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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偏见(感谢支持)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昼与夜的区别总是很大,一个炽热,一个幽凉。

在夜晚躲起来的聒噪者现在已经打开了嘴巴,趾高气昂的神态裸露着,似乎完全没有由于昨晚的灾难感到一点悲伤。

老妇人拄着拐杖,怀里比往常略鼓一些,手里挽着一个篮筐,从小镇的一户农家里走了出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往回去走。

脚步很慢,仅仅是几百米的路程,也像是几千里几万里似的,脚好像在打架,一只要向前,一只要往后。

即使是两只脚规律地配合挪动,每次也只能走一点点,像是蜗牛一样缓慢。

农户家与镇长家离得很近,小镇只有一条街,大约只有七八十户人家,排列在一条路的两边。

“喂喂喂,老太婆,一看到你就犯恶心。小爷不是告诉过你,离我家远一点么?”

看来我今天必须教训教训她了,罗豪顺手朝老妇人的背后扔去一颗小石头。说话的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是小镇里出了名的恶少,镇长罗达的儿子罗豪。

由于罗达的关系,罗豪在这几天很荣幸成为了教会选中者中的一员,顺带在教会进行一次免费的“破碎之神的触摸”,实际上就是齿轮机械的人体改造。

罗豪早就看这个死老太婆不爽了,浑身散发着一种臭味,苍老的样毫无美感,再加上一番装傻充愣的冰冷态度。

关于老妇人的八卦非常多,这都是孩子们闲余时间的最佳话题,毕竟在打趣的时候,傻子和疯子最能满足话题者的优越感。

老妇人的存在,就好比住在村庄里的傻子,大家都把她当做傻子,毕竟耳朵和眼睛都看不到,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破木房子一住就是好几十年。

面对少年的挑衅,老妇人似乎早已习惯,同往常一样装聋作哑,脚仍然向前迈去。

在木质房间的黑暗里,老妇人眼睛睁得还算大,露出里面漂亮的蓝宝石眼睛,而在外面眼睛就紧紧闭着,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似的。

罗豪刻意穿了一条短裤,故意显露出自己被破碎之神触摸过的右腿,被截去的右腿已经完全成了齿轮机械的组合,在功能上几乎和原来无异。

按照齿轮正教的说法,破碎之神的力量被灌注在其中,拥有这份力量的信徒,就是被神选中的幸运之子。

罗豪的骄傲在老妇人面前完全被无视了,他还刻意将自己被改造过的右腿抬起来,目的就是为了向这个老太婆炫耀。

对于所有信奉破碎之神的教徒来说,被神触摸就是极大的荣幸。正如之前戈比的遭遇,即使是生命的尽头也不忘念叨自己与神同在。

如何定义小镇的发展?这里几乎是最贫瘠的地方,并不是因为土地不肥沃,而是因为教化和落后。

这个世界有多大?简直超乎想象的大,小镇有落难者和逃荒人组建,仅仅只有基本的规则,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只是一群受了破碎之神恩惠的人,虽然是齿轮正教的教众,但即使是正教内部,也不太认可他们。偶尔只会挑几个选中者,加强一下对教众的管理。

听到罗豪的声音,附近的几个少年少女立刻凑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每个人几乎都会镶嵌怀表,大家都能聆听到神的声音,再加上有些断手断腿的孩子经过了机械修复,心里早就埋下了对神恭敬的种子。

“豪哥,你的齿轮表面为什么金光闪闪的,莫不是那些大人们给你镀上了金粉?”一个比较瘦弱的少年眼睛直发亮,他立刻想到了传说中的特殊齿轮,据说那是硬生生用24k纯金镀制。

旁边年长的同伴立刻补充:“什么金粉,你个傻子,这明明就是白金的颜色,豪哥的右腿应该是镀上了一层白金。”

孩子们似乎无法分辨什么是白金什么是黄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好漂亮啊!”女孩们娇羞一些,在远处唏嘘赞叹。

仅仅是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有七八个孩子围了过来,用目光打量着罗豪发亮的齿轮机械。

一个男孩在远处的墙角偷窥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生锈的齿轮色,使用起来总是伴随着较大的噪音,而且也经常瘫软故障,甚至连一桶水都抬不起来。

若是尤戏在场,定然能分辨出这个孩子的身份。他就是昨天晚上遇难者戈比的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和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一丝痛苦似的。

他的名字叫做马里,妹妹叫做马莉,大家的名字都很简单,像是从字典里随便找的一个简单词汇。

实际上是因为尤戏的翻译使得文字变得拗口。

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罗豪感觉自己好像达到了人生的高点,心里变得暖洋洋的,昂首挺胸地用余晖扫视着这些仰慕者。

一个少年看到正在离去的老妇人,心里生出坏念头,立刻煽风点火:

“喂,死老太婆,看到豪哥来了,你还装什么装,大家都知道你不瞎,莫非你是想无视豪哥!”

