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悲凉寒鸦楚凄凄
魔历一百一十年一月，这个冬天很是寒冷，浩骨大陆北方的天荒行省。
北风吹起了大雪，纷纷扬扬，遮住了天上惨白的圆月。
大雪鹅毛一般密集，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极北冰地让这个本就昏暗的世界更冷了许多。
积雪上空的天幕漆黑，不时地传来乌鸦凄厉的鸣叫。
在白茫茫的肃穆山脉上有一大片雪松，雪松的枝丫茂盛而平展，针叶在月光的照射下宛如一根根银亮的毒针。
雪松枝叶的深处栖息着一只黑羽乌鸦，小巧玲珑的身体，恢弘冷静的气度好似君临天下。
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远方的景象，美不胜收的雪景尽揽眼底，而乌黑眼睛的最深处还印着一丝酷烈的寒芒。
白雪皑皑的盛景里有一队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在艰难地跋涉着，亦步亦趋。
刺骨的寒风吹透流民们褴褛的单衣，刀子一般吹在他们已经被冻得发紫的肌肤上。大风陡然呼啸而起，流民们艰难地围在一起，以抵御凌厉的寒风。
没有高墙房屋的保护，天荒行省的冬季越发让人无法忍受，极北冰地的酷寒太过锋锐。
队伍里突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从一个单独的声音，渐渐扩大，逐渐蔓延了整片队伍。
嗖的一声鞭响突然炸响，骑在马上的将领阴沉的走上前来，厉声喝道：“都闭嘴！”
可是，那些不懂事的婴儿又何尝听得懂他的号令。
哭声仍旧继续，将领眉头一皱，顿时策马走进人群，弯腰一把从一个年轻女人的怀里抢过一个婴儿，高高地举起，然后砰的一声狠狠地摔在地上！
刺耳的惨叫声陡然响起，孩子的母亲失声惊呼，猛地跪在地上，抱住已经再没有半点声音的孩子，失声大哭起来！
将领目光凌厉，刀锋一般地从流民的脸上扫过，所到之处，一片噤声。
漆黑的天幕之下，只余下年轻女人的痛苦声。
将领抽出长刀，轻而易举就砍断了女人的脊椎，鲜血飞溅，洒在苍白的雪地上。
乌鸦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波动，仿佛一面镜子能照亮这个世界的善恶美丑。
它高高在上，漠视着这片土地上的罪孽，与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泾渭分明。
就在这吧。穿着寒冷黑甲的将领对下属沉声说道。
带着寒铁头盔的士兵们闻言利落的翻身下马，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马刀，绳子一拽，被绑住双脚的流民们就齐齐跪倒在地。
将领双目阴沉，眼神如刀，嘴里爆出一个象征死亡的词汇：“杀。”
刷的一声刀响，整齐划一的响起，年轻的士兵们面色如铁，眼睛都没有眨，几十颗头颅顿时滚落下来，落在厚厚的雪地上。
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喷出来，溅出浓浓的血雾，汇成一条腥热的小溪，却转瞬间就被寒冷的空气冻结。
毫无人性的屠杀持续进行，鲜血横流，血泥糅杂，上空传来一声声凄厉至极的寒鸦哀鸣，更加为这恐怖的屠戮增添了死亡的气息。
一个硕大的坑被挖开，上千具失去生命的尸体被拋了进去，沙土迅速的填满，士兵们骑着战马在上面来回的奔走踩踏。
鹅毛般的大雪纷扬而下，转瞬就将一地的血红覆盖，连同那些见不得光的罪恶，失去人性的丑陋，一同深深地掩埋。
大地一片白茫茫，屠杀的团伙化为一条长龙，缓缓离开这片圣洁的土地。
所有的罪行都没有一点痕迹，甚至不为世人所知。
骑兵们潇洒从容地离开，却不知道还有几双不为人知的眼睛盯着这里。
寒鸦栖息在树枝上，宛如一位黑夜的君主，望着远方凄惨的一幕，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
没有憎恶，没有怨恨，没有不齿，没有失望······平静地就像这片夜色。
黑色的寒鸦突然双脚一蹬，拍着抹黑的翅膀豁然升空，越发高远。
