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疯了的我
今年夏天雨水特别多,前一阵子听说外面还发了大水。不过好在,到了秋天,天逐渐稳定了下来,晴朗的日子越来越多了……
又是周末。
狐狸陪着我在院子里呆呆的坐着,看树叶什么时候变黄。狐狸已经不再寻找她的小胖墩了,她已经接受了失去儿子的事实,我很开心,也很难过。人和狗应该一样吧?都是那么健忘。
由于天气晴朗,我自制的天线终于起到了些许作用,电视也能收到更多台了。前一阵子只能收到本县的信号,一天到晚都是听不懂的新闻,看不懂的报道,还有循环播放的那首--好像是关于抗洪救灾的歌曲--<为了谁>。
那歌曲我不太喜欢,但是配着的那些画面,也总能让我看得泪流满面。在男女撕心裂肺的喉唱中(总觉得他们应该用喉结发的音,不然怎会那么高亢呢?),一批批人民解放军抗着--类似于水泥袋--一袋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一个大河坝上冒雨奔跑着……
“你是谁?为了谁?……”整首歌曲我只会吼这一句。
“哈哈哈哈……张木青,你可别唱了,真难听!”上次在班级不知什么原因,我无意识的吼了一嗓子,惹得同桌张晓钰笑得前仰后合。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屋里的电视依然开着--又是那首歌曲。这阵子我都快听腻了。我想,这首歌应该是本年度最火的一首歌了。
“狐狸,你说他们奇怪不奇怪?小孩子考个大学为什么老是点这首<为了谁>呢?你听听……哎……也不知道我以后考上大学了,我爸妈会不会也给我点歌?……那时候我得自己选歌,我要听……听什么呢?<水手>?<千千阙歌>?……管他呢?什么歌都无所谓,我只要那电视台的滚动字幕上有我的名字就行了……上面要写着:热烈祝贺张晨辉潘素芹之女张木青考上……考上了清华北大(那时我以为清华北大是一个学校)哈哈哈哈……想想都开心……对了,狐狸啊,你说我唱歌难听吗?……”院子里永远只有我和狐狸两个人……或者说两条狗?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我和狐狸有什么不同。
“好吧,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唱歌难听!”狐狸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但她似乎也没有安慰我的意思。
这几年,和和狐狸聊天,已经成了我每天的习惯。
如果我说,让我从悲观绝望中走出来,又使我变得善良豁达的不是人,而是动物的话,你们可能不信。但,是真的。
第一次见狐狸的时候,我并不喜欢她。我向来不喜欢小动物--可能因为在极小的时候挪死了一只鸭子,被母亲一阵毒打之后开始的吧,我就讨厌家里所有的小动物了。
在我眼里,狐狸一直都是一只很丑很丑的小土狗,所以,我就给它取了个我自认为很漂亮的名字。后来看<小王子>的时候,我更为我给她取的这个名字而感到骄傲了。
她是我少年时代最好的朋友。为此,村里人现在还把我当成了神经病。这都全怪我那好事又鸡婆的五奶。
我之前也和你们介绍过,我们家的前面是我五爷家,我五奶自然也住在我们家前头。为了省钱,当初围这层院子的时候,我们家就借着她和大旗大伯家的后墙围起来的,他们两家的后窗户,都在我们的包围之中。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经常透过屋后的窗户偷偷观察我。
自从父母离开,哥哥也去了县城,家里几乎就只有我和狐狸……一狗一人。我一直把狐狸如同亲人一样看待。每天搂着她睡觉,在她生病了的时候,没日没夜的看护,甚至像母亲哺育孩子一样,把东西嚼碎,一点点喂她吃饭。我每天还会定时带她跑步,给她讲故事,和她说话。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中的五奶看在了眼里。于是,她便和别人说,我疯了,我和一只狗整天嘀嘀咕咕的聊天,嬉戏,傻笑等等等等。
因为,这些事情在她眼里,只有神经病才会去做。她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为此,我爷爷近来也好几次趁着周末来我们家,观察我的反应。
他每次走进院子,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在堂屋门口坐着,嘴角不停的“吧嗒”着手中的旱烟袋,眼角呢,不用说,肯定在观察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他也以为我疯了,不仅仅是因为我对狗的态度。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整天呆在家里,几乎不出门,一点都不像我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性格。更可怕的是,还有人看到我在路上会对两旁的树说话,抱着大树撒娇。就连地上的花啊,草啊,我都会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嘀嘀咕咕的诉说着,甚至连地里的老坟,都会让我驻足凝望傻笑老半天……总之,在他们眼里,我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性格孤僻、冷漠、神经。
哎……他们?……他们哪里会知道我的想法呢?我承认,我那时候性格是有点孤僻,也和其他小孩略有不同。但是,与树说话,与花草说话,与老坟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我管他们是死的或是活的,我只知道,他们会永远在那站立着,他们存在。我想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直都在。我说什么,他们都听,没有嘲笑,没有讥讽。
不像人,不论爱我的人,还是我爱的人,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也听不到我说的话;而那些不爱我的人,谁又愿意听我说话呢?
爷爷今天又来了。
我和他像往常一样,只是默默的坐着,他抽他的旱烟袋,我看我的书(爷爷每次来,我都要把电视关上的,因为如果开电视的话,他可能会坐一天)。狐狸起初在我们之间扭着屁股,摇着尾巴来回的献媚讨好。她喜欢爷爷,毕竟爷爷也和我们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见我们谁都不理,她也只好找一个舒适的角落,安静了下来。
“你看得啥书?”爷爷主动打破了沉默。
“呃……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略微沉思,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爷爷见我没了下文,只好讪讪的又吸了一大口旱烟袋。
沉默了一会儿,爷爷又继续说道,“你没事,也出去转转,不能天天搁屋里趴着。”
“我知道。”我敷衍的回答,思绪仍旧沉浸在书本里,保尔.柯察金又见到了冬妮娅,每次读到这里,我都想钻进书里,打冬妮娅一顿……
就这样,爷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我时而回答,时而不理。也不知过多久,等我抬起头来再看,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我的心莫名失落起来。外界关于我性格孤僻的传言,我不是不知道(小杏早已直言不讳的全部转达了)。村里好事的人,又岂止我五奶一个?我以前很爱和别人聊天的(特别是和爷爷聊天),我记得我说过,那段时间,我简直成了爷爷奶奶们的宠儿,我像个小猴子一样,在他们的身边上蹦下窜,逗他们开心。
但是,这两年,一个人的生活,确实使我改变了很多,我觉得我和别人聊天特别痛苦。与他们对话,使我内心空洞,甚至有些厌恶。他们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包括我的爷爷,他也并不想了解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吧,虽然来得有点早。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在那段时间,我读了大量的书籍,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我那时候的阅读量,我想整个村子梦比得上的没几个。那时我和那个当校长的老太公掰扯掰扯天文地理,人文历史也是毫不费力的。为此,老太公逢人就夸我多才,认为我将是个前途无量的人(哎……让他失望了)。
看书虽然对我的性格发展用途不大--它没有使我成为传统意义上恭顺贤良的好女孩--但是我的精神却升华了不少。当然,这也是我自己想当然的认为。
爷爷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外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那一丝失落吐了个干净。
“狐狸啊,你饿了吗?我饿了,咱们去做点饭吃吧。”我看到墙角可怜巴巴的狐狸,随手把书放在刚才爷爷坐着的板凳上,站起来伸了伸腰,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