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必读经典历史丛书:帝国时代三部曲之大明帝国(套装共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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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君臣联姻

君相联姻,京城最显赫的婚礼

朱元璋为长女临安公主择驸马,竟挑了李善长的长子花花公子李祺。马皇后不解和李家联姻的玄机。“朕既要打他,又要拉他,使他难生篡逆之心。”京城里最为隆重显赫的婚礼。胡惟庸前来祝贺,李善长告诫他“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

朱元璋很重孝道,登基以后即命在家乡凤阳大建皇陵,把父母、伯父、祖父和曾祖父原来湮没在荒草中的坟墓都找了出来,按照帝皇陵的格局大加修缮。从至今留在凤阳田野中的那些石人石马和神道遗迹即可窥见当时皇陵的盛大规模。

除了修皇陵,朱元璋还想把临濠建成中都,与南京应天、北京开封并称“三都”。他的这一设想曾遭到刘伯温等人的反对,刘伯温认为临濠地瘠民贫,无论地理位置和山川形势,都不具备成为都城的条件。他认为北京应在北平,开封应为中都(后来明成祖朱棣采纳了这一建议,并迁都北平)。但朱元璋固执己见:难道出了我这真龙天子的地方不能建都么?于是他下令迁江南富民十四万户到濠州来种田,并委任赋闲在家的李善长负责营建都城宫室。这对有治国之才的李善长岂非小菜一碟?他陪同朱元璋勘定了宫殿地址,迅速绘制出整套图纸送呈皇上“圣裁”,等到一年后朱元璋率领诸皇子驾幸临濠时,一座占地数千亩包括三大殿和行宫别苑的都城已巍然耸立在濠河之滨,只不过规模略逊于南京的都城而已。朱元璋龙颜大悦,当即对这位被他罢黜的丞相大加赍赏。郁闷了数年的李善长自然为自己与皇上的关系得到改善感到欣慰。颇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在设计和建造这些宫殿时不时有这样的幻觉,将来坐在殿上的不是朱元璋而是自己!

在临濠都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天,朱元璋坐在大殿中,恍惚间似乎听到殿脊有兵刃碰击的厮杀声,颇为迷信的朱元璋以此为不祥之兆,问身边的臣僚他们是怎么看的。李善长随即奏道:“臣闻民间造屋时工匠常使厌镇法,在屋脊安纸人纸马,使屋主不得安宁,不得不许以重金求其解之。陛下是否不吝数千金以效田舍翁?”朱元璋闻言大怒道,“朕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将血洒在殿脊上,还破不了厌镇法吗?”他随即下令将所有营建宫殿的工匠尽都逮捕斩杀,一个不留。圣旨一下,众臣惊骇莫名,但谁都不敢作声。时任工部尚书的薛祥是工程的直接领导人,他从心里埋怨李善长多嘴多舌,导致当地的数千工匠无辜被杀,这是一个多么骇人听闻的血案啊!但圣旨既下他也不能违抗,他只能在造有罪工匠名册时把建殿时交替歇工者和铁、石匠剔除在外,这样侥幸活下来的匠人近千名,而其他数百人则在亲人百姓的哀号痛哭声中被斩在濠河之滨,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薛祥后来任北平承宣布政使,任职三年政绩斐然,但为胡惟庸所忌,借营建扰民的由头降为嘉兴知府。胡惟庸败亡后,他又被召为工部尚书,可见朱元璋是看重他的才能的。然而一年之后,他竟然因为应对不当被朱元璋当殿杖毙,成为大臣中受廷杖而死的第一人。

李善长因逢迎皇上致令数百名工匠被杀,他在家乡也有些待不住了。此时朱元璋对他的态度突然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许是因为胡惟庸权势的无限扩张,“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有些不把他这皇上放在眼里。朱元璋想找一个能制衡胡惟庸的人,他把李善长接回京城,将他的韩国公府修得比原来的丞相府还富丽堂皇。继而在朝廷内外,很多军国重事都让李善长这致仕的丞相参与,更令李善长想不到的是皇上竟然要和他结成儿女亲家。

洪武九年春,朱元璋的长女临安公主年满十六岁了。公主们每天都要到坤宁宫给马皇后请安,这一天临安公主一到,马皇后就搂着她说:“唷,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们的宝贝女儿越长越漂亮了!”

临安公主羞得满脸通红:“母后,你……”

“母后夸你漂亮还不好吗?”马皇后风趣地说,“幸亏你长得像你死去的亲妈,要是像母后这样就嫁不出去了啰!”

“母后,女儿不嫁!女儿永远留在宫中伺候父皇母后。”

“你这孩子又说傻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满十六岁了,是所有公主的老大,你父皇早已在为你挑选驸马。按制要由礼部榜谕,在京官员军民弟子年满十六岁,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均可报名,司礼内臣于诸王馆会选,然后报由皇上钦定。”

一宫女插话说:“唷,娘娘,照这样说,平民百姓也可以当驸马啊!”

“说是这么说,皇家嫁女哪能不讲究门第?戏文里招驸马呢总是选新科状元,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那是何等荣耀!新科状元若是个苦读寒窗数十载的秃顶老头,家里还有糟糠之妻怎么办?照我看,你父皇还是会在众王公大臣家的孩子中给你选个出色的女婿,然后办一场盛大的皇家婚礼。”

临安公主哭泣道:“母后,无论选什么人,女儿都不愿嫁!母后,您就让女儿终身服侍您吧!”

马皇后见状一惊,忙问道:“怎么?临安,你告诉母后,是不是……你心里已有了意中人?”

“不,不是。女儿是觉得……觉得那些王公大臣的少爷,个个是养尊处优,游手好闲惯了,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有的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嫖赌逍遥。要是摊上一个这样的驸马,女儿这一生怎么过呀?”

“不会的,女儿放心。”马皇后安慰她说,“你父皇会认真挑选,选一个家族门当户对、又有真才实学的孩子做你的驸马。你是我们嫁的第一个公主,我们能不慎重吗?”

“母后……”临安公主仍然伏在马皇后身上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乖女儿,还没嫁就哭成这样,母后真舍不得你离开了。”马皇后替她擦了眼泪,“来,看母后给你准备的嫁妆。”

两天后,朱元璋兴冲冲地走进坤宁宫,弄得马皇后来不及行礼迎接。

“陛下什么事这般高兴啊?”

“临安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朱元璋得意地搓着手说。

“陛下选的驸马是谁?”

“李善长的大公子李祺,他将来要承袭韩国公的爵位,总算配得上我们的大公主。”

马皇后担心地说:“李善长今年六十三岁了,他的长子年龄已经很大了吧?”

“李祺年龄是偏大了些,但他没正式娶妻,人也长得仪表堂堂。况且他承袭了父亲的文才学识,当了驸马都尉,将来可以为朕所用,办一些特殊的事,比如代表朕外出巡视、赈灾等。”

“臣妾十分不解:陛下不是甚为忌惮李善长在朝臣中的威望,逼他早早告病致仕,解除了他的相权。为什么现在复又恩宠有加,还要和他联姻呢?”

“这你就不懂了。解除他的相权,是为了不让他继续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李善长这个人,即使不在位下面仍然有他的党羽。说句不好听的,他若要谋反仍然有许多人响应附和。所以朕既要打他,又要拉他。与他联姻,给他家一些好处,可以消除他一些怨气,使他难生篡逆之心,老老实实地安度他的余年。”

“难怪陛下不顾李祺的年龄偏大,在外面的名声也不太好。”马皇后埋怨道,“可我们也要为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啊!”

