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见爱情:是绝恋,抑或寻常百姓家
漂洋过海,一场绝伦的邂逅
胡适曾经这样评价徐志摩:“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命里,这就是他的‘单纯信仰’。他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实现的历史。”胡适先生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了徐志摩的一生,这对于徐志摩来说,是最为公正的评价了。事实上,徐志摩确实如此,当他爱上林徽因后,便不顾一切了,他要追求自由,追求自己的爱和美。
不过,在林徽因眼里,徐志摩则是另外一种样子,这便是“情人”眼里的徐志摩了吧。她说,他是“孩子似的天真”。
林徽因几乎满足了徐志摩对于爱情的所有想象,面对这样的绝世女子,他无法拒绝,也无法冷静。当林长民看到徐志摩和林徽因站在一起十分登对时,便开玩笑地跟宾客说:“你们看,我们家徽徽与志摩是不是天生一对儿?”
林徽因听到父亲的话,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跑开了,站在一旁的徐志摩心里似乎有些得意,他在心里揣摩,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追求徽因,追求他理想中的爱情?
徐志摩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心,因为他还有家庭的束缚,他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还是一个2岁孩子的父亲。
1897年,徐志摩出生于浙江海宁硖石镇,父亲徐申如是沪杭金融界相当有地位和实力的人物。在1915年时,徐志摩听从父亲的意愿,与仅仅只见过一面的张幼仪结了婚。那年,张幼仪也是16岁,对于爱情懵懂未知,但她是爱着这个清瘦又带有书卷气的男子的。
张幼仪是上海宝山县罗店巨富张润之的次女,她在家中排行第八。宝山张家是名门望族,与徐志摩的结合属于家族强强联手,但这桩婚姻“交易”成分过重,徐志摩对张幼仪并没有任何感情。
张幼仪从小接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认为夫妻间就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但徐志摩讨厌极了这样的思想,他说张幼仪是“乡下土包子”。
当张幼仪怀孕生子,徐志摩仿佛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事,他决定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他前往美国,又为了寻找罗素来到英国,本期望跟着罗素学习哲学,但此时罗素已离开剑桥,到中国去讲学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甚至想过追随罗素而去。此间,他结识了一批英国作家。在作家狄更生的帮助下,他获得了剑桥大学特别生的资格,这才让徐志摩决定留在英国。
剑桥,是他与林徽因经常游览的胜地。他经常带着林徽因来到剑桥,两个人漫步于校园中,在康桥上互吐心事。康河中的水,涓涓流淌着,午后的阳光静静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林徽因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她觉得上天对她太好了,一个潇洒、浪漫、多情的诗人,就在她眼前。
五年后,徐志摩回忆起这段时光,在《我所知道的康桥》里写道:“我这一辈子就只那一春,说也可怜,算是不曾虚度。就只那一春,我的生活是自然的,是真愉快的!(虽则碰巧也是我最感受人生痛苦的时期。)……说也奇怪,竟像是第一次,我辨认了星月的光明,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
徐志摩与林徽因有多甜蜜,远在中国的张幼仪便有多苦。她与徐志摩刚结婚不久,他就去北京读书了。每次徐志摩给家里写信,从不提张幼仪只言片语,她默默地等待着他回家,等着他终有一天疲倦了,回到她这个温暖的港湾里。
徐志摩一直讨厌旧式女子,但张幼仪有一双大脚。多年后,张幼仪看到徐志摩的“女朋友”有一双小脚时,她说:“假如徐志摩打算接受这种女人的话,他为什么不鼓励我上学?为什么不让我学英文?为什么不帮忙让我变得和普通大脚女人一样新潮?为什么徐志摩想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程度,超过想和我在一起的程度?我并没有一双小脚,年轻的时候也读过书,我的东西可以和这个女人一样多啊!”
张幼仪并不明白,她即使变得和林徽因一样有才华,一样谈吐不凡,依然无法让徐志摩动心。就像天下美女无数,最让男子为之倾慕的,反倒是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徐志摩与林徽因的“爱情”,渐渐传到了国内,徐申如知道后,为了挽救徐志摩与张幼仪的婚姻,决定让张幼仪出国。
16岁的林徽因体验着感情里所有的美好,眩晕、喜悦、羞涩、疑虑等,对于她来说,这些感情的体验都是新鲜的。她无法区分这种感情是友谊,抑或是爱情。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徐志摩时,差一点把他叫作叔叔,这个比自己大七岁的男人,真的可以成为她终生的伴侣吗?