光滑细腻的羽毛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特殊的韵泽，宛如绝世王者的披风。
它的威势如夜幕般笼罩着这个黑暗的世界，悄无声息，如锋锐的暗流。
会被人误以为这个世界之所以如此黑暗，是因为它的存在。
一声凄厉的乌鸦鸣叫刺破黑夜的寂静，它的眼神冰冷仿佛一位孤立世界之巅的君王！
······
······
两个不起眼的人影站在冰雪之巅。
他们的体型与这座巍峨磅礴的山脉相比，简直沧海一粟，渺小到极点。
渺小到极点的人，自然不可能吸引其他目光的注意。
天空突然放晴了，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豁然光华闪耀，繁复的冰晶折射着瑰丽的光芒。
一身亮银色铠甲的男子眸若朗星，猿臂蜂腰，很是壮硕，肌肉线条刚毅美好，宛如山岳般不容撼动。
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身上的铠甲散发出幻梦般的色彩。
他负着双手，抬头望天，在宁静的月光下眯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会习惯于这样做。
负手，望天，眯眼。
他是浩骨大陆真正的大人物。
来自断天迷界！
他身旁的侍女穿的比富家小姐还要华贵，一身银色的袍子上不知道绣着多少层精致的花纹。
山川河流，星辰大海、鱼虫鸟兽，简直是一片天地景象的完美投影！
少女容颜极美。
她杏眼柳眉，红唇雪肤，身材窈窕，气质与这片白雪皑皑的世界完美融合，圣洁的白雪衬托出她的清秀与高贵。
她黛眉微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启齿。
她与主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对这位的性格很了解，尤其是眼前这一幕，更是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里，刻骨铭心！
男子的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她很清楚主人这一次是勃然大怒了。
“几千口活人就这么被埋了。”
“太浪费了一些吧。”
“给我的子民填饱肚子也是好的呀。”
男子轻描淡写，说话声清丽优雅，谈吐充满感情韵律，宛如一名诗人在朗诵千古流传的诗句，令这片天地久久不能忘怀。
他每说完一句话，就会有连绵的停顿，让整句话的感慨节奏鲜明。
少女双膝一弯，差一点就直接跪下去了，但她最后还是站住了。
她曼妙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勉强控制住急促的呼吸，贝齿紧咬着下唇。
那紧张的模样仿佛是她犯下滔天大罪，等候主人的发落。
“传我命令，由北洛王亲自带队，第一部落全军出动，来人类的天荒行省打打牙祭。”
他风轻云淡地吐出这句话，就像在吩咐婢女要一杯茶水。
少女毕恭毕敬地行礼：诺
“觉得我太残忍了？”
他是狼，她是人类。
她有所同情也实属正常。
“奴婢不敢。”少女惶恐地跪倒在雪地上，学着男人的古怪口吻说道：“您给人贩子三枚黑曜币，他就千恩万谢地把我卖给了您。”
“三枚黑曜币”这五个字上语气沉重，就像星空的陨石砸落在大地上，震撼人心。
她的价值只有三枚黑曜币。
以当初人贩子的反应来看，她的价值是值不上三枚黑曜币的。
“我是您的奴婢，是您的私有财产，怎敢对您不满？”
男子迅速弯下腰，搂住少女的柳腰，将她抱起来。
“你不用感谢我。我买下你，只是看中你的价值。”
少女应声附和道：“您说的很对。”
从她不甘心的语气里，男子就听出她话里还有后文。
“若非这份价值，我就被同类给杀死了！”
少女的朱唇里飘出这句话，仿佛九幽下怨灵的诅咒！
“或者······玩弄玩死！”
怨毒宛如流水潺潺下的刀光剑影，仇恨如惊涛骇浪里的冰封寒流，总之能泯灭这个罪孽的黑暗世界！
少女很清楚，她只是个奴婢。
在如今混乱的世道里，最合适的归宿就是下方那个被掩埋的土坑，在主人的残暴下变成一具无人问津的尸骨。
现在她还活着，真应该庆幸。
“命令上附加一句，告诉北洛王，不要让我在天荒行省上瞧见一个活口。”