“放肆!朕为临安选了这样一个富贵之家,将来可以当上一品诰命夫人,难道她还不满意吗?”

“前天臣妾对临安说起这件事,女儿泣不成声,一再说不愿出嫁,要终身服侍父皇母后。后来,我带她去看嫁妆,她对那些珠宝首饰一点也不动心,只是哭个不停。”

朱元璋皱起眉头:“是不是她心里有什么人了,又不敢说出来?”

“臣妾也是这样怀疑。后来我找来宁国公主和太子妃常氏盘问,才稍稍问出一点头绪。”

“果真有那样的事?”

“公主府对面就是国子监,宁国说有一名监生和她们渐渐熟了,经常过来和临安讨论学问,还写诗相互唱和。一来二往,临安可能对那监生产生了好感,所以臣妾一提起选驸马的事,她就哭着说不愿嫁;要是知道嫁给李祺,她会更加伤心的。”

“岂有此理!堂堂皇家公主,能嫁给一个监生吗?惹恼了朕,马上降旨将那小子问斩,看谁还敢勾引公主?”

“陛下千万不能这样做,那临安会恨我们一辈子的!”马皇后连忙劝谏道,“还是让臣妾慢慢去说服她忘掉那监生。如果有可能,陛下量才提拔他当个翰林庶吉士什么的,这样临安才会安安心心嫁到李家去。我们要为孩子着想啊!”

“好吧,朕答应你的要求。临安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要让她懂得以国家利益为重,不要拂逆父皇的意思。”

“陛下请放心,臣妾会劝慰好她的。但是陛下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千万不能难为那个监生。”

“行了!君无戏言,朕答应你就是。”

夏初的一个吉日,韩国公府门前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地迎娶皇家公主。这是京城里最为显赫热闹的一场婚礼。嫁女的是当今皇上,娶媳的是大明第一功臣、重邀圣宠(皇上与他联姻便是明证)的老太师,满朝文武官员哪个不来巴结奉承送上一份厚礼?那些五六品的小官想送礼还轮不上呢。李善长由两个侍女扶着,在大堂里接见前来祝贺的官员们。一旁,管家高声吆喝着报出他们的礼单:

“中书省右丞相胡惟庸贺礼:金钗一对,夜明珠一颗,礼金两千两。”

“吏部尚书刘大人贺礼:珍珠一斛,玉钏一对,礼金五百两。”

“户部左侍郎于大人贺礼:翡翠一双,绣屏一幅,礼金四百两。”

“魏国公徐大将军府贺礼:绫缎四匹,礼金四百两。”

“大都督府李文忠大都督贺礼:玉镯一对,礼金四百两。”

“宋国公汤和将军贺礼:金鸳鸯一对,礼金五百两。”

“工部尚书薛大人贺礼:苏绣彩屏四幅,礼金二百两。”

……

执事的家人抬着那些贺礼,一件件送到李善长面前请他过目。一会儿,大堂中陈列客人贺礼的长桌上。珠光宝气,璀璨生辉,炫得人睁不开眼。

婚礼的高潮是在迎亲队伍回到韩国公府的时候。在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和喜庆欢乐的音乐声中,以公主金册、玉圭及敕封驸马都尉的全套仪仗卤簿为前导,新郎李祺披红挂彩神采奕奕地骑在高头大马上。临安公主的喜轿前后由数十名侍卫保护,两旁各一列宫女随轿。皇后娘娘陪嫁的嫁妆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由数十名太监宫女捧着,吸引着满城追着看热闹的妇女羡慕的目光。喜轿后面皇太子前来送亲的车驾更是威风凛凛,尽显皇家风范。燕王朱棣因与临安公主年岁相近,感情深笃,也在王府卫队的护卫下骑在马上来为妹妹送亲。

迎亲队伍到达府门前,经过一套繁琐隆重的唱礼告谢天地祖宗仪式后,新郎至轿前用一根大红彩绸牵出盖着喜帕的公主。公主两边各有一名伴娘(公主的两位大妹妹)扶着。这时礼乐大作,公主轻移莲步跨过一个火盆,步入韩国公府的大门,算是成了李家的人。

接着是更为隆重的拜谒天地祖宗,拜见舅姑及夫妇对拜合卺之礼。李善长夫人早丧,众多的姬妾也没有扶正一个,所以只能孤身一个由两个侍女扶着坐在大堂上接受新夫妇的叩拜。当临安公主娉娉婷婷在他面前跪拜行礼的时候,他那布满沧桑的眼角竟沁出了几滴隐约可见的泪珠。也许此时,他正经历着权势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前途艰难莫测的忧虑交相撞击的复杂心路历程。因为他深知那位喜怒难于捉摸的亲家皇上,始终是他命运的主宰者。

李祺的婚礼之夜,李善长因白天累了,因此没有陪客人饮宴,独自躺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休息,只留一名侍女给他捶背。

管家轻悄悄地进来通报:“启禀老太师,中书省右丞相胡惟庸求见。”

李善长微微睁开眼睛说:“他不是在陪皇太子参加婚宴吗,怎么又进来求见老夫?”

管家说:“太子爷坐了一会儿就起驾回宫了,胡相爷起身如厕更衣,借此机会来求见太师。”

李善长想了想:“嗯。让他进来吧。”

“是。”

胡惟庸随管家走进书房,侍女奉茶后,李善长示意她们退下。

胡惟庸满脸堆着笑说:“学生恭贺恩师与皇上联姻,这在我朝还是头一份荣耀啊!”

李善长不冷不热地回答:“多谢相爷光临,又送了那么重的礼,老朽领当不起啊。”

“惭愧,惭愧!要没有恩师的栽培,学生能有今天吗?区区薄礼,聊表心意,不足挂齿。”

“几年未见胡相爷的面了,这些年你独掌中书大权,日理万机,怎还会记得老朽?犬子完婚,要不是碍着皇家的面子,只恐难得相爷大驾光临啊!”李善长说话仍是那么刻薄,丝毫不给胡惟庸面子。

“恩师这样说,实在是折杀学生了。这几年学生蒙圣上宠遇,主持中书省的事务,但无时无刻都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少来您这里走动,也是遵照恩师的告诫,以免皇上猜疑。学生的苦衷,还望恩师体谅一二。”

“老夫不过说说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要事事来问我,老夫还嫌烦呢。不过我要提醒你,目前你虽圣眷正隆,深得皇上信任,但须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要知道我们这位皇上可不是省油的灯,高兴时他可以把你捧上三十三层天,但也能一夜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恩师如此教诲,学生牢记不忘。所以在皇上面前,学生总是诚惶诚恐,谨慎事君。专门拣他爱听的话说,拣他喜欢的事做,以此博得他的信任。”

“喜欢听阿谀奉承歌功颂德的话,这是朱元璋的弱点。你算是抓到了他这个痛处,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过你背着他做的一些事,比如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这一切都是埋在你脚底下的火山,一旦爆发就会把你炸得粉身碎骨!”李善长深知在精明的朱元璋面前,胡惟庸是走着危险的钢索,他不得不警告他。果然一听这话,胡惟庸就紧张起来了。

“恩师听到什么风传吗?皇上有没有说过对学生不利的话?”

“哼,朱元璋可是个不露声色的人,吃他的苦头,老夫可说是过来人了!对他你可要多长个心眼,要不哪天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善长教训胡惟庸一通之后又转换话题道,“听舍弟存义说你将侄女许给了他的儿子李佑,这事定下没有?”

“已经下聘了。恩师觉得此事不妥吗?”

