。
完布禄叹了口气道:“我原打算投诚赎你出来,可尼堪外兰不仅诓骗为父,还设下陷阱来擒我,若不是努尔哈赤和哈思虎带叶赫人马来救,你我二人如今便已阴阳相隔!”
“阴险!”安费扬古大骂道:“诡诈!亏我对他恭恭敬敬,他会以嫉妒之心如此害您!”
完布禄道:“孩子,觉罗寨不宜久留,达尔滚与尼堪外兰钟表兄弟,二人一旦苟同,必将害你啊!”
“可……可达尔滚亲我如士,我何以报之?更何况穆贞还在那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你!……”完布禄气得无话可说,又不甘心儿子回去送死。
努尔哈赤在一旁瞧得一切,遂道:“兄弟,你若有心,回去看看达尔滚是如何对待嘉穆瑚的战俘,你会从中得到启发的。”
安费扬古懒得瞅他,径自对完布禄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知道阿玛安好,我颗可日日牵挂之心也就放下。待孩儿报了罕贝勒的恩,自然回家孝顺您。”
“——求求你一定要看好我的额涅!”哈思虎抹着泪哀求着。安费扬古看他楚楚可怜,心中悯他三分,慰道:“放心吧,你的额涅在觉罗寨安然无恙。”
“还有我的表弟……”
“他是谁?”
“额亦都。”
“知道了,他……很好。”安费扬古顿了一顿,时值嘉穆瑚的人正在为达尔滚拼死拼活地建筑工程宫殿而不顾其死活,死掉的,就地活埋,其反腐女更是充当寨中的阿哈,淫纵更甚,可谁让他们是战俘呢?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安费扬古依旧保持态度,无人能够阻拦。
完布禄只好将愁绪攒于眉尖儿,望着他纵马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