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七幕 极限
冕卫家族府邸,“守卫偏厅”。
“家族的财政预算上个月应该已经汇报给长老议会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足够的符文和金币划拨下来?”端坐在长餐桌尽头的男人皱着眉头。
一旁挺立着的管家快速走到他身边,微微躬身。“这是议会讨论出的结果,长老们认为其中有几项条款无论是从经济还是政治影响力上都不能给家族带来收益,所以否决了诸如成立反暗杀小队和提高阵亡将士抚恤金等提议,克朗加德先生。”
克朗加德的意思即为冕卫,历代家主在位时都被称之为此,直到新的家主继承称谓。
顽固的老头子!他愤怒地挫着牙,一群思想守旧却是手握大权的老东西最让人痛恨,他们根本不懂每年死在诺克萨斯暗杀小组手上的有多少家族的士兵,陈朽的情报网让他们只鼠目寸光地看得见眼前之事,却随意对着需要掌握大局的人发号施令!
随后他又平静了下来,即使再多不满,他也只能在暗处对着议会张牙舞爪,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波纹一样从心底蔓延开来。
克朗加德挥了挥手,一直微笑着的管家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右手边的男人,没有说话。无论如何反暗杀小队是一定要有的,不然家族的牺牲就太大了。不过小队可不是靠嘴来成立。他在思考如何用更少的符文和金币打动那些法师和士兵。
陈旧柚木地板发出越来越轻回响,在偌大的空间里一圈一圈游荡,两层楼高的穹顶上留着不知名大师的壁画,那还是他很小时候向往过的英雄主义题材。一排繁复的浮雕依附在窗户边上,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崭新的了。也对,他已经大半年没有来这里了。虽然穹顶也放置有照明星光棒,不过为了典雅的氛围,仍然只点开中央的水晶吊灯,魔法催生的火焰在其中安静的燃烧着。
这是盖伦半年来第一次的家族宴会,和他的至亲们。
他收回视线,沉默的看着高脚杯。父亲扫过来的视线没有被他漏掉。盖伦很明白目光的意思,被否决的提高阵亡将士抚恤金是他私自添加上去,并且为此他已经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
“你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人把黑暗挡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眼角微动,想到了刻在英灵墙上的这句话。
他就置身于这样一个阻挡黑暗的战场上。尽管他已带头冲锋,可每一秒还是有人在他身边倒下。每一个都是他熟悉的兄弟姐妹。他只有在敌阵中怒吼着挥舞大剑,但有什么用呢?战争伴随着的就是牺牲,他还是只能难过地看着他们的脸、他们的血,他们残缺不全的躯体,尽管昨晚他们还在一起谈笑风生。
可对于家族的管理者而言,士兵的死伤和买了一件金饰或者泡在酒馆里一样,只有账单数字的增加,更何况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是军人的城邦,他们只需要大喊德玛西亚就会有更多的军人涌来,这点损失太微不足道了。甚至微微提高抚恤金也似乎显得多余。
这就是身处光芒中的当权者对德玛西亚城邦……最大的讽刺!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缓缓地攥紧了。
盖伦对面坐着一位穿着得体的贵妇人,她是盖伦的母亲,对家族之事没有多少话语权,她只能对长时间不见的儿子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他一怔,也向母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很长时间没见过母亲了,烦躁的心略微有些平静下来了。
“嗒,嗒……”地板的轻响传来,盖伦抬起头,看着房门。
“砰砰砰……”敲门声很急促而且有些重,他皱了皱眉头。
“进来。”克朗加德低声应允。
出乎他的意料,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看体型似乎与盖伦不相上下,铁制的军靴发亮,黑色的礼服倒是一丝不苟,领口里则塞着雪白的丝巾,看起来就像来赶着参加晚宴一样。
盖伦感到一丝很违和感,体格能和他媲美的人本来就只有极少数,而且还被邀请了家族晚宴,会是谁呢?他有点疑惑。而且那个装束,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么?