李善长摇摇头:“没有。其实此事存义事先也曾和老夫打过招呼。不管怎么样,我们也算是儿女亲家了。今后我们成了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老夫只有盼你谨慎行事,好自为之。”

胡惟庸谦恭地答应:“学生牢记恩师教诲。”

“婚宴中耳目众多,你不宜在此久留。今后有什么需与老夫商议之事,你通知存义就是,他自会告诉我的。”

“学生记住了。学生告辞。”

李善长告诫胡惟庸“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不久就戏剧性地在他自己身上得到了应验。

朱元璋操办完临安公主婚礼之后,又抽空驾幸了胡惟庸的相府,在那桃林茅舍之内,与那姓张的看园女孩荒唐了一夜。他毕竟是奔五十岁的人了,桃林野趣固佳,身子骨却受不了,回家即因感染风寒病倒了,一连数日辍朝在宫中休养,一切政事均由皇太子处理。太子朱标已年满二十一岁,朱元璋有意培养他的治国才能,命臣下“政事启太子裁决奏闻”,虽然如此,举凡军国大事和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的重要奏疏,朱标总要恭谨而慎重地上奏父皇,酌请圣裁,从不擅作主张。

这天,朱元璋病体稍愈,他又习惯地来到乾清宫御书房。太子朱标忙扶父皇在御座上坐好,并亲自取了一个软垫给他靠背。

“父皇,今天好些了吗?您病体初愈,该多在后宫休息调养,莫太操劳了。”

朱元璋咳嗽两声,说:“标儿,国事繁剧,你太年轻了,父皇放心不下啊!今日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奏疏吗?”

“启奏父皇,今日御史大夫陈宁面呈儿臣一疏,他与汪广洋联名参劾致仕丞相韩国公李善长,说自临安公主下嫁其子李祺,善长狎宠自恣,父皇染病未视朝达十日,他不来问候,有违臣礼。驸马都尉六日不朝,宣于殿前,又不引罪,大不敬。汪广洋还在奏疏中夹有密奏父皇字条,说李善长致仕后心有不甘,利用胡惟庸操纵朝政,胡以侄女嫁善长弟存义之子,联姻后朋比为奸,内外诸司的直呈密疏,胡常先阅与李密商后再呈御览,对他们不利的隐匿不报,蒙蔽圣聪,等等。”

朱元璋有意考验太子的处事能力,问道:“标儿,你对此疏是怎样看法?”

太子答道:“父皇,陈宁为人素来严刻冷酷,昔日坐事被贬往苏州,他竟移愤于民,尝烧铁烙人肌肤,吏民苦之,人称他为‘陈烙铁’。其子孟麟劝谏他,竟被他怒鞭至死,父皇深恶其无情无义。而汪广洋在中书省时与李、胡素有过节,再度被贬之后,对他们自然更生怨恨。故此二人之言,私心重于公愤,难免有夸大之处。儿臣以为,不可全信。”

“唉,标儿呀标儿,你也太老实了!身为储君,你应懂得驭臣之道。你既知父皇深恶陈宁之为人,那么朕为什么还要用他做御史大夫呢?朕就是要利用他的冷酷严刻来劾发他人,发奸举逆,肃清异己。关于汪广洋,他几度进出中书省,显然是受李、胡辈的排挤。难得他对朕不生怨恨,谪配千里之外仍然关心国事,所以朕将其召回,暂任御史大夫。他说的这些决非空穴来风,朕定当设法详察之。必要时朕将恢复其相位,让他仍回中书省,看胡惟庸如何动作。”

生性仁厚而又深受宋濂、孔克仁等礼教熏陶的朱标,确实很难理解这些颇为艰深诡秘的“驭臣之道”,他颇有些无奈地说:“儿臣愚钝,难测父皇圣虑。李善长父子失礼之过该如何处理,请父皇圣裁。”

朱元璋略事沉吟,降旨道:“尔妹临安公主初嫁李家,谨修妇道,回凤阳谒祖,驸马都尉六日不朝情有可恕。李善长虽已致仕,朕久病不致问候,有失臣礼,可罚削岁禄八百石,以示惩戒。”

“父皇圣明,儿臣即令颁旨。”

桃园邂逅,小燕王一见钟情

秋狩教场比武,小燕王朱棣射落长空飞雁。徐府为爱女妙秀议婚。小增寿邀朱棣花园赏梅,妙秀解诗舞剑,朱棣在假山石后饱餐秀色,一见钟情,“父皇后宫粉黛三千,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朱棣急着去说服父皇为他向徐达提亲。

朱元璋的儿子们渐渐长大成人了。太子朱标年已二十出头,朱元璋对他的教育培养不遗余力。他登基后即在宫中建大本堂,礼聘四方名儒为太子及诸皇子讲经授史,还选取不少功臣子弟充当伴读。大学士宋濂作为太子师傅更是朝夕相伴耳提面命,是太子成长道路上影响最大的儒臣。朱元璋还任命许多朝廷重臣兼任东宫官,意在他若有事出巡,太子即可临朝监国。洪武四年,朱元璋册封已故大将常遇春之女为太子妃,算是对这位叱咤风云的肱股之臣一种报偿。朱标满二十岁后,朱元璋即诏谕群臣:“今后政事并启太子处分,然后奏闻。”他还以自己的勤政不怠来教训太子朱标,说:“我自有天下以来,丝毫不敢懈怠或贪图安逸,惟恐处理朝廷大事有失当之处,辜负了上苍的托付。我每天顶着星星上朝,直到夜深才能就寝,这都是你亲眼看到的。你若是能照这样做,就是天下百姓之福!”

对于其他皇子,朱元璋花的心血固然没有花在太子身上多。但眼见他们年岁日长,很快就要到自己的封国就藩了。他们的学识、品德如何?有无治国的本领?都是他极为担心的。尤以北方秦、晋、燕三藩,地处边陲,担负着抵御蒙元余孽、拱卫边疆的任务,他们自身的武功、骑射本领如何,都是至关重要的。作为一个马上得天下的皇帝,他不能不担心因为承平日久,他的武臣们会在骄奢淫逸的生活中丧失领兵作战的锐气。而他们的后代,那班从未经历战斗的少爷公子能否继承父辈的家传,为国效命疆场更是一大疑问。在大本堂,皇子们和伴读的功臣子弟都要练习骑射,他们学习的成绩到底怎样,朱元璋要仿效古代“大射”之礼,搞一次校场比武来检验。

一个深秋的上午,秋风萧瑟,京郊演武校场旌旗密布,数以千计的士兵排列在校场四周,甲仗鲜明、军容严整。

这一天,朱元璋一身戎装在徐达、李文忠等将领陪同下来到校场,士兵们立刻高举兵器欢呼:“万岁!”“万岁!”“万岁!”那此起彼落、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令朱元璋仿佛回到昔日的战场,心情极为昂奋。他在阅兵台中央的御座上坐定,一挥手,示意诸王及功臣子弟骑射比武开始。

三声号炮响过,在四面龙幡和六面王旗的引导下,太子朱标率领秦晋燕吴楚等五位藩王戎装骑马鱼贯入场,后面跟着参加比武的其他功臣子弟。进入青年期的皇子们在马上个个英姿勃发,着实令朱元璋感到高兴,接下来就看他们在比武中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了。

校场北面设有祭坛,比武前,礼官引导太子诸王依次行礼致祭。祭礼毕,诸王及参加比武的功臣子弟齐集阅兵台前听令。

大都督李文忠在恭请圣谕后,至阅兵台前大声宣布:“太子诸王及功臣子弟骑射比赛开始,成绩优胜者皇上钦赐重赏!”

参赛者一齐躬身高呼:“领旨!”

