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说人话，人生狗仔
池石中学九零四班。
早读课上，杂乱无序的读书声一波盖一波，同学们有的面对面背书，有的趁班长不注意偷偷往嘴里扔零食，有的根本就在聊天，但唯独一个人，她是对着课桌说话的，书就放在她的书桌底下。
她是严倩倩。一个神奇莫测的女孩。
我偷偷对她同桌做动作，示意他和我换个位置。我一边向他移动，一边看班长，生怕被班长发现。不过我还是很幸运地坐在了严倩倩身旁。我斜着眼睛望着她的课桌━━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分明在跟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说话。
“唐，”严倩倩对我小声地说：“你相信我在和幽灵对话么？他叫我必须将他的附体生下来，我还小，怎么可能呢？”
我听得出，严倩倩并没有撒谎。我看了老半天，才发现课桌的中心隐隐约约有一个小男孩的身影。这个小男孩留着长发，面容枯瘦，如干柴一般，连他的骨头都能看见。他身穿长黑袍，腰间还别着一把剑和一支竖笛。他仿佛没看见我似的（根本就是忽略我的存在），包含着渴望的语调，大声对严倩倩吼道：“快生下我！快生下我！”
“可是……”
“快生下我！快生下我！”小男孩仍然不屈不挠地喊着，就像一台复读机那样叫个不停。
严倩倩犹豫地转头看看我，有看看小男孩，一时拿不定。她似乎很想问我是何看法，却难以开口。
“我看，你就答应他吧，不然他会一直缠着你不放的。”我对她说。她盯着小男孩许久，才开口道：“如……如果我答应要生下你……”“你就能幸福一生了。”小男孩打断严倩倩的话，用稍缓一点的语气对她笑着说。这个笑容很奇怪，像是被线吊着一样，让人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那，”严倩倩试探着说：“你有妈妈，应该有个爸爸吧？”
小男孩未吭声，小眼珠子左右转着，突然，那双眼珠停在我身上。他举起手，指着我说：“有啊，不是他么？”这句话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停顿。我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他。
严倩倩不断地摇头。“你是想扑进死神的怀抱么？”小男孩冷冷地问道。
“这……”
“快生下我，快生下我！”
没有退路可走了，严倩倩屏住呼吸，一滴滴汗从她的头发中落下来。
“我……答应了。”她颤颤巍巍地说。
小男孩满意地点点头，消失在我们的眼前。严倩倩松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安抚着那颗跳得很快的心。
她的目光变得呆滞，上课时居然开了小差，以至于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却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仿佛喉咙被那个幽灵男孩抓住了一般。这节课正是语文课，老师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着重点词语，突然，幻灯片上的词语消失了，换上了一只狗。
同学们哄堂大笑，而我与严倩倩的表情却很难堪。因为这只狗，很可能就是幽灵男孩！
果然，下一秒它就发话了：“严倩倩在哪？唐国荣在哪？我要见他们。”
这下我信了，它就是幽灵男孩，必定无疑。
“这里，这里！”同学们起哄道，用手指着我和严倩倩。
“出……出去吗？”严倩倩有些尴尬地问我。不用我发话，门外的一只狗便是最好的答案。呵这条狗居然对我们翻白眼，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又一阵哄笑如热浪般像我们涌来。
老师邪笑了一番，道：“那你们……出去吧！”同学们又开始放声大笑。
我有点害怕这只狗，不过我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狗而已，又不是吃人野兽，怕什么。唐国荣，你是最棒的！相信自己！
那狗什么也没说（本来就是狗嘛）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向它靠近。等我们离它仅一步的距离时，它转过身去为我们带路。严倩倩悄悄对我耳语道：“不会是‘那件’事吧？它要带我们去哪？”
我怎么知道呢？这不是答非所问吗？
“咳咳，”那狗像人一样咳嗽了两声，我知道它要发言了。“是的，的确。我想让你们快点结束这件事。随我去取药丸，这药丸会让严倩倩不出八个时辰就可以生出孩子，我将永远滞留人间，你们会得到我的恩赐。”