是的,男人带着面具,所以他只能从穿着体格上猜测着什么。
“你是?”盖伦缓缓站起来,心里已经竖起警惕。
男人毫不拖泥带水地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线条硬朗的脸。
盖伦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浑身的肌腱绷紧,就像面对诺克萨斯的刽子手那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对面男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他可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孪生兄弟。
能做到这点的只有难度很高的伪装法术,难道是暗杀者?他往前步步紧逼。
还有一种,他想起他手下的法师曾经提到过,改变光线在视网膜上的投影能扰乱敌方对目标的判断力,这是……属性法术分支下的光明法术!
“拉克丝,别再胡闹了。”盖伦松了口气,对着面前男人轻声呵斥。
“哥哥真是的,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嘛,干嘛要说出来。”环绕着身体的魔法消散,黑色的高跟鞋尖轻轻触碰地面,上面镶着昂贵的蝴蝶状紫水晶。
那居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黑色的晚礼服短裙衬托着美好的身体曲线,过肩的金色长发从后面掩盖住了天鹅般的脖颈。头发是自然垂落的,除了头顶的发箍没有任何发饰。在德玛西亚有着正直,不虚伪的寓意。
“拉克丝安娜,”克朗加德呼唤女孩的全名,“我不是教过你在宴会上一定要恪守礼仪么?你在任何宴会上代表的可是都是冕卫家族的脸面。”
女孩准备走向母亲的脚步一滞,停了下来,转向克朗加德。
“父亲。”拉克丝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优雅笑容,微微低头行礼,“母亲。”她又转向桌子对面的母亲。
贵妇人看起来有些高兴。
“哥哥。”
盖伦温柔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妹妹穿上这身衣服真的很好看。
每年家族都会为所有成员量身制作礼服,这有着严格的规定。黑色礼服和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让女孩看起来有些独特的魅惑感,但他知道,妹妹最不喜欢的颜色是黑色。而且这种一丝不苟的宴会打扮需要很长的时间,他听女仆说了,女孩从午饭过后就开始就呆在房间了没有出来过。
她花了一下午时间,换上最不喜欢的礼服,只为了久违的和家人一起吃一顿饭。
你已经很努力了啊。
盖伦很想摸一摸妹妹的头,不过却没有动,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他拉开身旁的椅子,女孩坐下的一瞬间不易发觉地向他吐了吐舌头。
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小时候不知道被妹妹的魔法捉弄过多少次。想到这里,他坐下来用手撑在桌子上,制造了一个视线的死角,向着妹妹龇着牙。
克朗加德拎起着桌角的银铃摇了摇,整齐的女仆队伍从门口涌入,把盖着银盖的瓷盘端放在他们面前,倒上年份古老的红酒,点燃了白色的蜡烛。
领头的女仆长看着穹顶,眼里荧光微闪,水晶吊灯无声的熄灭了下去。
仆人退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盖伦揭开了银盖,里面躺着华丽的晚餐,让人惊叹食物也能处理的这么艺术。虽然他连食材都认不全。
随着克朗加德的再次举杯,盖伦象征性地贴在酒杯口沾湿了嘴唇,他不喜欢喝酒,酒对于军人只是消磨意志的俗物。
“每年家族有阵亡士兵的一小半都是暗杀小队的杰作,这样长此以往不仅家族的实力被削弱了,就算有冕卫家族这样的影响力,募兵也会变的困难。为什么那些老东西就不明白呢?”这已经是第三杯酒了,克朗加德脸红气粗,语气也变得狂放了起来。“我准备向嘉文三世陛下正式禀报,上次借着拉克丝安娜的事我已经向陛下提及到了……”
“我?”女孩停下手中的刀叉,抬起头有些疑惑的问。
听到父亲提到这件事,盖伦默默的把刀叉摆放整齐,握着高脚杯。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可自己却没有受到处罚,这才是让他最难受的。
如同穿着三层厚的纯钢板甲,罪恶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知什么时候,回到战场上变成他最期待的东西。
不过她的妹妹,盖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这事情从头到尾彻底忘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男孩还未到来的学院里。
为此,擅长精神类法术的宫廷法师是这样解释的:人是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如果你受的心理伤害超过你所能承受的极限,人就会选择摈弃这段记忆……
会忘记么,拉克丝是会忘记的女孩么?他的记忆有些翻腾着。
“打死他,居然敢还手……”
“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废物而已,也敢这么嚣张……”
盖伦低下头去,耳边隐隐传来不愿回忆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