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赌局的终点
维加斯的赌场大厅里，在这里你分不清昼夜，因为天花板上的吊灯总是灯火通明；在这里你也察觉不到时间，因为一旦身陷赌局，你将失去时间的概念。
日期到了十号，杰克来这里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在这期间，除了第一晚被女郎讹诈在客房睡了一觉，后面数日困了就抱着提包和筹码箱在休息区沙发小睡一会儿，饿了就在自助餐区吃上一点东西，而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赌桌前渡过的。
他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两腮干瘪，黑眼圈浓重，乱糟糟油腻腻的头发凝成一捋一捋的，精神狼狈憔悴。
可只要一旦在赌桌旁，他那双盯着骰子的眼睛便会发光，嘴里也会不自觉的默念着“大”或是“小”，赢了便癫狂的手舞足蹈，输了又会咬牙切齿继续下注。
这一个星期下来，干瘪的不止他的身体，还有他的手提包，那里面之前鼓鼓的资产证件，现在已经减少了接近一半。
在头一天，他疯狂的将皮尔斯大厦资产也抵押兑换成了筹码，那一刻也是他最辉煌的时候，因为兑换出来的筹码价值十多亿，筹码多到有十几个专门的工作人员帮着他提筹码箱，那时他也成了全场的焦点。
可是就在刚刚，价值十多亿的筹码中最后一笔筹码也被他输掉了，没有了给他提筹码箱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了周围拥簇人群投来的关注目光。
在这一个星期里，他赌输掉的资产超过了上百亿，可是他早已麻木，完全没了当初哪怕只是输掉一个筹码也会心痛的感觉，好像那些输掉的资产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记不清了，也懒得再去记。
他现在还不停的兑换筹码，然后回到赌桌上继续下注，没了就继续去兑换，然后再去赌，只有在骰子出现结果时，他才会出现表情的变化，或狂喜，或恼怒。
就这样，疯狂再次持续了一周，当提包里最后一个资产证件也被兑换成筹码，并被他全部赌输后，这一切才仿佛如梦初醒。
数百亿的资产，彻底挥霍一空，他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久，而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响起了，那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喂，皮尔斯先生，我是您夫人的主治医生，十分遗憾的通知您，您的夫人刚刚去世了。”
“轰——”
脑袋里如同落下一道惊雷，顷刻间，他的世界崩塌了，手缓缓的垂了下去，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眶里淌出，心脏位置一阵骤停，随即传来阵阵绞痛，痛到他不能呼吸，大张着嘴却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可是没有人去理会他，赌桌前的人们依旧在疯狂呐喊着下注，除了赌局，他们不会关注任何的事情。
杰克捂着胸口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蜷缩着身体躺在上面，流泪、抽泣、内心经历着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的赌局已经到了终点，不仅是因为输掉了所有的金钱，更是因为爱人的离去。
“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他不停喃喃自语着这句话，原本明亮的眼眸上蒙上了一层死灰。
手脚冰冷，他痛苦的快要死去，一直这样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不知何时陷入了昏迷，等再醒来后，已经过去了一天。
睁开的双眼显得空洞，仿佛里面早已没了灵魂，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僵硬而又麻木。
他站了起来，却发现身子下有着一个遗留下的蓝色筹码，可能是在某一刻不经意时放在口袋里，然后掉出来的。
拿起那枚筹码，找到一个服务人员，沙哑且充满压抑的声音响起；“我要一间能够洗漱的客房，再要一身干净的衣服。”
服务员抬头看了眼前这个外表狼狈的人，甚至还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馊馊的味道，微微一皱眉头，却在看到那枚蓝色筹码后马上态度大变，赶紧双手接过筹码笑脸站了起来；“好的先生，我来领您去房间，您请跟我来。”
三楼的一间客房里，杰克走进浴室，将自己每一寸的皮肤都仔细洗净，把他那油腻腻的头发洗了一遍又一遍。
围着浴巾走出浴室，白色的床单上已经放了一身叠好的衣物，那是一整套黑色的正装西服，床下还放着一双黑色皮鞋。
换上了里面的一件白色衬衫，杰克却没有把西服穿上，目光落到了自己之前那条有些发旧的牛仔裤上，那是露丝前几年给他买的。
风衣外套和整洁的西装西裤皮鞋都被留在了里面，杰克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离开了。
