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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母亲让你放过子健

郭照入府后,甄宓这儿完全是成了冰窖,除了睿儿出生,曹丕再也没怎么来过。

思睿观通,朗悬日月,甄宓每每唤儿子名字时,总会不觉想到这八字。

他给孩子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不过也只是恩惠“赐”了个名。

渐渐小孩子长大了,日日缠着甄宓问同一个问题,“爹爹是不是讨厌我?为什么不来看睿儿?”

软软的小手拉着母亲的衣袖,孩子脸上全是稚嫩。

“不会,爹爹怎么会讨厌了睿儿呢?他是太忙,等空了会过来看睿儿的。”自欺欺人的话,早被甄宓练得炉火纯青。

谎言说得久了,时间长了,说谎之人竟也分不清真假了。

她有时会被曹睿拉着去院外等人。从日落,到傍晚,再到早晨……

孩子汪汪的眼睛里失望越来越重,还是一眨不眨盯着院外的某一处。甄宓有时会后悔,是她的一时任性,让这孩子与她受苦。

可若没有儿子的陪伴,她不知该怎么捱过这漫漫日子。

“你爹爹有事耽搁了,我们先回去……”

压住心底深处卑微的失落,甄宓只能把说过几百遍的话再次搬出来。

…………………………………

这日睿儿午睡,甄宓到院内坐坐,与芙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余光见到一男子急忙忙从这边跑来。

那是……曹丕的人,甄宓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夫人……”穿着骑装的男子已经到了甄宓面前,冬日的天气脸竟有些红,看着很是焦急的样子。

“何事?”甄宓的心忽然一紧。

下人站在距甄宓两三米的位置,即使着急,也并未忘记守礼,幕僚被罢黜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再犯。

倪了眼甄宓,才忧心道,“大公子被下狱了。”

两手一软,手中茶盏突然打翻,帕拉一声,连带着石桌上的杯子碎在桌上。

芙怜正要上前收拾,甄宓摆了摆手。

“因为何事?”她洋装镇定,慢慢将桌上碎片堆放一角。

“这……”

看到他的为难,甄宓也不勉强,“公子让你过来,需要我做什么?”他风尘仆仆过来,不是为了单单告诉她这事吧。

“……不是公子让我来,是司马懿……”

司马懿?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字了。甄宓知道,这是个智多星。

“那我能做什么?”

…………………………………

曹丕事情顺利解决,代价是曹操的另一个儿子。

官场之事,诡谲算计,甄宓不懂,也懒得去想,但也无法置之不理。

好不容易一个儿子出来了,另一个又进去了,一早,卞夫人就把甄宓叫到了自己房里,说得无非是兄友弟恭,让她帮忙求情,求子桓放过子健,饶他弟弟一命。

甄宓能理解婆婆的心态,只是不知这情该如何求。最终还是耐不住老夫人对儿子的关爱之情,加之子桓的事,卞氏也帮了不少,甄宓只能应了下来。

辰时曹丕已经从大理寺放了出来,甄宓在东院呆了许久,一如往常没有等到他来。记得答应卞氏的事,她只能起步到西院来了。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和郭照在一起,甄宓在门边未进去,便看到了小太监端着满满一碗药出来。

“公子没喝药?”

小太监放下药碗跪下行礼,然后转头看了眼坐在里面的男人。

“把药放下,你下去吧。”

“……是。”太监伏腰出去。

“公子服药。”进屋后,并没有着急开口,甄宓跪在地上,与他背对的方向,两手端着药碗。

床上男子表情一滞,似是没料到她会来。

“拿下去吧。”甄宓好像听到了他的叹息声。

“子桓,你身上有伤……良药苦口。”

可能是听了她的劝,也可能是因为那声“子桓,”曹丕最后还是从床上站起,走到甄宓身边,喝下那碗药。

刚刚她话中的着急已经不在,曹丕看到的是低顺着的眉。微俯身拉她起来,忽然女人伸手拉住了他,恍惚之间的触感,犹似那晚,曹丕定在原地。

“子桓……”

不想看着她这般模样,曹丕让她起来,可跪着的人就是不动,只是两手抓着他。

无法否认,他喜欢这样的靠近。曹丕屈膝蹲在她的眼前,不忍放开,男人右手一直被她拽着。

“母亲让你放过子健。”

男人一震,低头企图看到她的表情,可她一直把头低着。

“放过?”他好笑般倪着甄宓黑色发髻,“我在牢中时,谁又曾放过我?”

想来他在牢中也是不好过,甄宓试图劝他,“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该骨肉相残……”

不留余地,赶尽杀绝……她知道夺嫡之争的残忍,可还是不想看到他也变成那种人。

“这些话,也是母亲让你说的?”曹丕竟在笑。“你的意思呢,也要我放过他?”

他是在笑,但又不像是笑,甄宓明显从他双目中瞧出怒意。

“若我和子健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他抬起她的下巴,盯着白皙小脸问道。

辛奴告诉他,他被抓入大理寺后甄宓为他的事前后奔波,可此时曹丕无法估计其他,只想问出答案。

曲长睫毛重重一闪,甄宓的心忽然跳得有些乱。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她难以招架。

甄宓想要低头,下巴被他扼住动弹不得。

即使他们真的只能活一个,也是父亲曹操所能掌控的,甄宓没能力去决定,也……无法决定。

他清楚看到女人眼中闪过的恐慌,却不知是为谁。

很难回答吗?

心底深处的期望随窗外摇曳已歇的树枝一同停下,轻笑一声,曹丕松开了她。

手垂落在了身侧,似是没了力气,“甄宓,我与他之间……从不可能共存。”

男人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在光照下更加显眼,缓缓后退一步,他高高俯视,眸对准地上的女人。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曹丕没有要吓甄宓,他是想让这女人明白,曹家的世子之争,比袁家更甚。

曹家的子孙,不会如平常家庭般亲友和睦。鱼死网破,不死不休,这是一种悲哀,亦是他们的宿命。

忽然离开的触觉把甄宓惊醒,她这才从他沉厉的冷眸中反应过来,没有起身,她只是凝视男人冷峻的脸。

她这般目光是他未见过的,陌生、疏离、不解……就好像他是个不念手足的无情兄长。

什么好像,他不就是吗?曹丕心里讽刺自己。

背上的鞭伤又在隐隐作痛,他心底苦笑,她又知道,子健的人在牢中是如何对他的吗?

“对啊,你不明白。”相顾不言,两人久久的寂静过后,房内飘荡着他状似叹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