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共饮一杯酒
艾尔看得头皮发麻，差点吐出来。
班叔带着皮肤护甲的面罩，上面标注的生物热点在河边的位置上形成密密麻麻的一片，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也快受不了了。
伊恩问班叔：“咱们换个地点还是再等一阵再上岛？”
班叔皱褶眉头，这样的场景前所未见，他一时也吃不准。
亚瑞的声音从通信信道中传来：“大家跟着我走。”
有人带路，于是大家都跟了上去。
亚瑞领着大家来到岛上最高的一处地方，这里树木茂密，根本看不到落脚的地方。
大鸟却在贴近树冠的位置减速，把亚瑞稳稳地放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随后，班叔也小心地减速，找到落点之后，站在了纵横交错的树枝间。伊恩停稳之后，张着手臂，示意艾尔放心大胆地关闭反重力设备。
艾尔的设备关停，随即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她看着四周，发现这里的树木因年深日久，枝干纵横，从树干走到树下都不是难事。
等他们到了地面之后艾尔问亚瑞：“有这么好的降落地点，怎么之前你不告诉我，要是早知道了，每次来岛上能少走好多路呀。”
亚瑞说：“岛上的蛇喜欢栖息在这些树密集的枝干间，现在蛇都走了，所以这里就可以用了。”
艾尔一惊，不禁想象出了群蛇在枝干间游走，或盘或缠在树枝上的样子，立刻身上一寒。
她蔫了一般地说：“那还是算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
地震对这里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而且，越是靠近中央，破坏的程度就越大。有些树木翻倒在路旁，一些泻湖也干涸了，露出暗色粉砂。
等他们走到魂晶原石周围时，在前面开路的班叔不禁发出一声惊叹：“怪怪！这里是被外星人入侵了么！”
众人：“……”几个外星人表示谁也没干这事。
不过，等到大家也看到的时候，就想不出有比惊讶更贴切的反应了。
这里的土地就像震碎了一般，以魂晶原石为中心，四周向下凹陷下去，只留一条狭窄的陡坡通向魂晶。
这让魂晶看上去就像个王座，那条窄路则是一线通天的阶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艾尔叹道。
透透从她口袋里飞了出来，尽职尽责地记录下这里的情景，同时也开始扫描土壤。
博博投影出了操作台，开始着手分析透透的扫描数据。
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便给出了结论：“初步判断，这是地震造成的，不过，这个数据太怪异了。”
伊恩问：“怪异？为什么？”
博博说：“我做了现场的数学模型，跑了几个简单的模拟，还原地震时的样子。我没见过什么地震能震得如此精细，感觉就像有人在沙盒里造场景一样。而且，地震之后附近的土质却很结实。”
他抬起头来，用手指了指周围：“不用担心，可以随意走动，不会造成塌方。”
伊恩听罢，不禁抬头向亚瑞看去。亚瑞半天没动，忘我地望着魂晶。
班叔和伊恩去飞船残骸那里看了看，之前飞船本来就半埋在植物和落石中，经过这次地震，它彻底地被卷入了地层之下。
艾尔看着凌乱的地面，感慨地想，百年间的爱恨情仇最终都泯灭于时间，如果不是有他们这些外来见证者，恐怕这里的故事便无人知晓了。
她注意到，亚瑞上岛之后就变得很沉默，于是关切地问：“亚瑞你还好吗？你是对岛上的磁场有反应吗？”
艾尔用全息投影投放出了附近的磁场，和一开始的确实有改变。
亚瑞的眼神中充满了沧桑，弄得艾尔一怔，但旋即他就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低声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后来，纳米洛担心出事，就和莫桑一起来了。他们汇合的时候，博博正在跟魂晶拍纪念照和纪念视频。
透透对他说：“我的视频不是更详尽吗，都给你不好吗？”
博博说：“这一路的内容你都记录了，回去之后确实可以整理一下，咱们经历的这些事，都可以拍成故事片了。”
