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编者的话
李健吾先生是我国文学界、翻译界、戏剧界的大家,其译著的浩瀚、成果的绚烂、文笔的奇崛跳踉、批评与剖析的犀利、眼界的独到与开阔、理论研究的深入,无不令人叹服。
2016年5月,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历经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收集、编辑出版了李健吾先生毕生所著的各种文体作品,有戏剧、小说、散文、文学批评、杂文以及大量学术论著,逾五百五十万字,共十一卷。这一整套《李健吾文集》为爱好李健吾先生作品的读者、为研究李健吾先生的学者和有志于为文学艺术献身的青年提供了难得的源泉。但是,《李健吾文集》所囊括的著作绝非是他对中国近现代文学艺术贡献的全部,他的主业还是翻译和外国文学艺术理论的研究,这方面的成就同样耀眼辉煌。
李健吾先生的父亲李岐山是清末秀才,早在李健吾先生出生以前,便投笔从戎,献身辛亥革命,曾任山西第一混成旅旅长和陆军部少将。尽管戎马倥偬,但他对儿子的教育极严,为背书出错而罚儿子下跪是常事;甚至在遭阎锡山陷害入狱时,也不忘督责来探监的儿子苦读,乃至亲授学业。1915年末,他因率兵讨袁得罪了依附袁世凯的山西督军阎锡山,家宅尽毁;1920年又因支持靖国军而不幸遇害,家乡至今还留有于右任为他题名的烈士陵墓。家庭的变故促成李健吾先生的早熟,是那永志不渝的父辈的谆谆教诲和自己内心的强烈渴求,驱使还是少年的他就走上了戏剧和文学的漫漫征途。
李健吾先生尚在师大附小读书期间,就敢登上话剧舞台,在陈大悲、封至模、熊佛西的戏里男扮女装;之后,作为师大附中一个懵懂少年,就能组织起文学团体“曦社”、创办刊物《爝火》和《爝火旬刊》,开始自己的文学创作之路:童话、散文、诗、小说、剧本,品类之繁多、水平之出类拔萃都令人叹为观止,以致当年周作人谈到散文时,竟将李健吾和徐志摩并列为引他注意的两位年轻人;鲁迅更在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时,选入了中学生李健吾创作的《终条山的传说》,并在该书的《导言》中写道:它“是绚烂了,虽在十年以后的今日,还可以看见那藏在用口碑织就的华服里面的身体和灵魂”。
中学毕业,李健吾先生进了清华大学国文系,四年的学制他读了五年,多这一年是因为生病也是因为听从朱自清老师的建议,转读了西洋文学系。西洋文学系的主任是特级教授王文显,一位声名显赫的只用英语写话剧的戏剧家,他对李健吾十分器重,留他在毕业后担任自己的助教。但是胸怀远志的李健吾先生却在任教一年之后就告别了清华,开启了自己赴法深造之旅。是从小浸润的家学渊源,是清华园六年的名师指引,是留学法兰西两年里的刻苦钻研,奠定了李健吾先生翻译和研究外国文学的深厚根基,结出了这里我们将要呈现给读者的丰硕成果。
在《李健吾文集》出版之前,我们就有幸得到李健吾先生子女的慨允与通力配合,开始收集、编辑出版李健吾先生毕生所译的外国小说、戏剧、散文、杂文、诗歌和大量的学术论著。
李健吾先生是法国文学研究专家,他在30年代发表的《福楼拜评传》被公认为是罕见的扛鼎之作,书后并附上了他的研究论文《十九世纪法国现实主义的文学运动》。他还主持并亲自参与编译了《西方古典作家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法国部分》和《法兰西十七世纪古典主义理论》等许多论著。李健吾先生更是我国翻译界的翘楚,译介过福楼拜、莫里哀等人的很多作品,而且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准。实际上,他在清华学习期间就开始关注国内的翻译问题,以笔名刘西渭发表过一系列关于翻译的评论文章。他认为翻译和创作都难,创作是表现,翻译是再现,翻译也是一种艺术;并且宣称:“一位译者要有艺术家的心志,学者的思想和方法。”他说到做到,在翻译中融汇了自己的艺术体验和文学研究心得,通过一支生花妙笔,将一件件西方艺术精品再现给读者。