狗耳朵就是灵。等等等等，生狗？严倩倩生的是狗？不出八个时辰就要滞留人间……
“你刚刚问去哪对吧？”幽灵狗反问道。
“对……”
“教学楼第八层。”幽灵狗神气地说。
“啊？”我们一惊。
好呀，好呀，要不是你的白眼，我早就让严倩倩踹你几脚了！谁知道你的白眼那么吓人呢！哼，上就上，我又不是没上过顶层！
幽灵狗像大老板一样慢悠悠地在我们前面踱着步，而后面的两个人早就爬得吐血了……
到了第八层，我问道：“什么事呀？”
它不语，只是趴了下来，用手挠了挠颈子，挠下来两粒闪着紫光的透明药丸。我心里有点发痒：它不会让我们吃下去吧？它手那么脏（准确来说嘛，应该是爪子脏），还不知道吃下去会有何结果。
看来真要倒大霉了。
“这两粒药丸叫‘丽尘丸’至于功效，”幽灵狗说，“刚刚早就讲过了，不用我再提了。”
“是吃掉它们吗？”
“嗯，一人一粒，不准说不吃哟！”
没什么可解释的，吃也罢，不吃也罢，但看在幽灵狗的份上，也只能乖乖地吞下了药丸。
幽灵狗笑了笑，自动化成灰，飘散在池石中学的各个角落。严倩倩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说话，看我没什么反应，就不想说了。
我们下了楼，回到教室。“狗在哪呀？”老师问。如果我们说它死了，老师一定不会相信，如果我找了一句谎言却被老师识破了，那我们免不了被挨棍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声不吭。
老师也没说什么，就让我们进来了。
严倩倩依旧是那副很委屈的表情。从离开教室开始，到进入教室后。
她知道，在这个班里，只有我和她是最可怜、最懦弱的人。
她有一身功夫，却不敢用，理由是害怕打伤别人，给自己惹来麻烦。说白了，还是那个词：懦弱。她什么事都问我，把我当成她的“知识宝库”，而我给出的每一条建议，她都会用在该用的地方，从不反对哪一条。她依赖于我。
以前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是被人欺负过来的吗？
我想象到某个情景：严倩倩孤身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后面有几个同学跟着她，还对她议论纷纷。她忍受着英语不及格的伤感，还要忍受着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心里自然受委屈，想躲开他们，他们却快步走上前，打她，踢她，骂她，把她最喜欢的《昆虫记》抢走只留下她，和那个书包，那个空了本书的书包……
她很惨，我也是。
我没出生多久，父亲就被车祸夺去了生命，我母亲，随后因癌症死去。在临死前，她托了一个人代替她抚养我。这人就是我后妈。
突然间引发的流感像细菌一样不断扩大，家人全死光了，一个男孩，却奇迹般存活了下来。那个男孩就是我。我没有了护盾，后妈就摧残我，让我的生活变得苦闷起来。
下课铃如期而至，只是有点悠长，有点悲凉。这是最后的铃声，明天就要中考了。
严倩倩和我并肩同行，突然“哎呦”一声传入我耳朵里━━她正捂着肚子叫疼。
幽灵狗说准了？
两个女同学刚好经过，看见这一幕，都“咯咯”地笑着。我大吼一声了“不许笑！”她们却充耳不闻还搭了句“哟，没娘养的野种还有小脾气呐！”，然后，直接走人。
严倩倩忍痛对我说：“去━━铁━━门━━背我。”
我照办了。
进了铁门，她要求我带她去她的房间，我依然执行了。她摇晃着爬上床，轻轻放下纱帐。
我走出门，就在门口守着，抬头望天。
“唐，唐！你去哪了！别走远了！”房里传出严倩倩的声音。
“爸爸呀，好好听妈妈的话吧！别瞎跑哦！”幽灵狗的声音跟着传出。
我三步并作两步，第二次进入房间。
果然是幽灵狗！它正在梳理着毛发，还不忘对我摇尾巴。
严倩倩神情是一片茫然。
“怎么了？”
“它……它是突然出现的……不是我生的！”严倩倩结结巴巴地说。
“但一个生物总得要有个完整的家庭吧？”狗道。
“可我没有！”我反驳道。
“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呀！不仅是你，还有严倩倩！”
这下我无话可说了。
“你是我爸，你有权给我取名。取一个吧。”狗又道。
“唐……唐……”
“唐什么？”
“唐……那个……那个……刚想到又给忘了。”
“唐哪个呀？”狗有些不耐烦了。
“哦，想起来了，叫你‘唐庆华’怎么样？”我道。
它满意地点点头。
“庆华，”严倩倩摸了摸它的头说，“以后我叫你‘庆华’，可以么？”
“可以可以，怎么叫都行。”
夕阳洒下余晖，使大地变得金光闪闪，唐庆华四脚迈出门，谁都会发现，它的身影在慢慢变为人。
“你们听说过狗精吗？”他转过身。
我的面前赫然站着一个小男孩，留着长发，面容枯瘦，如干柴一般，连他的骨头都能看见，身穿黑袍，腰间还别着一把剑和一支竖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