亚瑞听到之后，笑着问博博：“如果拍出来，你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可以叫《博博大冒险》、《博博星际漫游》、《博博奇遇记》、《侦探博博解密手册》、《博博与星际怪谈》……！”他一连串报了好几个名字。
大家对这些名字敬谢不敏。
亚瑞则笑呵呵地说：“你愿意把这些故事分享给别人吗？”
博博理所当然地说：“这有什么不能分享的，都是实际经历的事，而且，你看咱们这一趟，去了海盗船，认识了魂晶猎人，还阻止了一个大阴谋，现在在这里还见识到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景象，这些多有意思呀！”
“好的，我也期待看到你的故事片。”亚瑞说。
大家觉得，亚瑞真是会哄孩子呀。
他们回去之后特意把岛上的情况和两个部落的人说了一下，艾尔他们带着透透来到了猛兽部落，用全息投影把这里的景象分享给了大家。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就像在看露天电影一样。
这场灾难来的突然，不过，所幸没造成什么损伤，大家便没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又埋头去准备后天的宴席了。
三天转瞬即过，终于，到了举办宴会的日子！
艾尔拿出了存放在小蜂鸟上的派对便携幻彩球，她把音乐关闭，灯光的颜色也只设定成了乳白色。小球被点亮之后发出明亮光线，漂浮到了空中，一盏盏圆圆的光点，像散落的珍珠。
他们在河边点起几丛篝火，火上驾着香气四溢的烤肉，肉上的油脂不断地融化滴进火里，激出一个又一个火星。两个部落的人把成堆的瓜果放在几个筐子里，旁边还放着刚烤好的饼和烘培的谷物。
傍晚时分，贝图阿领着猛兽部落的人到了。因着这些天的接触，两个部落的人再见面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尴尬，大家看上去都更轻松了。
和艾尔参加过的星际会议不同，恩贡和贝图阿没有过多客套和寒暄，都把大实话说在明面上，弄得艾尔一时没太适应。
他们直面了曾经的痛苦和巨大的损失，双方都讲述了逝去家人的悲伤，说着说着，两边的人都流下泪来。
艾尔的国家文化很保守，男子也不轻易表露情感，更不用说当众流泪。但是，这两个部落的人却没有这样的成规，他们真实地袒露自己，开心时会笑，伤心时会哭，在天地间活出了一个鲜活的形象。
这时，纳米洛的父亲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泪流满面的贝图阿，贝图阿开始的时候一愣，不过也立刻紧紧地回抱住了他。
纳米洛伸手搭上了父亲的肩旁，逐渐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搭上了彼此的肩膀。他们就像做了一个人工棚子一样，用彼此的手臂作为枝干，撑起了同一片天空。
他们仿佛发泄一样，用痛哭把沉积在心中的怨恨、仇怨、被欺骗的愤怒倾泻净尽。
亚瑞看着这个情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欣慰地看着众人。
哭声渐止，大家的情绪都好了很多。
纳米洛的父亲说：“我的兄弟们，我们愿意成为你们在天空翱翔的翅膀。”
贝图阿说：“我们愿做你们在地上的利爪，不是伸向兄弟，而是保护我们两族人的生命！”
不知道谁最先喊出一声“好”，两边的人都开怀地笑了起来，拉着彼此入席落座。
博博扔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迫不及待地朝炙烤在架子上的肉伸出了手。
班叔说：“你看着点，别烫……”
“啊！好烫！”博博大喊。
班叔：“……”
最后博博乖乖地坐在火旁，等着人拿刀切好之后把肉分给他。
纳米洛和莫桑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坐到一起了。纳米洛抬手把她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火光映着她的脸，把她衬得温婉又美丽。
伊恩坐到艾尔身边，又给她拿来了酸甜的果汁。
艾尔对伊恩说：“你看他们，多好呀。”
伊恩看着他们二人，嘴角扬起，欣慰地说：“是呀。”
艾尔说：“我觉得这趟旅程真的很值。”
伊恩笑着问说：“是吗？为什么？”
艾尔说：“还记得西木提哈克族的预言吗？”
“当然，宇宙将会迎来终结，只有进入阿哈瓦之门才能得到拯救。”他看了一眼在远处的亚瑞，接着说：“钥匙就是唯一能打开门的关键。在那里，魂晶的秘密终会被揭晓。”