童年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回忆里,她不完美的家庭给她带了伤害,让她习惯渴望温暖,渴望被人爱。她后来不止一次跟友人说:“……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幸福而走运的人,但是早年的家庭战争已使我受到了永久的创伤,以致即使其中任何一丝旧影再现,都会让重回到过去的厄运之中。”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对于林徽因来说,她渴望爱,渴望用爱来填充她不完美的家庭。那些与徐志摩在一起的日子里,连她讨厌的下雨天都变成了浪漫的风景。他们坐在温暖的壁炉前,聊诗歌,聊文学,聊音乐,聊人生与理想。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有说不完的梦,她认为他是那个与自己惺惺相惜的人。
青春年少的爱里,永远没有现实,就像中学生不会想到房子和车子,徐志摩和林徽因似乎也忘记了张幼仪的存在。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于徐志摩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动心了。
当张幼仪也来到英国,林徽因的梦才彻底醒了,她沮丧地对自己说:“我怎么可能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呢?”
她开始反复思量自己对徐志摩的感情,可能是幻象吧,可能是友谊吧,也可能是感激他的陪伴吧……
林徽因的好友费慰梅在《梁思成与林徽因》中,评价了他们这段感情,她在文章里写道:“她是被徐志摩的性格、他的追求和他对她的热烈感情所迷住了……对他打开她的眼界和唤起她新的向往充满感激。……在多年以后听她谈到徐志摩,我注意到她的记忆总是和文学大师们联系在一起——雪莱、济慈、拜伦、曼斯菲尔德、弗吉尼亚·沃尔夫以及其他人。在我看来,在他的挚爱面前,他可能承担了教师和指导者的角色,把她导入英国诗歌和戏剧的世界,以及那些把他自己也同时迷住的新的美、新的思想、新的感受。就这样,他可能为她对于他所热爱的书籍和喜欢的梦想的灵敏的反应而高兴。他可能被自己所编织的热烈情感迷住了,然而她只有十六岁,并不是像有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她不过是一个住在父亲家里的女学生。徐志摩对她的热情并没有在这个缺乏经验的女孩身上引起同等的反应。”
不是所有的邂逅,都能有好的结果,也不是所有的海誓山盟,都能换来相伴一生。徐志摩遇到林徽因,认为自己遇到了终生的知己,但林徽因却是现实的,无论多爱,她终究不可能做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子。
既已知晓,便知该抽身而去,身为女子,当该有林徽因这般透彻明朗。世间多少痴情种,在三角的感情里种下孽缘,终生舍不得逃脱?人终究只有一生,一辈子,不属于自己的缘分就该学会放下,像林徽因一样,是甜是苦都独自吞下,然后相视一笑,转身即天涯。
康桥恋歌,原来爱情是苦涩的
都说,爱情似糖,吃起来是甜的。其实,爱情更似茶,不管多芬芳,总带着略微的苦涩,喝过之后,才能品味出余甘。对于相爱的两个人,都渴望爱情永远如糖般甜蜜,不过,现实永远如茶,它带给你苦涩,也带给你余甘,但最终谁也无法改变——人走茶凉。
林徽因对于爱情的想象,被张幼仪的到来打破了,同时打乱的还有徐志摩的生活。为了节省开支,徐志摩不得不从剑桥附近搬到乡下。离开了林徽因,他对她的想念到了发狂的地步,他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他爱林徽因,没错。
他的内心在呐喊,他的手不停地给她写信,令他欣慰的是,每次他都能收到林徽因的回信。由于两人写信过于频繁,他们之间的信件,就这样落到了张幼仪手里。等待徐志摩回心转意的张幼仪看到信件没哭没闹,而是平静地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并试图用孩子维系住两个人的关系。可是,徐志摩的心根本不在张幼仪身上,他听到后只是冷冰冰地说“打掉他”,之后再也没有理会她。
1921年10月,林长民和林徽因租住的寓所到期了,为期一年半的欧洲考察也将结束了。对于徐志摩来说,他渐渐明白了自己对林徽因的感情,而林徽因却在这段感情中逐渐冷却下来。她似乎渴望回国,这样才能拒绝徐志摩的感情。
当她和徐志摩的“爱情”被传到国内时,徽因的姑姑们对这件大事,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她们一致认为,林家大小姐不可以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她们给林长民写信,用激烈的措辞表达出家族的意志和声音。徐志摩似乎被这声音彻底激怒了,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他对林徽因的爱,他要离婚。