比赛开始,在校场左侧设有箭靶,射程为九十步。箭靶的鹄饰按等级分为:太子熊鹄五彩,亲王虎鹄五彩,一、二品功臣子弟豹鹄四彩,三至五品狐鹄三彩,以下布鹄无彩。鼓乐声中,太子朱标率先骑马登场。士兵们立即有节奏地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为他壮势助威。朱标身着杏黄色袍甲,头顶缨冠,英武中透着几分儒雅之气。他先是勒马徐行,继而由慢跑到急驰,在校场跑一圈之后,在插有两面标志小旗的发射区内弯弓搭箭,朝远处的箭靶射去,只见靶旁擎着护盾的报靶官举起了白旗,表示此箭未中。

太子尴尬地摇了摇头,纵马又跑一圈,引弓再射,又是一面白旗!太子红着脸朝阅兵台父皇那边看看,又跑一圈,这次他不敢再在驰骋中施射,在发射区勒马站定,瞄准鹄靶将箭射出,总算射中靶边,报靶官立即高举红旗,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太子受到鼓舞,最后一箭居然在引缰慢跑中射中靶心。士兵们随即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站在校场中待命的诸皇子和功臣子弟也鼓掌叫好。

太子四箭射完,驰至阅兵台前下马,至父皇御前红着脸复命道:“儿臣学艺不精,四箭中二,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摇摇头道:“什么四箭中二?你那一箭只沾一点边。身为储君,武备不修,将来如何治国?”

大将军徐达连忙出来打圆场:“太子殿下少年儒雅,与儒臣们讲经论史的时候多些,又兼到中书省见习视事和批阅奏章,骑射疏于练习,这也难为他了。”

朱元璋道:“徐皇兄,文忠,以后你们出征,叫太子跟你们到战场上去见见世面,也让他见识见识打仗是怎么回事。”

李文忠欠身道:“臣遵旨。以后甥臣出征,就请太子殿下去监军。”

“下去吧。”朱元璋对太子说,“看看弟弟们射得怎样。”

“儿臣遵旨。”朱标赶紧红着脸下了阅兵台。

第二个上场的是秦王朱樉,他武功娴熟,射术甚精,校场上不时响起士兵们的欢呼声。不一会儿,他到阅兵台上来复命。

“启禀父皇,儿臣四箭全中。”

徐达在一旁夸赞说:“秦王射术甚精,武功娴熟,这是吾主之福啊!”

朱元璋道:“罢了,下去领赏去吧。”

“谢父皇。”

接下来是晋王朱㭎表演骑射,性子急躁的他把马骑得飞快,前三箭均射中靶子,满场的喝彩声让他冲昏了头脑。他心想射这种竖在那里的死靶有什么意思,一闪念间他弯弓搭箭,恶作剧地瞄准了靶鹄旁的报靶官,箭矢“嗖嗖嗖”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不好!”在士兵们的惊呼声中,报靶官慌忙举起盾牌遮挡。“当”的一声,箭矢深深地钉在盾牌上,那报靶官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朱㭎满不在乎地来到阅兵台复命。

“启禀父皇,儿臣四箭中三。”

“哼,四箭中三,还差点射杀一个活人!顽劣如此,你还有个藩王的样子吗?”看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朱元璋显然很不高兴。

徐达也语重心长地说:“晋王殿下,为将者必须爱兵如子,将士才能用命。我等跟随圣上征战十余载,大小数百战,要不是士兵们舍命拼杀,血洒战场,哪有今日之天下?所以贤侄一定要爱惜下人,千万不能草菅人命啊!”

“听到没有?”朱元璋气呼呼地说。

“儿臣……知罪。”朱㭎只得认错。

“下去吧。”

“儿臣告退。”

这时,燕王朱棣开始表演。他已年满十七岁,少年英俊的他骑在马上一亮相,立刻博得满堂喝彩。他纵马疾驰三圈,连连射中靶心。报靶官红旗频举,士兵们欢呼不绝。第四圈,他于疾驰中背对箭靶,反身一箭,居然又中靶心。全场顿时欢声雷动,李文忠和徐达也鼓掌叫好。

燕王骑马至阅兵台前,刚要下马上台复命,恰好天空一阵雁鸣,一群秋雁排成人字队形从校场上空飞过。朱元璋一时兴起,说:“棣儿,你能射那头雁么?”

燕王在马上抱拳领命:“儿臣领旨。”

说话间他催马急驰几步,追赶飞过头顶的雁群,快到校场西头,只见他把弓张得满满的,“嗖”的一声,箭矢恍如流星直上云霄。只见那只领头的大雁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翻了几个筋头,“噗”的一声掉在校场边上的壕沟里。

几个士兵抢着跳进壕沟里捞起那只带箭的大雁,刚爬上来就被带队的士官一把夺过来,提到阅兵台前去报喜。

“恭喜万岁,燕王殿下射中头雁。”

李文忠命令道:“拿上来,下去领赏。”

这时,燕王下马前来复命。

“启禀父皇,儿臣四箭皆中,还射中一只飞雁。”

李文忠笑着对朱元璋说:“舅皇,燕王表弟少年英雄,武艺出众,可喜可贺!”

徐达也说:“是啊,四殿下不仅骑射精湛,平日还勤读兵法,将来一定是个文武全能的帅才。”

朱元璋捻着胡须,颇为得意地说:“朕将他封于燕地,那里是抗击残元前哨,若不能领兵御敌行么?徐皇兄,我就将棣儿交给你了,你要能把他调教成才,朕将重重地谢你。”

徐达躬身道:“皇恩浩荡,微臣敢不从命?”

“棣儿,下去领赏吧。”

“谢父皇。”

魏国公府的花厅内,十四岁的四少爷徐增寿在跟姐姐妙秀下象棋,徐夫人一面督促丫环做着女红,一面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

姐弟俩在棋盘上摆好棋子,增寿伸手拿掉红方的双车,赖皮地说:

“姐,这一盘你让我双车,我一定要赢你!”

“耍赖!哪有下棋让双车的?”妙秀竖起好看的双眉,娇嗔道,“爹爹教你兵法是怎么学的?把两个主将去了,这仗还能打吗?”

“谁叫你比我大呀!大一岁让一车,大两岁让双车,正好。”

“不行!最多让一车一卒。耍赖不跟你玩!”

增寿涎着脸软磨硬泡:“好姐姐,你是女诸生,琴棋书画样样行,闭着眼也能赢我呀!好好好,让一车一马,就这么定了。”

“小赖皮!”妙秀无奈地一笑,俏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姐弟俩开始弈棋,徐夫人在一旁端详着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儿,越看越爱,但一想女儿年已及笄,尚待字闺中,不禁又为她的婚事犯愁。

“四儿,你爹爹今天去哪里了?”夫人问增寿。

“妈!别打岔!”增寿不耐烦地直摇手,“二姐她车马双炮都杀过来了,二鬼拍门呢!”

“看你老帅往哪里逃?”妙秀得意地说,“母亲,爹爹奉万岁旨意,今天去大都督府商议军事,一时半会不回来了。将!”

增寿目瞪口呆:“这……这一步不算,我重走。”

“看你怎么耍赖?再将!”

眼看自己老帅走投无路了,增寿赖皮地拨乱棋子,涨红着脸说:“这盘不算!这盘不算!”

徐夫人慈爱地笑着说:“四儿,你爹爹都下不过你姐姐,你那几步猫抓的棋差远去了。别下了,过来陪妈说说话儿。”

增寿对姐姐做个鬼脸:“哼,我斗不过你,赶明儿给你找个厉害的姑爷,制你!”