艾尔说：“我一开始是为了魂晶的秘密才答应下女王护送亚瑞的。”
伊恩不置可否，他知道。
艾尔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无力。在国内，有我皇兄，他不可能让我有出头的一天。而且，下面几个祭司长都各有谋划，根本不会听我从灵境得到的任何建议。”
“我一开始觉得，如果我能把魂晶更深处的秘密带回去，我就能增加自己的影响力，从祭司院开始，让他们更好地去执行灵境的带领。这样，欧珀族就能早日自由。但是我忽然发现，我把这件事情想得简单了。”
艾尔盯着篝火，伊恩看着艾尔的侧脸，并没有出言打扰。她难得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在心里闷得久了。
谁都需要有释放的空间，伊恩非常愿意给她一个可以放心倾诉的环境。
艾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化解仇恨或者改变民俗，如果没有特殊事件，就像这两个部落遇到的，要改变人们的观念，需要漫长的时间，甚至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
“而且……”艾尔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她抿了抿唇，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伊恩想跟她说，可以不用如此勉强自己。
这时艾尔却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伊恩……我可能，斗不过我皇兄……”
她转头看向伊恩，表情有些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地说：“你……可以原谅我吗……”
这句话轻得仿佛轻得能被夜晚的微风吹走，但伊恩的心却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抽痛了起来。
他很心疼，心疼艾尔。他赶忙道：“殿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艾尔苦笑了一下，眉间阴云依旧。她转过头去，垂下眼帘，盯着眼前的一小块土地。
伊恩有些着急，他的眉头皱在一起，脱口而出：“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纳米洛的父亲和猛兽部落的带领人向他们走过来，要朝他们敬酒。
艾尔和伊恩赶忙起身，跟大家至礼。
酒是用鲜果酿成的，甜腻的果香混着酒精的香醇，让人闻之欲醉。酒的度数不高，入喉之后伊恩却觉得从心脏到胃里都火辣辣地疼，那里像是有一团不灭的火在灼烧着自己。
随后，班叔、博博、纳米洛、莫桑和亚瑞也来了。
艾尔看到大家都在，也没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很快地调节了过来。
纳米洛和莫桑一起给大家敬酒，莫桑走到艾尔面前，率先拥抱了她，艾尔也笑着抱了回去。
莫桑在她耳边连连说着：“谢谢，谢谢……”艾尔把她抱得更紧了。
他们之间已不必多言，共同经历过生死患难，有些话即使不用说，彼此也都明白。
亚瑞说：“咱们也来干一杯吧。”
说着，他从一个大碗里把酒分别倒给每一个人，然后，他举着碗说：“咱们可能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相识，从今以后，愿我们血浓于水，无论何时都能做彼此的支持与帮助，相亲相爱。”
博博爽朗地大喊一声：“好！相亲相爱！”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把杯子和碗碰在一起，因为力量大太，暗红的酒水闪着亮光涌动而出，水珠泼溅，每个人手里的酒都混在了一起，仿佛成了一杯。
身边的人奏起了音乐，大家开始跳舞。
艾尔曾经领教过飞鸟部落的狂舞之夜，深知他们对舞蹈的热爱。果不其然，立刻有人来拉艾尔的手，所有人围着篝火跳了起来！
博博把悬浮在空中的小灯球灯光的颜色改了，立刻，色彩斑斓的光线激射而出，配合着众人富有韵律的动作，让现场气氛更加热烈。
大家嘴里喊着、笑着，仿佛他们是世间最快乐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