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一件太过前卫的事,对于张幼仪来说,更是一件令家族蒙羞的事。张幼仪给自己的二哥写信,二哥来信说:“张家失徐志摩之痛,如丧考妣……万勿打胎,兄愿收养。抛却诸事,前来巴黎。”
徐志摩的做法,并没有让林徽因感受到他对她的爱,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背上骂名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做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子。林长民十分欣赏徐志摩这位有才华的小伙子,但徐志摩对于女儿的爱,他无法接受。面对女儿的求助,他选择带女儿回国,并代替徽因给徐志摩写信:“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为答。”随后两人动身回家,1921年11月、12月间,已回到家中。
爱情,原本是两个人的事,但徐志摩和林徽因这段感情,似乎成了天下事。
早在1911年,林长民发起过“共和建设讨论会”的组织,并拥戴流亡日本的梁启超为领袖。此后,两人一直关系交好,梁启超对林长民的爱女林徽因大为欣赏,心中早想将徽因许配给自己的儿子——梁思成。
后来梁思成的女儿梁再冰在《回忆我的父亲》中,有那么一段记述,让我们更加确信林徽因14岁那年,与梁思成是见过面的。
“父亲大约十七岁时,有一天,祖父要父亲到他的老朋友林长民家里去见见他的女儿林徽因(当时名林徽音)。父亲明白祖父的用意,虽然他还很年轻,并不急于谈恋爱,但他仍从南长街的梁家来到景山附近的林家。在‘林叔’的书房里,父亲暗自猜想,按照当时的时尚,这位林小姐的打扮大概是:绸缎衫裤,梳一条油光光的大辫子。不知怎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门开了,年仅十四岁的林徽因走进房来。父亲看到的是一个亭亭玉立却仍带稚气的小姑娘,梳两条小辫,双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颊有笑靥;浅色半袖短衫罩在长仅及膝的黑色绸裙上;她翩然转身告辞时,飘逸如一个小仙子,给父亲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梁思成初见林徽因,对她似乎一见钟情,但林徽因却没有提及过这段往事,很可能把他当成了普通男孩子,短暂的初见,哪里有深刻的交流来得更能深入人心呢?
徐志摩的离婚,闹得满城风雨,她与徐志摩的这段感情,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控制的局面。梁启超得知徐志摩离婚的消息,专门写信劝他打消离婚的念头:
“……其一,万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乐。弟之此举,并于弟将来之快乐能得与否,殆茫如捕风,然先已予多数人以无量之苦痛。其二,恋爱神圣为今之少年所乐道,兹事亦可遇而不可求。况多情多感之人,其幻想起落鹘突,而得满足得宁帖也极难,所梦想之神圣境界恐终不可得,徒以烦恼终其身已耳。
“呜呼志摩!天下岂有圆满之宇宙!……当知吾侪当以不求圆满为生活态度,斯可以领略生活之妙味矣。……若沉迷于不可必得之梦境,挫折数次,生意尽矣,忧悒侘傺以死,死为无名。死犹可也,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堕落至不复能自拔。呜呼志摩,无可惧耶!无可惧耶!”
梁任公对徐志摩表达了师长对学生的教导,可谓字字肺腑,意在规劝。但此时的徐志摩要做天下第一个离婚的男人,他心意已决,任谁也无法改变。他给梁任公的回信中说:
“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
“人谁不求庸德?人谁不安现成?人谁不畏艰险?然且有突围而出者,夫岂得已而然哉?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惟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不久,徐志摩收到了张幼仪产下儿子的喜讯,而他回报张幼仪的是一张离婚申请书。张幼仪做最后的挣扎:“总要家人商量过再做决定。”
徐志摩一脸无情,厉声地说:“不行,不行,你晓得,我没时间等了,你一定要现在签字……林徽因要回国了,我现在就要离婚!”