“你个混蛋小子!”妙秀羞得满脸通红地追打增寿,增寿躲到母亲身后。

“好了,别闹了。四儿,娘正为你姐姐的婚事发愁呢!”

“娘,你!”妙秀娇羞地对母亲不依。

徐夫人爱怜地牵着女儿的手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乖女,你也到议婚的年龄了,你爹说要给你找一个般配的好人家,可他却老没动静,把我都急死了。”

妙秀赖在母亲身上:“娘,女儿不嫁,我在家里陪你多好!”

“胡说!娘担心的是你择非其人。像我们这等人家的女儿,嫁的不是皇室就是公侯世家。四儿,在你们皇家学馆里,有什么出类拔萃的男孩子?”

“照儿子看,只有四殿下和姐姐最般配了。”提起好朋友小燕王,增寿就来劲了,“他浓眉剑目,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在学馆里,爹爹讲的兵法他学得最好,骑射也数他最精。上次在演武场还射下一只空中的大雁。馆里的老先生都夸他文韬武略,有帝王之才。”

“四殿下今年几岁了?”

“十七岁。正好大姐姐一岁。”

“皇上可曾为他册妃?”

“还没有呢。不过……”增寿迟疑了一下,“糟了!若姐姐跟皇室议婚,还轮不到四殿下。”

“为什么?”

“娘,你想想看,姐姐是我们徐家长女,若与皇家联姻,从长不从幼。现太子妃已册常遇春之女,秦王已娶王保保之妹,以下就轮到晋王了。他呀,可是个脾气暴戾、喜怒无常的小霸王,王府里的下人经常被他打得半死。姐姐若被册封为晋王妃,那可有罪受了!”

妙秀一听花容失色:“娘,女儿就是不嫁!”

徐夫人愁容满面地说:“一旦皇上册封了,你爹爹决不敢抗旨不遵。这便如何是好!”

妙秀又羞又恼地掩面跑回自己的闺房去了。

“秀儿……”徐夫人忙叫身边丫环,“快去照顾小姐。”

这时,调皮的增寿倒卖起关子来了:“娘,若要促成姐姐和四殿下的婚事,孩儿倒是有个主意,你爱不爱听?”

“小祖宗,你快快讲来。”

“四殿下对孩儿说过,他若选妃,一定要选一个既美貌又有才气的女子,最好是文武全才。这样的条件,除了姐姐还有谁配?但四殿下从未见过姐姐,若他一见倾心,必然全力求皇上赐婚。四殿下处事刚毅有谋,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那你哪一天请四殿下到我家来,让娘仔细看看他。以前皇上驾临时,身旁一大堆皇子,我也闹不清谁是谁。”

“娘,是让他来相姐姐,不是让你相女婿。”

“那还不是一码事。不管他什么龙子龙孙,像你说的那个脾气暴戾爱打人的晋王,我还看不上呢!”

“四殿下保准您一见就喜欢,不信你问爹爹。”

“如此就好,快去请他来。不过四儿,此事不能让你姐姐知道,她会难为情的。”徐夫人狡黠地说,“他俩只能在花园里偶然碰上,知道吗?”

“娘,谁都没有你狡猾,嘻嘻!”

第二天,在皇家学馆里,徐增寿对燕王朱棣说:“四殿下,今日宋老夫子染疾缺课,让我们自习经文。我家花园里红梅盛开,煞是好看,你想去看看吗?”

“噢,还是原来吴王府那个花园吗?”燕王问。

“是的,是的。”

“小时候,父皇带我在假山旁植了两株梅树。”燕王回忆道,“就在那鬼脸石旁边,不知开花了没有?”

“开花了,开了!是两株红梅,开得可旺呢。”增寿兴奋地说。

“好,我们马上就去。”

跟班小厮给他俩牵过马来,二人一同上马离开了学馆。

魏国公府花园原来是吴王宫的御花园,面积很大,有荷池、亭榭、回廊、假山等。还有一片很大的梅园,几十株梅树错落有致,红梅白梅开得异常绚丽。徐增寿陪燕王径直来到花园,在梅林中徜徉观赏。

燕王果然在假山的鬼脸石旁找到他幼时栽植的梅树,他抚着粗壮的树干动情地说:“看,我栽植的就是这两株梅树,当年我在树下埋了颗石头做记号,果然还在呢。亭子旁那几株是父皇亲手植的,花开得多茂盛啊!哪天要徐皇叔奏请父皇前来观赏。”

“四殿下有好多年没到这园子里来了吧?”

“是啊,我是在这园子里长大的。自从洪武二年新宫建成,我们从这旧王宫里搬出去,将近八个年头了。以前虽随父皇来过几次,只是在议事厅与徐皇叔叙谈议事,很少来园子里。今日可要好好看看。”

“啊唷!”徐增寿突然皱起眉头按着小腹叫了一声,“四殿下,今日我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有点闹肚子,要去方便一下。还要去膳房交待一下,做几个你喜欢的菜,中午等爹爹回来,我们好好陪你喝几杯酒。”

“好,你去吧。我自己在园子里走走就是。”

“要不要派个小厮侍候四殿下?”

“不用了。大白天的,这园子里总没有什么仙狐鬼怪吧?”燕王笑着说。

增寿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说不定啊!也许梅园里有个动了凡心的梅花仙子在等着殿下呢。”

“梅花仙子?那正好啊!我就把她带回宫去,奏请父皇册封为梅妃。哈哈哈!”

“四殿下,那我告辞了。”

增寿匆匆离去,燕王独自在园子里各处溜达,追寻自己儿时的踪迹。行至假山后面的荷池边,他瞧见池边亭子里有三个穿红着绿的女孩子。他意识到自己闯入了人家闺阁女儿活动的地盘,让她们发现岂不失礼?于是选一个假山的隐蔽处藏身起来。

原来凉亭里是徐家二小姐妙秀在教五岁的幼妹妙锦阅读《诗经》,另一个是她的三妹妙玉。

小妹妹扎着一对羊角辫子,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你讲给我听听。”

“这首诗是《诗经·国风》的首篇,《国风》是春秋时流行的民谣总集。你看,这寥寥四句话,看似平淡,却用比兴手法,写出了很美的意境。所以流传千年不衰,被历代文人引为经典。”妙秀认真地给妹妹讲解,她的声音远远传到燕王耳中,宛如莺鸣燕啭,令人陶醉。

“关关雎鸠是什么意思?”小妙锦抬起头问。

“雎鸠是一种水鸟,大概指鸳鸯鸟吧。这种鸟总是成双成对地在河流中嬉戏,唱歌鸣叫互相吸引。后面两句就是用求偶的鸳鸯比喻世上的美丽女子,总是得到男子的追求。”

妙锦天真地问:“女孩子可以和女孩子玩嘛,干嘛要男孩子来追呀?”

情窦初开的妙秀被她问得脸红了,只得搪塞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姐姐,你已经长大了,又长得这么漂亮,有君子来求你吗?”

“不许瞎说!”妙秀打了她一下,“快把这首诗背熟,晚上娘要考你的。”

妙锦无奈,继续咿咿呀呀地背诗,刚背了两遍就哈欠大作。

“姐姐,困死了!休息一会儿。要不你舞一回剑给我看好吗?我最爱看你舞剑了。”

听说舞剑,在一旁看书的妙玉也来劲了:“大姐,你教给我吹箫,我也学会几个曲子了,你舞剑我给你伴奏。”

妙锦立即拍掌叫好:“好好好!二姐吹箫,大姐舞剑,待会儿我学青蛙叫给你们听。”

妙秀无奈只得答应:“唉,缠不过你这调皮鬼。妙玉,你去取剑来。”

妙玉跑回闺房,不一会取来宝剑和管箫。她们来到凉亭外的空地上。妙玉试了一下音,吹奏一曲岳飞的《满江红》,妙秀和着乐声舞起了宝剑。她由徐而疾,腾挪纵跃,舞姿刚健优美,全无脂粉气息。剑光闪闪,剑风飒飒。小妹妙锦跺着脚鼓掌叫好,燕王躲在假山后面也看呆了,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叫起好来。

“好!好剑法!”