他下了楼，穿过喧嚣的大厅，十分平静的离开了这座让他输掉一切的赌场。
“这就是我遇到你之前发生的全部事情，我的故事讲完了。”
堤坝上，杰克说完后，和琼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他们身旁的袋子里，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包烟。
就在这时，从一旁突然冒出一个人疯狂痛哭的抱着头跑上了堤坝，对着黑暗一阵咒骂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噗通——”
这就是一个生命最后发出的声音，随后一切都消散在呼啸的风声中了。
琼斯看着这一幕，向杰克问道：“你看，这里好多人都是以这种姿态结束的生命，为什么你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却还能坐在这里如此平静的和我讲这些呢？”
杰克还是那副淡淡的笑意，只不过又深深地抽了一口手中的烟，这一口几乎将一支烟的一半都抽掉了。
吐出了一大团烟雾，他才道：“在昨天，我内心经历了比这痛苦百倍的煎熬与挣扎，在得知露丝死去的那一刻，我恨不得立刻就去死，我也同样想要咒骂上帝的不公。”
“你知道吗？相比于金钱、财富、权利、地位，这些对我其实都不重要，露丝才是我的世界，当世界崩塌，当痛苦到达一定程度你会发现，你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一刻我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哭泣到快要窒息，那种滋味……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琼斯抿了抿嘴，也吸入一口烟；“听你之前的故事，我大概能了解到了，或许……我们真的有些相像，当输掉一切时，我只想和他们拼命，哪怕死了也无所谓，可是当我真的快被打死时，又活了过来，心中反而变得平静了，只想能够更安静些的离开这个世界，至少……由我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让那些人羞辱着打死！”
杰克笑着摇了摇头，望向远方的眼中涌出一抹柔情；“不，我们还是不一样，我是要去找我的露丝了，只要想到露丝，我便没有了悲伤，也没有了畏惧与遗憾，我不觉得自己是来寻死的，我只是想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
琼斯望着他一愣，然后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方设法的回去呢？我听说有一些人他们有偷渡回去的办法，不需要多少钱，只是会冒特别大的风险，可如果你想和你的爱人……在一起，那你也应该尝试一下啊。”
杰克再次摇了摇头，还是面带微微笑意；“不用了，露丝曾经一直说，如果有一天她去世了，她希望自己的骨灰可以被洒进大海，而我也早就答应过她，会永远与她一起，所以我们会在海中相遇的。”
“这……这样啊。”琼斯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此时他的心中，好像因为杰克，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琼斯，谢谢你的酒与香烟，能够在我去找露丝前，将我们的故事讲给你听，我很开心，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你看！”
杰克指向了东方的位置，在那里，原本黢黑一片的天空亮起了一丝微光，那是清晨的曙光在蠢蠢欲动，马上就要冲破黑暗的牢笼破晓而出。
他的脸上笑容更盛了些；“清晨马上就要来了，我要迎着这缕光芒去找露丝，它会为我指引方向的。”
扔掉了手中只剩半截的香烟，杰克站了起来，最后回头对琼斯笑道：“朋友，如果你还有爱人以及家人，希望我们不要那么快的再见。”
话音刚落，不待琼斯刚想伸出去抓他的手，杰克已经张开双臂前倾了下去。
半空中的杰克是面带微笑的，他的双眸仿佛在海水的表面里看到露丝的身影，他要去另一个世界追上露丝，因为她才是他的整个世界。
“噗通——”
声音响起又落下，周围再次变得平静，琼斯愣在了原地，如果不是旁边散落的空酒罐和香烟盒，杰克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看着天边亮起的那丝曙光，想到还在家中等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女，琼斯也站了起来，将最后一包烟塞进兜里转身离去。
天，终于亮了，维加斯的赌场里依旧人声鼎沸，岸边的堤坝变得空无一人，海面上有一些东西浮了上来，那是一个个失去生命的皮囊，专门的清理人员乘着小船前往打捞，然后送往火化场焚烧。
烟筒里冒出黑黑的浓烟消散空中，剩下的灰烬又会被倒进大海里，或许杰克也会在这之中。
琼斯用最后的两百块获得了离开的机会，那艘摇曳的小船将会在今晚出海，船上都是与他差不多经历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但唯独他望着远方，眼中仿佛焕发着别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