爱情,在女子心中,是一件极为隐私的事。在她们心里,心爱的男子一定要偷偷地放在心里,某个睡不着的夜晚,才肯把他拿出来反复思念。对于林徽因来说,她的爱情就这样被公之于世,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当时想必一定是难过的,委屈的。
17岁的少女,没有经历事世,更不懂得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坚强面对。就像面对家庭的不如意,面对自己也曾脆弱的心灵,不过,好在她一路的成长,让她拥有了面对的勇气,即使在爱情面前,她依然不怕被人评论。
人活在世间,谁能不说人,谁又能不被人说?当刘嘉玲被问及如何面对人生坎坷时,她说:“我就是觉得时间是一个健谈者,它会为你解释一切的。你不要在它发言之前先提出问题,它会给你,给所有这个世界一个解释的。我相信,就是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因为你不一定接受好的东西的,你的生命里面,你要习惯提醒自己,要接受不好的东西,我觉得这才是人生的真正的真理。”
事隔经年,如今再提起林徽因与徐志摩这段“康桥之恋”,你还会像当年那样惊讶吗?还会认为,这个女子有点不自重,在破坏别人的家庭吗?
不仅爱情是苦涩的,人生也是苦涩的,但时间总会给我们解释这一切,多年后,它可能会成为你的财富,你美好的回忆,你的一段似水流年……
少女,也能做出老成的选择
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做选择,但不管如何选择,我们最终只能走一条路。选择爱情,有时要放弃现实;选择现实,往往不一定有爱情。如梁任公所言,人生没有一个圆满,当求不圆满为生活态度,这样才能领略生活之妙味。
17岁的林徽因,选择向父亲求助,把命运交给更为成熟的人。这意味着,她要违背自己的内心,选择命运中的不圆满。“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纵然面前有无数座大山,徐志摩依然选择接受灵魂的驱使,向幸福靠近。
林徽因回国后,徐志摩感觉到了莫大的空虚。他把自己的思念、爱恋、希望和失望化作了一首首诗篇。他强烈的情感无处宣泄,爱情的意念燃烧着自己。于是,他写下了《偶然》这首诗。人们说这首诗是写给林徽因的: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是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离婚后的徐志摩,不满意林徽因的逃避,他需要得到她的肯定,像他一样追求浓烈化不开的爱情。他给她写信,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也许,从现在起,爱、自由、美将会成为我终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为,爱还是人生第一件伟大的事业,生命中没有爱的自由,也就不会有其他的自由了……当我的心为一个人燃烧的时候,我便是这天下最最幸运儿,又是最最痛苦的人了,你给予我从未经历的一切,让我知道生命真是上帝了不起的杰作。
“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也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可以让我匆忙行进的脚步停下来,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儿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徐志摩简单直接的表白吓坏了林徽因,她一直不愿意相信,是她让他的家庭破碎的,但如今看来,她确实伤了另外一个女人。徐志摩的感情,像一团火,又像一把利刃,她除了逃避再无他法。
都说逃避是弱者的表现,其实不然,逃避是更为艰难的一种选择,需要更大的勇气去面对。顺从自己的内心容易,与自己的内心做斗争才难。后来,徐志摩与陆小曼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在一起,到底得到了多少人的祝福?又得到了多少幸福呢?
林徽因无法拒绝一个人的爱,她能做的只有让这一直燃烧着的爱,尽快熄灭。那段时间,她常常想起自己的母亲,之后又会想起被抛弃的张幼仪,这两个女人多像啊!都是因为一个男子,变成了可怜的女人。
拒绝是明智的,自己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只好将这痛,留给自己。
徐志摩死后,林徽因在写给胡适的信里,谈到了自己对徐志摩的感情:“我的教育是旧的,我变不出什么新的人来,我只要‘对得起’人——爹娘,丈夫(一个爱我的人,待我极好的人),儿子,家族等等,后来更要对得起另一个爱我的人,我自己有时的心,我的性情便弄得十分为难……
“这几天思念他得很,但是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的。事实上太不可能。也许那就是我不够爱他的缘故,也就是我爱我现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确证。志摩也承认过这话。”
后来的林徽因与年轻时的林徽因并没有多少改变,都是听从理性的召唤,选择不让别人为难,但她却常常为难自己。在以后的岁月里,她一直与徐志摩保持着友谊的关系,那感情纯洁而真诚,她从来没有越雷池半步,这对于家庭的尊重,对于丈夫的尊重,是许多人都难以企及的。
20世纪30年代初,林徽因开始学习写诗。她写于1931年的《仍然》,似乎在应答徐志摩的《偶然》,这是她对自己内心和性情的一次坦诚交流:
你舒伸得像一湖水向着晴空里
白云,又像是一流冷涧,澄清
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
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
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你展开像个千瓣的花朵!