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妙秀连忙收好剑,警惕地问:“什么人?”

燕王尴尬地从假山后走出来,深深一躬道:“小王……朱棣,令弟增寿约我来赏梅,偶见小姐舞剑,多有唐突,望乞恕罪。”

妙秀慌忙拉了妙玉一把,两人行万福礼道:“民女徐妙秀(玉)叩见千岁殿下。”

“两位小姐免礼。这位小妹妹是……”

“这是幼妹妙锦。小妹快来见过四殿下。”

“四殿下?”小妙锦仰视着高大的朱棣,天真地问:“你就是燕王哥哥?我四哥常说起你,你真的能从老高老高的天上把大雁射下来吗?”

“嘿嘿嘿。小王惭愧。”朱棣讪讪地和小妙锦搭话,一双眼睛却只顾朝妙秀这边看。她因为刚舞罢剑,满脸红晕,娇喘吁吁,酥胸起伏,显得格外娇媚动人。燕王朝妙秀一揖,道:“朱棣久闻小姐饱读诗书,是个女诸生,今日见你解诗舞剑,堪称文武全才,更令小王折服。”

“承蒙殿下夸奖,民女实在汗颜。”妙秀红着脸低头万福,却不忘秋波流转,暗地偷偷打量朱棣。

这时,增寿突然像从地底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二姐,你们见过四殿下了?好好好!四殿下,你也见过不少王公贵族小姐,你觉得我二姐长得如何?”

“四弟!你……”妙秀娇嗔地打了增寿一下,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令姐天生丽质,无人可及啊!”燕王由衷地赞叹说,“哪怕父皇后宫粉黛三千,我敢说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增寿一连叠声地说,“四殿下,爹爹已经回府,请你到前厅叙话。”

“两位小姐,小王告辞了。”朱棣恋恋不舍地看着妙秀,久久不舍离去。

“喂,还有我呢!”见燕王没跟自己打招呼,小妹妙锦不高兴了。

朱棣忙回头跟她搭话,可眼光仍留在妙秀身上:“啊,小妹妹,改日我再来带你到宫里去玩,皇后娘娘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燕王哥哥,你说话可要算数啊。”小妙锦伸出胖乎乎的指头,“来,我们拉钩。”

“小妹,别胡闹!”妙秀过来拉住小妹,含情脉脉地对燕王说,“四殿下好走。”

小妙锦仍不依地说:“燕王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

“小妹放心,我一定会来的。”朱棣这话与其是对天真的妙锦说,不如说是讲给旁边那个心仪的美丽少女听的。

心有灵犀的妙秀扶着小妹,含情脉脉地目送燕王离去。

转过花园小径,伊人倩影已从眼帘消失,朱棣急切地问增寿道:“你二姐今年几岁?”

“她今年十六岁,刚好比四殿下小一岁。”

“令姐可曾许配人家?”

增寿见他这般猴急,故意卖关子说:“因二姐素有文名,王公大臣多有来向父亲求亲的,像信国公汤和的公子、大学士宋濂的令侄,等等。只是阿姐眼界甚高,一定要找一个倜傥不群、文武全才的夫婿,因此委而未决,至今尚待字闺中。”

朱棣情急也顾不得辞令了,直挺挺地问:“你看小王配得上令姐么?”

增寿受宠若惊地说:“啊呀,若得四殿下青睐,阿姐幸甚!我们全家幸甚!”

“那小王回去就奏请父皇向徐皇叔提亲啰!”燕王兴致勃勃地说。

“啊呀不好!”增寿故意一惊一乍,弄得朱棣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着。

“怎么啦?”

“三殿下晋王尚未册妃,皇室议亲,哪有先幼后长之理?若是许配给晋王,阿姐是不会愿意的。还不如答应了宋家或汤家的好。”

“不,不!我自有办法说服父皇为小王提亲,你们静候佳音就是。”

“四殿下可要快些啊,若收了人家的聘礼就不好办了。”

“你放心,我即去奏明父皇,尽快到你家来求亲。”

玄武湖赏雪提亲,燕王纳妃

朱棣求父皇向徐府提亲,朱元璋与马皇后商议此事。徐达陪皇上游玄武湖赏雪下棋,朱元璋为朱棣求亲,徐达感激涕零谢恩。朱元璋令朱棣拜见岳父。燕王亲率王府官属往魏国公府迎亲。洞房之夜,燕王捧起新娘俏脸,深情地吻着。

时值隆冬岁末,室外已是瑞雪飘飞,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乾清宫帷幕低垂,挡住由宫门外袭进的寒风。几个有盖的大铜火炉里燃着熊熊的炭火,宫室内温暖如春。朱元璋披着轻裘软服,忙着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

燕王朱棣在宫内外仔细抖掉朝靴上的积雪,走了进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朱元璋头也没有抬,随口说:“罢了。一旁坐下,等朕看完这件奏疏与你说话。”

“是。”

朱棣坐在一旁观察戴着老花眼镜认真阅读奏章的父皇,见他两鬓斑白,突出的额头皱纹明显增多,背也有些佝偻。这位叱咤风云的皇帝这两年已明显见老了。

朱棣候父皇读完奏章,认真写好了几行朱批,(因为批的奏章太多,他也顾不得字迹工整不工整,一路龙飞凤舞写下去。不过大体能让人看得清,不致发生讹误)他才开始说话。

“父皇,您不是已颁令今后政事启皇太子裁决然后奏闻,这些奏章让大皇兄批阅好了。近来父皇圣躬违和,毕竟岁月不饶人,您已经是五十岁出头的人了。儿臣以为,父皇还多注意休息,少操心国事,保养圣体安康才好。”

朱元璋把批好的奏章放好,揉揉眼角。儿子对他的关怀体贴使他甚感欣慰。

“四儿,父皇自登基以来,勤于政事,未敢稍有懈怠。每日戴星而出,夜深方寝,防微杜渐,如履薄冰。纵如此犹恐未尽到君主之责。你大皇兄虽渐年长,然其毕竟缺少处理军国大事的经验。且他秉性仁厚,对臣下难免宽恕有余而严厉不足,容易为屑小所乘。所以朕不得不亲自处理一些重要的政务,以免贻误国家大事。”

朱棣歉疚地自责道:“父皇殚精竭虑为国操劳,儿臣不能为父皇分忧,深感惭愧。”

朱元璋叹了口气,说:“唉,父皇只盼你们兄弟迅速长大成人,年满二十岁就藩自己的封国,以为朝廷的屏卫。”接着他转换话题说:“四儿,你今年已十七岁了,册立王妃之事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皇家择媳,自然要讲究门第,依父皇之意,最好能与跟朕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将帅联姻。像你大皇兄已娶已故开平王常遇春之女为太子妃。这是朕最为得意的一桩婚事,只有这样方堪慰开平王英灵于地下!你二哥娶了前元丞相王保保之妹为妃,这是一个特例,朕仍然准备册封邓愈之女为其次妃。以下就轮到你了,你自己在诸王公大臣的千金中看中什么人没有?父皇可尽量选你所爱予以册封。”

