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就当没有这条退路
博博发现的研究记录涉及的项目非常繁杂，几乎包括了这颗星球上常见的一切：地质、气候、水源、人、语言、动物和植物。
博博将资料复制到自己的智能设备上，然后逐一浏览。
这边的工作还需要进行一会，其他人在飞船内部继续探索。他们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在哪扇门后面看到前人的尸骨或者什么其他生物，但是，这艘船上被破坏的痕迹主要集中在控制室，其它地方既没有尸骨，也没有其它生物。看上去就像一切突然沉寂了一样。
伊恩一边看一边说：“奇怪，如果是遇上事故才停留在这里，这个现场也太干净了。”
他们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于是又回到了控制室。这个时候，博博正盯着一份报告看得入迷。
艾尔也凑过去看了看，那是一份植物的研究报告，博博盯着一张环形图：
种子（植物）——>植株（动物）——>植株交配（动物）——>朽烂出种子（植物）
艾尔看到“藤蔓”两个字，不禁背后一寒，她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这个说的就是我刚才在岛上看到的藤蔓植物。”博博指着图和旁边的注释说，“你看这段文字，它在种子的时候是植物，但是，长成植株的时候是‘动物’，等到交配产卵，啊，不，产生种子之后，植株会重新变回植物，成为种子的肥料，然后，再开始这个循环。”
艾尔一惊，贴近屏幕仔细去看。她感慨道：“这不就是冬虫夏草吗？”
博博说：“也可以这么说啦，不过，它是动物的时候比冬虫夏草要更活跃一些。”
博博放出另外一张藤蔓的剖面图，他指着枝条上的小孔说：“你看这些小孔，这是像嘴一样的器官，报告上说，这些植物会捕食小昆虫，最大的可以捕食小型啮齿类动物。所以，它们就像食虫草一样。”
艾尔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伊恩，并对伊恩说：“我想出去再看看这个植物。”伊恩欣然陪同。
他们走出了飞船，正午的光线刺得艾尔眼睛酸涩，几乎要流下眼泪。他们走到不远处有藤蔓的地方，艾尔蹲下，掏出一把小刀，割断了一截淡红色的藤蔓和一截淡蓝色的，然后，她把植物的汁水滴在一起，不过，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她又把两个藤蔓的枝条放在一起，同样，也没有什么变化。
艾尔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助地说：“这怎么看也不像动物呀，和我那晚看到的差太远了。”
伊恩看着她的背影，有一些心疼，虽然她没再说什么，但是，那晚的恐惧其实还在她心里。
“艾尔，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句话快过伊恩的脑子，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顾不上权衡，便脱口而出。
艾尔站起来，略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伊恩索性借着一时的冲劲，也不再多考虑，跟她合盘托出：“艾尔，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海盗船上去见了朋友？”
“嗯，怎么了？”艾尔说道。
“其实，我的朋友希望我能过去跟她一起干。”伊恩平静地说道。
“你要走？”艾尔瞪大了眼睛，一个她从来没意识到的认知出现在脑海：伊恩是会离开她的。
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好像从她小时候两人见面开始，伊恩逐渐渗透进她的生活，并且已经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她竟然忽略了，这只是伊恩的一份工作，只是一个营生而已，他的人生可以有更多选择的……
想到这里，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眼神控制不住地黯淡了下来。
艾尔脸上的每一分转变都没有逃过伊恩的眼睛，在看到她略有失望的表情时，伊恩不得不承认，他竟然觉得有些欣喜和安慰。
不过，他舍不得让艾尔白白难受，赶紧说道：“我当时就拒绝她了。”
艾尔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定定地看着伊恩，好像不看住他，他下一刻就要消失了。
“对方曾经是我的同僚，她也想维持一个互利互惠的关系，所以，她留给我一个发信器，”说着，伊恩拿出了那个手环，“如果我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他们的人接到信号就会来找我，如果我遇到了麻烦，你也知道他们的实力，他们可以帮忙摆平。”
艾尔不禁去考虑伊恩未来的道路，她想，是不是去了哪里，伊恩能更好地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能？是不是比在夏沙做欧珀族更自由？是不是……比跟着自己更快乐？
伊恩接着说：“如果咱们需要，我可以给他们发信。相信他们的实力来解决眼前的麻烦应该不成问题。“
“别！”艾尔喊出声，“你给他们发信，岂不是要跟着他们走了！”
伊恩皱着眉说：“我当然不想，不过，这是没有退路时的退路。”
“那就当作没有这条路！咱们已经到了这步，我相信问题都能解决的！”艾尔攥紧了两只手，急切地说道，“而且，亚瑞，你看他做了那么多超过人能理解的事情，还不到最后，别轻易放弃。”
伊恩看着艾尔像一个不管不顾、生气发狠的孩子一样，她嘴上的话把所有的路都掐断了，硬是要人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伊恩哭笑不得，说道：“我不是要放弃。我是想让你……”
“那就当没有这个手环！”艾尔没等伊恩说完，发脾气似的喊了出来。