我们编辑出版的《李健吾译文集》,前三卷是李健吾先生翻译的福楼拜的五部小说和精选的部分书简——这些书简被公认为是了解福楼拜创作理论的秘笈。福楼拜是他留学法国时选定的研究对象,为此,他曾研读了福楼拜的全部作品、信函以及所有能查阅到的相关资料,探访过福楼拜的出生地和故居,写出了旷世杰作《福楼拜评传》。第一卷是小说《包法利夫人》和《圣安东的诱惑》,前者我们选用的是译者生前修订后交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1979版;后者则是编者依据译者生前对上海生活书店1937版修订后留下的手稿,首次整理问世。第二卷是《情感教育》,我们选用的是译者生前交由我社出版的1984版。第三卷由《三故事》、《萨郎宝》和《福楼拜信函选》三部分组成,《三故事》选用的是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1949版,但其中的《一颗简单的心》则选用了译者生前修改后在1978年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外国短篇小说选》一书中发表过的版本。在《三故事》栏目下,编者还附上了1936年商务印书馆以《福楼拜短篇小说集》之名首次出版《三故事》时译者写的序和跋,还有译者生前为《三故事》再版预先写下的遗稿《三故事引言》;《萨郎宝》则是我们依据译者生前遗留下的半部手稿,约请译者留学法国的孙女李昡女士补译完成的,其中的插图也是由李昡女士提供的,它们是法国画家布洼松(Victor Armand Poirson,1859—1893)专门为1887年巴黎昆丁(Maison Quantin)出版社出版的《萨郎宝》创作的;最后的《福楼拜信函选》则是由编者收集了译者1935年至1958年间先后在不同刊物上发表的译稿汇聚而成的。
第四卷是所有李健吾先生翻译出版过的司汤达的作品,他在1948年的《拉杂说福楼拜》一文中承认:“近几年来,我的感情逐渐离他[1]远了。”而且“他讨厌司汤达,我偏偏喜欢”。
第五卷至第八卷是《莫里哀喜剧全集》,李健吾是国内公认的莫里哀戏剧的权威,的确,莫里哀是李健吾先生的最爱,这源于他从小对戏剧的热爱,也出自他对莫里哀的崇高评价:“法兰西的国宝,人类在喜剧方面最高的造诣。”李健吾先生最初只从莫里哀的剧本中选译了自己“深深感到兴会”的十七出戏,翻译后在1949年交给开明书店,出版了《莫里哀戏剧集》,但是他在该书的《总序》里留下豪言:“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一高兴,全补齐了也难说。”万幸在他离世之前,终于实践了自己当年的豪言。我们这里选用的就是1982—1984年湖南人民出版社的四卷本《莫里哀喜剧全集》。
第九卷至第十二卷收集了李健吾先生翻译的其他剧本,其中除去《月亮上升》是清华时期的习作,《爱与死的搏斗》是上海孤岛时期他为上海剧艺社演出而赶译的,其他多是在1949年前后为他亲手创立的上海实验戏剧学校教学服务的,那些俄罗斯和苏联的剧本都是他从英文改译过来的。作为第十二卷收尾的《王文显剧作选》则有些特别。王文显先生是他在清华时期最敬爱的老师之一,书中收译了老师用英文写的两出戏《委曲求全》和《梦里京华》,前者翻译于离开清华留法前夕,后者则是他在上海沦陷时期得知老师早已离开清华南下到圣约翰大学教书而且眼下生活拮据,于是将原名《北京政变》的剧本改名为《梦里京华》翻译出来,托付洪谟导演交美艺剧社演出,所得酬金悉数呈奉老师解困。这本书是李健吾先生离世前委托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为表示对老师的纪念,除去这两个剧本,还翻译刊载了当年清华的外教温源宁老师所写的《王文显先生》。
第十三卷上部收录了李健吾先生所译的诗歌、童话和杂文,下部收录了巴尔扎克、司汤达和圣佩夫的各类论文。
第十四卷是李健吾先生选译的西方古典主义文艺理论,包括先生生前编译的《西方古典作家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法国部分》中他亲自译介的内容,以及由先生主持编译的《法兰西十七世纪古典主义理论》中他本人译介的部分,后面这一部分完全是根据手稿录入的。
由于编者水平所限,李健吾先生的翻译作品又多,手稿也难辨认,收录时肯定有疏漏不当之处,恳请读者不吝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