朱棣原本为此而来,正在忖度如何启齿,难得父皇主动提及此事,他那份高兴就不用说了,忙开口奏道:“儿臣久闻徐皇叔长女贤淑识礼,且酷爱读书,有女诸生之称。儿臣武备尚修,而文采稍逊,若得此女为妇,相得益彰,必有助儿臣未来之藩业。有此亲缘关系,父皇与徐皇叔及诸将的君臣之谊也会更加密切。”

“徐女你可曾见过?长相如何?”朱元璋问。

“儿臣曾在徐府花园见过一面。其端庄秀丽,举止温柔,颇具大家风范,令儿臣甚为心仪。”

听朱棣这样说,朱元璋颇为高兴:“如此甚好。待与你母后商议过后,朕亲自向徐达提亲。你徐皇叔素来看重你,一定会高兴地承旨结下这门亲事。”

父皇这一关轻易地过了,朱棣兴奋得朝他叩了一个响头:“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这天夜里,朱元璋没有临幸诸宠妃,径直来到坤宁宫马皇后这里。整日辛劳使他神情怠倦,疲态尽显。马皇后极尽温柔地亲自为他奉上香茗,关切地说道:

“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未尝稍歇,臣妾心甚不安。”

朱元璋抿了一口茶,笑笑说:“皇后总摄六宫,还要为我们众多皇儿之事操心,也不比朕轻松呀!忆往昔战争年月,你我出生入死,历尽艰辛。谁知今日天下既定,仍然难得有清闲的日子。看来我们是天生劳碌的命。”

“确实最让臣妾操心的是我们的这些皇儿们。眼看他们一天天长大成人了,婚姻大事是当务之急。三儿四儿已经十七八岁,该为他们册妃了。”

“朕正为此事要与你商量呢。”朱元璋说,“徐达长女比四儿小一岁,自幼文静贤淑,喜爱读书,人称‘女诸生’,且端庄秀美,与四儿极为相配。朕有意册封徐女为燕王妃,你觉得怎么样?”他有意未提是朱棣自己看中徐女的,怕马皇后不高兴。

“今年春节魏国公夫人率合府女眷进宫贺拜时,臣妾曾见此女,礼仪举止确有大家风范。但徐达功高,为众将之首,其长女应为皇家长媳,才不屈待了她。”

“此理固然不错。”朱元璋点头道,“但标儿已娶常遇春之女为太子妃,樉儿也已娶前元丞相王保保之妹,总不能让徐女屈居偏房吧?”

徐家姑娘马皇后固然满意,但她又有所顾虑:“皇家择媳,从长不从幼,三儿不是还未册妃吗?”

“㭎儿?他性情暴戾,动辄打人杀人,决不能让他娶功臣之女,以免伤了君臣和气。”

马皇后点头道:“陛下所虑极是。不过毕竟长幼有序,还是从速为三儿册妃为好。”

朱元璋胸有成竹地说:“朕正为他物色民间淑女,届时一并册封就是。”

元宵临近,乾清宫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朱元璋心里记挂着提亲的事。开春以后,他在太子的陪伴下用过早膳,推开窗户一看,外面天气晴好,雪景盈窗。

“标儿,今日天色放晴,玄武湖的雪景一定很美,你传谕四弟五弟,陪朕去玄武湖赏雪。”

难得父皇有兴致出外走走,朱标自然高兴,立即命内侍速传旨备好御辇及仪仗侍卫,皇上要驾幸玄武湖。

朱元璋又下一道口谕:“宣魏国公徐达父子至玄武湖伴驾赏雪。”

内侍忙去传旨。太子说:“儿臣去宣四弟五弟。”

朱元璋道:“去吧。”

皇帝御辇在仪仗护卫下驾临玄武湖,太子乘轿,燕王、吴王骑马跟随其后。

雪后晴空的玄武湖银装素裹,风光绮丽。沿湖四周站满了荷枪执戟的士兵。皇上要来游园,所有的闲杂人等都驱走了,只有魏国公一家人在湖畔亭候驾。御辇到达时,徐达率三个儿子跪在道旁。

“臣徐达率犬子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命内侍扶起徐达。

“徐皇兄,今日雪后初晴,景色如此赏心悦目,你我难得有闲,今日定要好好放松放松。”

徐达扶朱元璋步至亭内坐下,奏道:“托陛下洪福,今冬江南普降瑞雪,来年定是个丰收年。五谷丰登,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朱元璋点点头,道:“民富则国强,这几年府库逐渐充盈,蓄贮亦略有余。虽间有水旱为虐,亦能及时赈济。又赖卿及诸将勤勉备边,拒敌于国门之外,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令朕甚为欣慰。”

徐达欠身道:“为国效劳,忠勤王事,微臣责无旁贷。”

“徐皇兄,我们很久未曾下棋了。面对此银装素裹的雪景,朕心情格外舒畅,今日喜得宽余,你我对弈一局何如?”朱元璋兴致勃勃地说。

“臣乐于从命,只是如此良辰美景,让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陪我们下棋,岂不太枯燥了。”

于是,朱元璋对皇子们说:“你们自去观赏雪景吧,不必陪着我们。”

众皇子自然高兴地承旨。徐达随即对他的儿子们说:“允恭、增寿、膺绪,你们陪三位殿下去湖上赏雪,小心服侍太子。”

“孩儿们知道了。”

年轻人离开后,内侍在亭内的石桌上铺上绣垫,摆上纹枰棋子,焚香伺候。朱元璋和徐达君臣二人开始对弈起来。徐达运棋如行兵,时有杀着,弄得朱元璋调兵遣将穷于应付,严冬之际居然急得浑身燥热起来。徐达看在眼里,皇上争强好胜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于是在不经意间下了两步臭棋,棋势立刻大变。朱元璋顿时神采飞扬,运子咄咄逼人。徐达稍做抵抗后,适时推枰认输。

“哈哈哈!徐皇兄就认输了,这回该不是故意让棋于朕吧?”朱元璋趾高气扬地说。

徐达连连扬手,说:“不,不,陛下棋艺精进,气势如虹,臣已不是陛下对手了。”

内侍奉上银耳燕窝、香茗瓜果。君臣二人一面赏雪,一面看燕王等在雪地里游玩嬉戏。

这时,朱元璋开始了此次游湖赏雪的主旨谈话。

“徐皇兄,朕有一事欲与你相商。朕与皇兄,布衣之交,故乡同里。自古以来,君臣相契便可结成姻亲,卿之长女与朕四儿年貌相当,朱棣又是卿的爱徒,朕有意册封汝女为燕王妃,不知卿意下如何?”

闻听此言,徐达深感意外,他一面嗫嚅着答话,一面起身谢恩:“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臣遵旨谢恩。”

朱元璋一把将他扶起,大笑道:“哈哈哈!从今以后,朕与卿不仅是兄弟、故交,更是儿女亲家了。”

徐达受此宠遇,不禁老泪纵横:“承蒙陛下抬爱,臣感激涕零!”

朱元璋命内侍:“宣众皇子。”

不一会,太子率众皇子及徐氏兄弟鱼贯进入亭内。

朱元璋宣布:“四儿,你徐皇叔已答应将长女妙秀许配与你为妃,快叩见岳父大人。”

年轻人一听此消息惊喜莫名,调皮的增寿一把将朱棣推出来,“快叩头呀!”

朱棣有些腼腆地叩下去:“徐皇叔……”

朱元璋立即叱道:“怎么,还是徐皇叔?”

朱棣面红耳赤地更正道:“不……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在大家欢乐的哄笑声中,徐达忙将爱婿扶起,又命他的三个儿子道:“允恭、增寿、膺绪,还不叩谢皇恩?”