伊恩低下头，嘴角含着笑：“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说泄气的话。咱们远没到山穷水尽，肯定用不着这个的。”
艾尔气鼓鼓地说：“就是！”
伊恩偏过头去，笑了起来。
艾尔抱着双臂，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但是，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扬起来，很开心。
***
飞船里，博博已经看了很久系统中留下的资料，其中也有不少视频记录。不过，记录的大多都是研究过程和结论。
博博一个一个地看，忽然，视频画风一变，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出现在镜头上。她长得清秀，梳着一个短马尾，一缕头发垂在脸前。这个视频拍摄得不像其它研究视频一样精致、刻板，反而有点像个人的日常记录。
她清丽的面容上难掩一丝愁绪，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塔奇雅娜失踪了，博格丹疯了一样地找她。我们也都进林子深处去找了，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女孩用双手捂住眼睛，然后摩擦了两下，继续说道：“尽管没人说出来，但是，大家都认为情况不乐观。塔奇雅娜和动物共感的能力很强，但凡活着，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博博坐直了，心想，这些人在这个岛上到底遇上了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个消息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后续。
他赶紧找之后的视频，后面又是常规的实验记录，不过，很快就又有这个女孩的视频日记了。
“博格丹已经进入丛林三天了。”女孩看上去情绪更低落了，“我们真怕他步上妻子的后尘。”
女孩趴在镜头前，眼睛看向远处，说道：“他们平时感情很好，有人说他是去殉情了，否则，他作为一个动物共感者，好歹能让动物把自己的东西带回来，给大家捎个信呀。”
女孩正对镜头，黯然说道：“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一个视频又结束了。
博博依次找下去，这个女孩的下一个自拍日记已经一个月之后了。
她看着镜头，眼眶有些发红：“今天我们发现了达琳卡的随身设备，上面有她的血。她的配枪，却没有用过。”
她像是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在为回程做准备了，估计很快能离开这儿了。”
视频很短，看来姑娘的心情很沉重。
在这个视频之后，还有几条很短的记录，不过，姑娘心情不佳，每条拍摄都很短。其中一条提及了另一件失踪事件，她说：“沃金也出事了。他在林子里勘探，结果……”
然后，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话：“我很害怕，其实，大家都很害怕，整个团队被恐惧的气氛包围着。”
这个视频之后，还有最后一条记录。最后一条视频中，姑娘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憔悴，但是，她疲惫的面容也掩盖不了眼里的亮光：“我们收到了沃金的求救信号，我们这就去救他！”
她的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
博博想，如果他们成功救到沃金，按照她喜欢记录心情的做法，肯定会回来录下视频。可是，这之后却再没有任何记录，很可能，她这次出行就遭遇了不测。
博博立刻调出了飞船的监控，他想核实一下这个女孩在自己的日记里说的话。
最开始先后失踪的是一对夫妻，他们两个都是动物共感者，女的叫塔奇雅娜，男的叫博格丹。博博从船员资料中看到，塔奇雅娜长得很美，她的头发染得五颜六了，脸上是飞扬不羁的神情。而博格丹高大魁梧，瞳色漆黑，胳膊上有着不少纹身。这两个人一看就是一类人，可能正是因为婚后感情很好，博格丹才做出了在别人看来如殉情一般的搜救行动。
飞船监控并没有拍下有关他们失踪的画面，博博倒是找到了之后失踪的达琳卡的一些线索。拍摄日记的女孩说，他们在林子里找到了达琳卡的设备，上面有血，看来飞船记录下了她失踪前的最后画面：她在飞船外面，忽然她看向丛林的一个方向，然后朝丛林深处走去。
没有呼救，那应该是看到了熟人，博博想着。但是，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飞船的监控有很多不同的角度，博博同时看着所有画面。他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手上快进着画面，他的眼球微微转动，如果看到不一样的画面，便停下来仔细看。
等他几乎看完所有的视频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没有看时间，而是通过自己的饥饿感来判断的。
大家正在驾驶舱里休息，就在这时，博博看到一条视频，视频的内容让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慌张地跟大家说：“你们快来看这个！我知道飞船内部是怎么被破坏的了！”
大家赶紧围了过去，只见监控画面中是一个深夜，飞船驾驶室内的一个人好像从监控中看到了什么，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叫醒了另外两个人，他们三个冲了出去。
飞船外面的监控可以看到，他们三人跑向了一个方向。接下来的画面却很久都没有变化。
博博快进了一段，相当于几个小时之后，画面再次有了动静。
只见浓密如黑影一般的藤蔓从舱门涌了进来，它们好像一群毒蛇，舔舐着地面的尘土，缠上了操作台，然后，画面变得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