“在人类的世道上：没资格活着的贱民，早死早超生。有资格活着的贵族，眼不见为净！”
少女心悦诚服地跪倒在地上，微笑着道：“谢谢，主人。”
男子将她扶起来，少女整理一下裙角。
“我只想一辈子服侍在主人身边。”
“我死了呢？”
“我是您的丫鬟，理应为您殉葬。”
“生命是世界上最不容亵渎的。”男子很严厉地盯着她。
“我早就死了。”
那个昏沉的雨夜，街道上人来人往，无数窃窃私语声萦绕在耳边
手脚被捆绑住，她蜷缩在笼子里一动不动，还不时有鞭子落在她幼小的身上。
她只能用三个词，也只需要用三个词就能形容她的人生。
冰冷、疼痛、绝望。
她非但衣不蔽体、饥寒交迫，奄奄一息。
在旁观者的视线里，她就是个下贱的奴婢。
她忍受着无数来自同为人类的屈辱与痛苦，想要一头撞死却根本动不了。
她的视线一片黑暗，身上寒冷如冰。
她曾经在内心发誓，谁能给她光与热，她便惟命是从。
这种暗自的誓言没有意义，上天也不会听到。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居然见到梦寐以求的光与热。
这么多年过去。
她早就不是那个蜷缩在笼子里的小女奴了。
修为在浩骨大陆上能列前三。
道行比洛轻衣要高深不知多少倍。
召唤能之海更是辽远无边。
她有资格供奉陛下这样的究极存在。
她得到光与热了。
该是她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在外人眼里，她是浩骨大陆地位最高的至高存在。
在主人面前：
她只是个低贱的奴婢。
一个任主人予取予求的玩物。
她从来不敢僭越。
主人死了，她殉葬是理所当然的。
她是主人的玩物，是主人的附属品。
主人下达的命令，她自然没有意见。
而且，她早就厌弃这个世界了。
在异族生活这么多年，她领悟一个道理。
狼吃羊，天经地义；狼吃人，天公地道。
吃，是为活着而获取能量。狼吃人、吃羊是为活着不得不吃。
那么人类吃人类呢？
吃这个字还不准确。
人类是高贵的物种，吃人太恶心了。
人类不吃人的。
不吃人······但比吃人还要恶心！
人类享用同类价值的手段太多，多到不计其数！
一声寒鸦长鸣，震透天地的荒凉悲怆。
“主人，我们回去吧，人家还要好好服侍您呢。”
少女挽住男子的胳膊，声音甜美，好似银铃。
她的召唤能之海已经积蓄很庞大的一股力量精华，指不定能帮主人一把。
男子搂住她的腰肢，正打算瞬移离开。
“有东西。”
男子突然注意到一道不起眼的异样光亮，连忙叫住了少女。
银发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片掩埋尸体的土地上堆积厚厚一层雪，这片雪地盖住人类贪婪酿成的丑恶与罪孽。
托这场大雪的福，天地依然银装素裹，而且静谧空旷，没有一点不和谐的嘈杂。
洁白无瑕，白茫茫的一片。
松软的雪地上升腾起一点紫红色的星光，白色里涌出显眼的异色。
一只可爱的小生灵似乎是被光亮吸引了，却不敢冒险靠近。
圣洁的土地下方升起一道黑紫色的光球，逐渐脱离雪地，上升到半空的某一高度，悬停在某一个位置。
光球上缭绕着无数暗紫色猩红的魔气，森然可怕，仿佛数千人的怨恨都被这个小小的光球集中起来。
“主人，那是？”
恐怖摄人的魔气如丝如缕，缓缓收敛进光球内部，宛如血红色的蚕丝被蚕吸入体内。
光球的真面目也显露出来。
一个繁复神奥的立方体，内部的条纹在不断的变化，宁静绝美。
条纹上还染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虚无缥缈，变幻莫测。
男子的瞳孔里倒映着那枚三维数据码，语气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神命印章。”
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里，正立方体的光亮随着时间流逝变暗，越发透明。
正立方体内部繁复的线条慢慢变淡，最后消失不见了。
“卑贱的渎神者，灵魂将被寒霜的长矛，贯穿在地狱的最深处！”
在雪松林里，一名黑衣男子静静地望着那枚三维立体码，眼眸里的黑色冷漠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