鲜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温存袭人的花气,伴着晚凉:
我说花儿,这正是春的捉弄人,
来偷取人们的痴情!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地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多年后,林徽因对徐志摩的感情,再一次做了解答,她的灵魂一片沉静,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就像两条相交而无限延长的线,一旦相交,之后的日子里,这段感情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回国后的林徽因,再次回到培华女中读书,她像往常一样,与表姐们闲聊家话,诉说着彼此的心事。但没人知道,她其实是负伤而逃,始终不愿意将这段悲伤往事讲出来。在培华女中,她有的是时间疗伤,但无论怎样都无法忘记这个男子,她终究无法回头。
林徽因出身官宦世家,是京城名媛,如今又是留过洋的新女性,她的一切代表着家族荣耀,她不要做那个为家族蒙羞的女子。为了父亲、家族,她可以忍,爱情又算得了什么?或许,真的如她所说,不够爱吧。
1922年3月,徐志摩赴德国柏林,经金岳霖、吴经熊做证,终于与张幼仪离了婚。而林徽因在这一年,与梁思成的婚事“已有成言”,但未定聘。人生有太多无奈,不是相爱的人就一定能在一起,对于林徽因来说,她终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子。所以后来,世界平静了,再也没有人议论她与他的故事了,她用不圆满的选择让两个人都得到了圆满。
后来,徐志摩遇到了陆小曼,又开始了一段疯狂的恋情,他爱得热烈,爱得似乎忘记了全世界。假如当时林徽因选择与徐志摩在一起,不知他还会不会爱上陆小曼,但是假如的事,谁知道呢?
林徽因说,她不够爱徐志摩;徐志摩说,爱是他一生第一件伟大的事业;而张幼仪却说:“你总是问我,我爱不爱徐志摩。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有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作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人们总是爱问,你爱不爱我?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爱是理智的选择,是放别人一马的成全,是不给别人带来痛苦……假如林徽因选择了爱情,那痛苦的将是更多的人。都说青春年少,可以犯错,可没人在乎,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是一辈子。与其自己在选择里不知所措,不如像林徽因一样,把遇到的难题交给父母,因为旁观者清,旁观者也最为冷静。明知不该爱,还要爱下去,那才是一错再错,这些明知故犯的错,就像怀里抱着燃烧的火炉,虽然它热烈地燃烧着,但终究疼了自己。
转身你还在,真好
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一天,有人从梦中醒来,有人依然追悼过往,还有的人邂逅了另外一段感情。都说,转身即天涯,那不过是指没有缘分的两个人。然而,对于人生中很多事,一个转身,才能看到这世界还有不一样的风景。
林徽因回国后,除了读书,还遇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儒雅沉稳的男子——梁思成。
梁思成是梁启超的长公子,在两个家庭来往中,林徽因才发现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子。1922年,21岁的梁思成,比林徽因大三岁,在父辈的安排下,他们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
母亲对这个祖籍广东的小伙子很满意,他待人谦和,斯文有礼,忠厚老实,人长得也十分精神。他们两人见面后总有说不完的话,徽因的脸上经常挂着笑容,好感在两个人中间不断发酵,母亲知道,徽因逐渐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了。
梁思成除了学业优秀外,兴趣爱好也十分广泛。他学过小提琴、钢琴,是校歌咏队队员、管乐队队长。他是清华学堂有名的足球健将,在全校运动会上,拿到过跳高第一名。他体操出色,单杠、双杠更是出类拔萃。另外,他还是校美术社的编辑,钢笔画用笔潇洒,简洁清新,极具个人风格。
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男子,林徽因很难不动心。他可能没有诗情画意的浪漫,与她也没有哲学、文学、诗歌上的共同语言,可是他爱她。徽因一直渴望有人能真挚深情地爱着自己,她从少女时代就有这样的渴望,而梁思成才是那个让她梦想成真的人。