允恭等连忙跪倒在地,“谢主隆恩!”

“哈哈哈!都起来吧。”

增寿把朱棣拉到一旁说着悄悄话。

“四殿下,以后小弟要改口叫你姐夫了。”

朱棣附在他耳边说:“我说过父皇会答应的,如何?”

“嘻嘻,姐夫料事如神,小弟心悦诚服。”

燕王婚期定在春光明媚的三月天。这天清晨,燕王亲率王府官属前往魏国公府迎亲。从燕王府到魏国公府的街道两旁,插着彩旗,站满卫兵。迎亲队伍以王旗、仪仗、执事为前导,燕王冠冕披红骑在高头大马上,在左右相、傅及长史等臣属簇拥下缓缓徐行,两旁有数十名勇俊威武的护卫护驾。后面紧跟着迎亲乐队,迎娶王妃的凤辇、奉礼、司仪、宫人等,浩浩荡荡逶迤一里有余。

皇家娶亲,沿途的官衙店铺,谁敢不来奉承?迎亲队伍一到,家家张灯结彩,燃放鞭炮以示庆贺。市民们均拥立街道两旁,摩肩接踵地争看皇家迎亲盛典,瞻仰燕王威仪。

迎亲队伍终于来到魏国公府前,徐府迎候的司仪傧相早已肃立府门外等候。一阵鞭炮响过后,徐府司仪朝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执事官高唱:“敢请事?”

这是按礼制规定问来人何事。执事将其引至燕王马前跪禀,又问一句:“敢请事?”

燕王在马上高声答道:“燕王朱棣奉制迎亲。”

徐府司仪再度叩拜之后,请迎亲队伍稍候,他与众傧相一同转身向府内高唱:“启禀国公爷,燕王殿下奉制迎亲。”

这时,徐达率夫人、诸子及官属由大堂降阶出迎。在礼乐声中,燕王下马由王府左右相、傅陪同,在徐府引进官引导下进入府门。王府的执雁随从抢前一步,将一只系着红绸的大雁跪献给徐达,徐达转交左右。此时燕王趋前向徐达夫妇跪拜道:“小婿朱棣奉制迎亲,叩见岳父母大人。”

徐达脸上笑开了花:“贤婿请起。有劳各位官属,请!”

燕王府的相、傅、长史等均抱拳施礼:“恭喜魏国公,恭喜国公夫人!”

众人随徐达进入大堂。徐达夫妇居中上坐,燕王府相、傅、长史相陪侧坐,新郎官燕王仍在傧相陪同下侍立一旁。

迎亲礼进行到下一环节,司仪向内堂高声唱道:“恭请王妃出阁!”

徐府女眷及一大群丫环傅姆从清早起就守在小姐闺房中,为妙秀梳妆打扮。妙秀本是天生丽质,做新嫁娘喜得如意郎君的喜悦更令她平添妩媚。皇上和皇后娘娘钦赐的凤冠霞帔及各种珠宝饰物,更把她装扮得仪态万方,光艳夺目。宝贝女儿要出阁了,母女俩少不得相拥泣别。徐夫人走后,傅姆们连忙替妙秀补妆,生怕新娘子脸上露出泪痕。

一切准备停当,众人在闺房里耐心等候。听见外面的鞭炮声,知是迎亲队伍来了。妙秀倒有些紧张起来。直到外面一声传唱“恭请王妃出阁”,众人一窝蜂站起来,将红缎盖头盖在妙秀头上,扶着她准备步出房门,谁知这时小妹妙锦见姐姐盖上红盖头,刚才还在嬉笑的她突然吧嗒吧嗒掉下几行眼泪,她一下扑到妙秀身上,哭叫着说:“大姐,我不让你走!”

二姐妙玉赶紧把她拉开,连哄带唬道:“小妹,别胡闹!你燕王哥哥在外面等着呢。”

“要燕王哥哥住到我家来好了,凭什么要大姐到他那里去?我舍不得大姐走嘛!”

一个快嘴丫环逗她说:“要不你也坐到凤辇里,跟二小姐一起嫁给燕王殿下。嘻嘻!”

妙锦嘴巴噘得老高:“我才不嫁他呢。他那么高,那么大,我才这么小。”

妙秀只好揭开红盖头安慰她道:“好小妹别闹了。姐姐经常回来看你们,还带你到宫里去玩。好吧?”

妙锦依恋地拉着她的衣裙,可怜巴巴地哭道:“大姐,你明天就回来啊。”

“好,好。别哭啊,小妹。”

妙秀盖好红盖头,在众傅姆丫环的簇拥下步出闺房,走进大堂,朝徐达夫妇跪下,泣声道:“女儿妙秀拜辞爹爹母亲,感谢二老养育之恩。”

徐达把一只手放在妙秀盖头上,按照礼部规定的辞语为女儿祝福:“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

徐夫人一边拭泪,一边为女儿祝福:“勉之勉之,尔父有训,往承惟钦。”

新郎倌燕王朱棣接过牵引妙秀的大红绸带,临行前再次向徐达夫妇叩拜行礼:“小婿拜辞岳父母大人。”

燕王牵引妙秀至凤辇前,两位迎亲的伴娘(均是燕王未成年的妹妹)将新娘子迎进凤辇,顿时鞭炮鼓声大作,庞大的迎亲队伍按部就班地出了徐府。

路上行人争相追着凤辇,想有幸一睹王妃玉容。但可惜凤辇上珠帘重重,两旁护卫戒备森严,哪里能容你近身?大家只好将目光投向骑在高头大马上容光焕发的新郎官燕王,一饱眼福。一路追送迎亲队伍到王府。

入夜,妙秀顶着红盖头静坐床前,听到王府中客人们渐渐散去的声音,她稍微松弛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少女紧张而又幸福的一刻——洞房花烛夜即将来临。她仔细聆听着,一个男人稳重的脚步声走过来了,随即有内侍传呼:“亲王殿下驾到!”妙秀站起来恭立床前,燕王朱棣笑盈盈地走近,情意绵绵地为她揭去红盖头。

妙秀羞涩地行了一个万福礼:“臣妾恭迎王爷,给王爷请安。”

“爱妃免礼。”燕王怜惜地说,“劳碌一天,爱妃辛苦了。”

“王爷辛苦了。”

燕王随即命令宫女为王妃娘娘卸妆。

宫女们引妙秀到梳妆台前为她卸去凤冠霞帔和满头珠饰。妙秀内着一袭丝绣锦袍,淡雅天成。她洗去铅华之后,更显天然风韵,楚楚动人。

燕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新娘子看,越看越爱,等她梳好晚妆,他急不可耐地挥手命宫女们退下,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纤纤玉手,同至床前坐下。

燕王附在妙秀耳边,说着悄悄情话:“妙秀,小王自从在你家花园见到你,魂儿就随你而去了。真个是一片相思,魂牵梦绕,做梦也梦到同你在一起。今日终于得遂其愿,但日间经历的一切,好像是在梦境一般。妙秀,此刻你是不是真的待在我身边,成了我的爱妃?让我抱抱你,亲亲你好吗?”

妙秀见宫女在旁,羞涩地推开他的手:“王爷……”

燕王使了个眼色,宫女们迅速整理好鸳床,铺好锦被,撤去宫灯,跪禀道:“请王爷王妃娘娘安歇。”然后悄悄地离去。

寂静的寝宫中只剩下一对新人,在摇曳的烛影中,燕王紧紧地抱住妙秀,一双手急不可待地在她身上游弋着。妙秀沉醉在他的臂弯里喃喃低唤:“王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