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旱
开年春的时候，易国滴水未降，去岁里因为雨水山洪盛产粮食的南边淹了许多粮食，百姓生活本就吃紧得很了，如今已大有要闹饥荒的迹象。
全朝上下都头疼得不得了，每日早朝的时间也提早了一刻钟，今日更是早两刻钟就有人到了。
皇帝还是满身威严地坐着，只是连日都不曾好睡的疲惫是掩饰不住的。
谏议大夫说：“今年南方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怕是何处有冤情所致。”
御史大夫不同意：“何处有冤情？自是有冤情，此时也不是查冤情的时候，尚活着的百姓能继续活着才是要紧。”
谏议大夫道：“这是什么话？冤情不除，上天就不会降下甘霖，百姓又如何能活？”
御史大夫说：“冤情是虚无缥缈的推测，百姓近在眼前的饥荒才更要紧，难道有不听近处悲鸣，反怜远处哭声的道理？”
“何为近处的哭声？南方盛产粮，如今才四月，粮食短缺也并没有到会闹饥荒的地步，往年雨水少的时候也有，并不见有饥荒，送粮何必急在一时？查明何处有冤情岂不是从根源上斩草除根之举？”
“往年去岁里秋粮都有剩余，今年却不同，去岁洪灾，家家都没有多少余粮，柳谏议还是将问题想全些好。”
两人眼看要吵起来，皇帝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依许御史看当如何？”
“臣以为，送粮是必要之举，全国大半粮食出自南方，南方民不聊生全国都会艰难，那便是大乱了。”
“就算要送粮，路途多山，到南方也得有段日子，最近的水路却因岐旻江有两段在曜国境内必得绕路而行。”说话的是户部侍郎，他倒是同意送粮，只是时间上太紧，怕是送到了粮南方早就乱得差不多了。
许御史道：“如今和亲在即，算着日子，曜国仪仗不日便会出发，到时岐旻江流经两国的口岸尽数打开，走水路送粮南下运量大，又比陆路近些，此是最快的方法。”
柳谏议依旧觉得不妥：“曜国向来狡诈，从水路走，岂不是明告诉他们咋们南方有难，他们还不趁乱打过去？”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乘乱而攻的事。
“平时确也难说，可此时不会，咋们南方无雨，他们南方就有雨了？他们的土地本就不如我们肥沃，日子比咱们还难过，这次想必来接亲的仪仗都要比寻常隆重些。”
许御史所料极对，三日后皇帝便收到了曜国送来的国书，说和亲的仪仗比商议好的多了两艘船，送些西域的香料种子和奇珍异宝，聊表心意。随即说了一堆诸如两国既早和亲，从前的帐都得一笔勾销，从此便是互帮互助唇齿相依的邦交之类的好话，铺垫了许久才说了正题，却也没有用上令人满意的措辞。
要不怎么说曜国皇帝当真是个有想法的皇帝呢，他的国书只字未提南方大旱，只说，听闻贵国种粮食有一手，这次公主出嫁，希望可以效仿文成公主，带着种粮食的技术和优良的粮食种子一起来，船也不必另行准备，就放在送香料和西域奇珍来的船上带回去，船大完全够放。岐旻江作为交界的大江，两边的口岸不常开，有什么需要运到南方的大宗货物，你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路运过去，看管护送的活曜国的仪仗也可以顺便帮忙的。
说得倒是十分有一套，但说到底，不过是“你们可以运粮食，但还是要分我些，毕竟结了秦晋之好，大家都干旱总不能这点忙都不帮”。
易国皇帝当然也是在位二十年的老江湖了，当即便回了一封信，说，我也疼女儿，她吃惯了家乡的米，纵使你不说我们也会送一些去，既然你们准备了船那就再好不过了。护送倒是不必操心，咱们也会派军队一道南下，军队虽然人不多，但也打过胜仗，为首的你在寻茫关想必也认识过了，是个很靠谱的将军，保证你们要的种子都平安到达。
这封国书也很快递到了曜国国君的手里，曜国的国君只是笑笑，然后说易君心疼女儿，孤必好好待她。
大伍知道要随仪仗护送粮食时不由高兴了一把，带着笑容从校场出来去接今年新征的兵，却迎面撞上了来校场给保宁将军送午饭的荣峥公主，于是忙收了笑容行礼。
“公主。”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将军说，皇上今日下了令，叫咱们随荣和公主出嫁的仪仗一起南下，一来护送公主平安出嫁，二来南方大旱怕闹饥荒，要把粮食送往南方。”
荣峥公主便也笑道：“那你是为送粮开心，还是为送荣和开心？”
大伍挠挠头道：“送粮。”
“那便是为送荣和高兴了？”
大伍不敢应下，雀音如今是公主身份，不好僭越的。
荣峥公主说：“我听将军说过的，你把她当你亲妹子看，她本就在宫里孤苦无依，多个人想着她她心里也高兴，又怎么会僭越呢？”
“公主宽和。”大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荣峥公主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我问你一句话，这里只我们二人，你可要说实话的。”
“公主但问无妨。”
“此去只是护送，并没有别的任务吧？”
“公主不必担心将军，此去不是打仗，送到了便回来了。”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我听说曜国的还送了国书来，请求支援些粮食，想来曜国境内也不安稳，又怎么会多生事端呢？”
国书的事，大伍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也不管对不对，只管说了出来，怕公主不信，又说：“我听将军与人议事是碰巧听到的，他们接亲的仪仗比商议好的还多了两船西域奇珍呢，并不是要打仗的意思，往后和了亲便更不会打了。”
大伍出了校场，想起昨儿拿到的今年征兵的名单，比往年多了足一倍，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忘了这件事，寻茫关一战，所有将士得到了出乎意料的荣耀，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少年加入，打仗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