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彼此探讨了未来学业上的追求。当梁思成不知今后该选择什么样的专业时,徽因告诉他,她将来要学建筑学。建筑?建筑就是盖房子,一个女子怎么能学习这样的专业呢?在林徽因滔滔不绝的讲述下他才明白,原来建筑不是盖房子,而是一门极深的艺术学问。
在林徽因的影响下,梁思成后来成为中国建筑学界公认的权威专家。他向朋友谈起对建筑的兴趣时,称最初的选择是因为林徽因。他说:“在交谈中,她谈到以后要学建筑。我当时连建筑是什么还不知道。徽因告诉我,那是包括艺术和工程技术为一体的一门学科。因为我喜欢绘画,所以我也选择了建筑这个专业。”
林徽因回国一年后,远方的徐志摩也回来了。他以为,只要自己还在原地等候,她见到他一定会再次心动。谁知,他没有等到她回心转意,反而等到了她订婚的消息。徐志摩不甘心,他经常去林徽因和梁思成约会的地方,希望能让她再次看到他的诚意。
徽因和梁思成经常约会的地方是北海公园。那时,梁启超担任北海公园新建成的松坡图书馆的馆长。为了方便两人约会,梁思成从父亲那里拿到了一把钥匙,用于他和林徽因独处,也方便两人读书探讨。
徐志摩得知他们二人经常约会的地方后,按捺不住对林徽因的思念,常常去松坡图书馆找她。梁思成知道徽因与徐志摩之间有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心里终究有些芥蒂。当他和徽因独处时,便在门上贴着“情人不愿受干扰”的便条,让徐志摩知难而退。
在三个人的关系中,林徽因一直是被动的,徐志摩是主动的,而梁思成则像一个乖孩子,等待着徽因的选择。就像多年后,林徽因爱上金岳霖,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梁思成听完沉默不语,一夜辗转反侧,次日,他对林徽因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当林徽因把梁思成的话转达给金岳霖时,金岳霖想了想,无比感动地说:“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金岳霖是哲学家,比当局者更看得懂感情,虽然他也是当局者之一。在一份感情中,无论主动的人,还是被动的人,可能都不懂爱,唯有那个默默静守的人,才是真正懂爱之人。你在,他便守候;你离开,他送上真诚的祝福。他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幸福一生。
只是,当时的林徽因并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她更在乎的是心动的感觉,她欣赏梁思成,也便认为这是爱了。
不知不觉中,徐志摩发现林徽因不复当初温情的样子,她在躲着他,那逃避的眼神,疏远的神情,让他有些六神无主。他无数次想要用才华、用诗歌来证明自己的爱,但林徽因已经变了。她如今更喜欢的是,能听她谈论建筑,与她一起读书,整日陪伴她,待她好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与梁思成在一起,得到的是家人的祝福;而她与徐志摩在一起,恐怕全世界都要乱了。
许多个夜晚,林徽因一定感激过上苍的安排。表面上看来,她放弃一段感情有些遗憾,但她一个转身,老天竟给了她一个更爱她的男子。这个男子,是她的依靠,让她有安全感,这才是真正的缘分。
当热烈的爱情归于平淡,两人以为今生就这样相伴一生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1923年5月7日,梁思成、梁思永两人从学校回到家中。那段时间,学生们整日游行示威,抒发着对“五九国耻日”的愤恨。思成和思永两人想与同学会合,参加学生的游行示威,为了能尽快赶过去,梁思成骑着姐夫周希哲从菲律宾买来的摩托车,带着思永向长安街驶去。他们刚刚骑到南长街口,一辆小汽车急驶而来,从侧面撞上了两人的摩托车。梁思成甩出几米开外,被死死地压在了摩托车下,昏了过去。
这辆小汽车的主人是北洋军阀金永炎,他是大总统黎元洪的亲信、陆军部次长。他的车子撞到了梁思成和梁思永兄弟二人后,并没有下车处理该事件,而是让司机开车离开这里。
梁思成不省人事,思永跑回家中向家人寻求帮助,家人吓坏了,慌乱中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梁启超正巧回家,听闻思成出事,连忙派人去请大夫,自己和家人匆忙赶到了事故现场。
医生赶到家中,对思成的伤势做了初步诊断,结果是思成腰部以上没有问题,但左腿骨折,必须去医院才能得到医治。
梁思成被送往协和医院,经检查诊断无须做手术,只需要在医院静养。谁知,这个诊断出了错误,耽误了治疗,导致他日后腿部留下了后遗症。
事故发生几个小时后,林徽因得到消息匆匆赶到医院,泪水挂满她的脸颊,她几乎泣不成声。梁启超见徽因难过,上前安慰她说:“没事,你不用过于担心,思成只是骨折了,很快就可以复原。”徽因的眼泪,这才止住。
不一会儿,梁思成醒了,看到受伤的自己,又看到了林徽因坐在自己身边,他忍不住在家人面前亲了徽因的脸颊,然后对梁任公说:“爸爸,我是个不孝儿子。在您和妈妈把我的全部身体交给我之前,我已经把它毁坏了。别管我,尤其不要告诉妈妈。大姊在哪儿,我怎么没见到她?”
