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声
虽说下的圣旨是从皇后的寝宫送出，直接去了栖霞宫，可雀音被册封的消息却长了翅膀似的，在上朝前就飞去了京中各处大人的府邸，也不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保宁将军即使是私自回来今日也是要去上朝的，或杀或罚都逃不掉，当然他也没忘了昨日答应荣峥公主要再为雀音和亲说两句这件事。
大伍进来回报说“马已经在门外了”，包宁将军理了理官服的衣领就出门去。跨上马时，门房报说：“将军，方才有人传话说今早有圣旨下到栖霞宫，册封了一个叫雀音的宫女为荣和公主。”
“知道了。”保宁将军点头。
大伍当然也听到了，牵着缰绳的手滞了滞，却没说什么，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听到。
朝堂他是去不了的，送走保宁将军后他便更加心神不宁，只好一个人去了校场射箭平复心情。
朝堂上皇帝依旧威严地坐着，目光如鹰，面色如铁。
有一文官举着玉笏说：“陛下，臣方才来的路上听闻了些风声，说陛下册封了一位宫女，这样的谣言怎能乱传，请陛下彻查。”
文官就爱搞些弯弯绕绕的说辞，保宁将军平日里听到这话都是要默默在心里嗤笑一声的，顾左右而言他的迂回战术实在是费脑子，但今日却十分感激，他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呢。
皇帝说：“不是谣言，孤早起确实册封了。”
“这……”
那文官十分为难的样子，圣旨都下完了，陛下金口玉言，他就算有再多不赞同说出来似乎都无意义了。
“爱卿有话可以直说。”
欲言又止真的很吊人胃口。
那文官立马就跪下了，道：“臣以为，和亲是大事，宫女出身，日后即使以皇室公主身份出嫁，终究不妥。”
不妥不妥，当真不妥。
保宁将军赶紧跪下，附和道：“臣附议。”
于是一批人跟着跪下和道：“臣等附议。”
皇帝气血上涌，差点想把玉玺扔出去，最终还是耐着性子看着那文官说：“那爱卿以为和亲一事该如何？”
那文官说：“臣以为，委曲求全恐日后他国得寸进尺，陛下当以长远为计。”
保宁将军十分赞同，觉得这位大人说的在理，自己可以做到，他说：“我军二十万同袍愿以身报国，护四境安清。”
皇帝不理他，看着那文官道：“户部侍郎，下了朝给何爱卿抄一份去岁里报上来的人口明细，兵部也抄一份各处布防驻守明细，哦，还有户部抄一份国库明细。”
这三份明细会不会真的交到他手里不知道，但皇帝要说什么大家都知道。
“爱卿可知近年收成不好，人口锐减；军队折损严重，各处布防都弱，加之国库空虚，打仗就是让孤的军队送死？”
那文官不再说什么，保宁将军也不说话。
皇帝顿了顿，又说：“那些将士的命难道不重要吗？今日和亲就算只换得十年安稳，全国之内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保宁将军忽然有被当头棒喝的感觉，明君要福泽万民，体恤将士，愿意用自己的女儿做交换。
皇帝又道：“皇后今日决定将荣和公主寄在自己名下，让司天监选个日子，修玉蝶。”
众臣没有二话，皆跪下山呼“圣明”。
“保宁。”
“臣在。”
“寻茫关你有功，孤记着，你的将士们都有功，回来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私逃回京的事不能一笔勾销。”
这意思是可以不用以死谢罪，皇帝已经足够开明了，保宁将军道：“臣甘心受罚。”
皇帝搓着手指想了很久，到底寻茫关的事了得差不多了他才回来的，罚重了怕凉了有功之人的心，但罚轻了又怕不能服众，到时得寸进尺可不好，半晌才道：“降从三品，罚奉一年。”
保宁将军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真讨厌，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因为皇帝三言两语轻易就换了立场，不知回头要怎么同公主交代，甚至都有点不想见大伍。
当然，按照惯例大伍会掐着点在门口等他，等他安排一天的事。
“将军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今日会比往常晚一些。”大伍说，又看保宁将军有心事，便又问，“陛下可是发落将军了？”
保宁将军下马往里走：“没有。但荣和公主……”
大伍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保宁将军是为雀音的事儿，想来将军是答应了荣峥公主什么，今日却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便道：“将军倒不必为这个忧心，雀音……荣和公主心里自有一番计较，倒也不全是为了荣峥公主的。”
“怎么说？”
“她不是寻常宫女，她心里是有抱负的，从前她说要日后要做个女官，威严清正，死后定能流芳百世，成为一代风流人物。昨日我问她，去和亲就做不成女官了，还怎么流芳百世呢？她说从前明妃娘娘也是嫁给呼韩邪单于和亲，不照样名垂千古了么？”
“名垂千古？”
“从前是这么想的吧。我跟她说这不一样。将军您说是不是不一样？从古至今和亲的公主多得数不清，哪有各个都被人记住的，这一和亲要是不能名垂千古要怎么办？”
“那她说什么？”
“她说，你们打仗是为了以后不打仗，我去和亲也是为了以后不打仗，名垂青史当然好，但如果是因为国家，就算是籍籍无名地死掉，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名垂青史当然好，但如果是为了国家，也可以默默无闻地死去。
保宁将军有些惊诧这话是从一个小宫女嘴巴里说出来的：“这话是她说的？”
大伍点点头：“我认得字就不错了，哪造得出这样的句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大伍又问：“将军，那我们还回寻茫关吗？”
“不回了，今年的征兵要开始了。”
大伍点头应下，看来他得去兵部报人数了，到时候得叫兵部多分一些人给他们。
“哦对了。”
“嗯？”
“既然回来了，你拿着伤亡的名单去领银子，然后各处跑一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