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即使自己受伤了,担心的却是父母。梁启超在自己的书中记录了这件事,他以为自己心爱的儿子会死去,没想到他最终活了下来。
那晚,徽因没有走,她决定留下来照顾梁思成。一个初伤者,疼痛是必须经历的。民初时期,中国的西医十分落后,梁思成的疼痛只能硬抗。每次他疼痛难忍时,林徽因都会紧握他的双手,帮他擦拭汗水,缓解他的疼痛。
为了照顾梁思成,林徽因向学校请了假,日夜守护在他的身边。帮他热饭菜,给他擦拭身体,陪他聊天,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梁启超看到林徽因的表现,给自己的大女儿梁思顺写信时说:“老夫眼力不错罢,徽音又是我的第二回的成功。”梁启超第一回的成功,是把梁思顺许配给了周希哲。周希哲时任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总领事,后来任驻加拿大大使馆总领事。
梁启超十分满意林徽因,但梁启超的夫人李蕙仙并不喜欢林徽因。她是清朝礼部尚书李瑞的堂妹,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于女孩子的品德更是看重。当时,林徽因和徐志摩的感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又看到她照顾梁思成毫不避讳,更是觉得徽因轻浮。为此,她常常给徽因甩脸色看,不过,梁思成每次都向徽因道歉,希望她能谅解自己的母亲。
徽因并不生气,只要她挚爱的人懂她就好,这没什么好生气的。日久见人心,这位“准婆婆”早晚会知道她的品德,她并非轻浮女子。
因为误诊,当初医生告知无须动手术,但确诊后,一个月内便动了三次手术,这下子他将在医院休养很久。梁启超觉得住院时间太久,希望他不忘对于修身养性的追求,于是严格要求他在病床上研究中国古代的经典名著。他写信给梁思成说:“吾欲汝在院两月中取《论语》《孟子》温习暗诵,务能略举其辞,尤于其中有益修身之文句……可益神志,且助文采也。更有余日读《荀子》则益善。《荀子》颇有训诂难通者,宜读王先谦《荀子集解》。”
经历了这场车祸,但大家都认为梁思成的腿一定会没事,梁启超给大女儿梁思顺写信时,还无不乐观地说:“思成的腿已经完全接合成功,不久就将和正常人一样走路。”但现实是,思成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厘米,跛足和脊椎病弱而装上背部支架的痛苦,伴随了他一生。
梁思成在病床上读书,徽因也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事。她思来想去,决定把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译成中文。两人为了这部作品,讨论着最为适合的词句,最终这本书的译文发表在1923年《晨报》五周年纪念增刊上。
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感情再也不是你侬我侬的爱情了,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胜似亲人。梁思成感受到了徽因对他的爱,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假如没有这次意外,谁又能看透谁的真心呢?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踏实的幸福比爱情里的惊心动魄更重要。
陆小曼的爱情,不惧红尘,死也要嫁给爱情;张爱玲的爱情,注定会成为她心中的一颗朱砂痣;而林徽因的爱情,更多的是彼此付出,彼此陪伴,过平静安好的生活。如果与徐志摩的感情是一场绝恋,她与梁思成则是寻常百姓家。可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谁能整日惊心动魄,谁能只为自己和爱情而活?
林徽因转身遇到了梁思成,遇到了爱情;其实梁思成从学术中一个转身,也遇到了他终生的伴侣——建筑学。这命中注定的一切,大概便是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了。不要急,谁年轻时没惊心动魄过,没在爱里受过伤?但因此就不再相信爱情,便会错过那个真正属于你的人。不管在几段感情里受过伤,都要坚信那个人一定在未来等着自己。失败的爱情没什么,对方不过不是对的人,只要人对了,爱情也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