孩子们长着最灵明的眼睛,据说有人在方便的时候看到老太婆眼睛里镶嵌着蓝宝石,而且看到她往深山里走去,双脚和双眼都是健康的。

小镇里几乎每个孩子都讨厌这个不说话的臭老太婆,虽然大人们说她的耳朵眼睛都是坏的,但是孩子们总感觉这是伪装出来的。再加上信仰不同的关系,经常把石子的试探当做娱乐游戏,尤其是最近几天,这种报复挑衅心理最为强烈。

老妇人并没有信奉破碎之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执拗的原因,更多的流言说她的胸口长了一个大号的肿瘤。

齿轮正教可以改造,也可以治疗,但是绝不会对这样一个老太婆大动干戈。即使是整个齿轮小镇,大家使用的齿轮制品都是退休下来的废料。

老妇人总是拄着拐杖,几乎很少摔倒,在孩子们的心里面,很难相信这样的人该如何正常生活。

破碎之神的力量大家都见识过,但是老太婆并不是破碎之神的信徒,她也并没有种植怀表。一个没有被光照亮的人,确实会显得更加弱小一些。

几个孩子添油加醋:“豪哥,你的右腿不是经过强化了么?要不你试试看能把这个老太婆一脚揣多远。”

“对呀,对呀,豪哥,你最厉害了!”

“阿?可以倒是可以,我......那我试试看吧。”罗豪有点心虚,主要不是因为自己不行,而是这右腿的威力实在太大。

作为持有者,他一早就试探过右腿的极限,一棵胳膊粗细的小树,轻轻一脚就能踢断。虽然讨厌这个老太婆,但是罗豪也就是玩玩闹闹,心里并没有打算真的杀掉她,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女孩们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应和道:“老太婆没有信仰破碎之神,她是恶心的异教徒,豪哥你是在铲除小镇里潜藏的异教徒。”

“是呀,这几天小镇死了这么多人,说不定就是那些异教徒搞出来的,他们想要彻底消灭我们。为破碎之神大人而战!”

“为破碎之神大人而战!”

......

一时间人声鼎沸,罗豪也有点迷糊,踏着小步子朝老妇人走过去。

老妇人仍然是一副老样子,完全没有感觉到灾难来袭。

哎,这个老太婆也要被吃掉了,看来大家谁也逃不出去。马里从角落里转身,并没有将视线移到正在瞩目的焦点上,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随着脚步的靠近,以及那种刺激性恶臭的冲击,罗豪心里逐渐理智了一些。

但既然已经说出口,若是没有做的话,很是折面子。于是罗豪将目光转移到老妇人的篮子上,心想把篮子当做受力点,也许不至于让她死掉。

“刷刷......”

摩擦空气的声音撞击篮子,即使是罗豪把力量控制到了最小,但根本无法改变结局。

白金齿轮的爆发力好比一辆大铲车,这种情况简单翻译就是,用铲车轻轻刮你一下,应该没事?这还是人说的话?

人言否?

由于惯性的连带作用,老妇人飞出去十几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半天都一动不动。

“咚咚咚!”

篮子里的东西洒落了一地,狼尾巴草种子的外壳,类似于小麦的糠皮。糠皮就是小麦种子脱落下的那层壳,一般不作为食物,通常是用来喂牲畜。

正在远处的尤戏,正好是出来闲逛,主要是出来看看小镇里有没有美女,可是万万没想到,整个小镇只有中老年和小孩,一个年轻的女孩都没有,像是岩石一样出现了断层。

那个被踢飞的家伙好眼熟呀!卧槽,是她......尤戏看到了老妇人被踢飞的场景,立刻朝着老妇人飞奔了过来。

“哈哈哈,豪哥你太棒了,老太婆死了!”

“老太婆死了。”

“异教徒被消灭了!”

......

孩子们得意的笑着,家长们从始至终都在房间里,偶尔用目光扫试一下,放纵了这种行为。因为大家心里清楚,这次动手的家伙是镇长的儿子。

教唆是无罪的,毕竟规则只认识作案工具。

若是尤戏目睹了这一切,肯定会更加认定这里住着的都是恶魔,也难怪齿轮正教都看不上这里的教众。

老妇人的呼吸低微,一只手紧紧捂在肚子上,几乎已经不在动弹。

尤戏愤怒地咆哮,眼睛恶狠狠地环顾周围的几个孩子,然后把目光锁定在罗豪身上,歇斯底里到咆哮道:

“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简直就是在杀人!”

“我我我......不是我......不,我,对不起......”罗豪声音低垂,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恍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

其他的孩子看到来了大人,立刻朝着旁边的建筑逃去,然后在远处看着这场闹剧。

一些家长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打骂着将自己的孩子带走,嘴角实际上藏在哂笑,然后和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房子。即使是大人们,对异教徒也是异常厌恶。

尤戏此刻无奈极了,愤怒环绕,脑子有些热胀,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伪装。

虽然心里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老太婆,但是人家确实没做啥坏事,也不至于被当街杀害吧。

一个肚子圆鼓鼓的胖子穿着绸缎正在不远处漫步,下半身和上半身明显不协调,上半身圆润,下半身匀称健硕,似乎是齿轮机械的构造。按照齿轮机械化的程度来说,罗达绝对是小镇里的第一人。

男人向这里走了过来,大约四十多岁,留着八字胡,走起路来就像是摇晃的酒桶一样。

“我是镇长罗达,发生什么事了?年轻人,你尽管说,我替你主持公道。”

罗豪朝着自己的父亲剜了一眼,站在了一边,并没有逃离。

“这个小孩杀人,他杀了我的......”尤戏一时间语塞,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罗达伸出肥胖的手捏了捏自己的八字胡,角度刁钻地说道:

“我看你不像是小镇里的人,难道你和这个老太婆一样,都是潜入这里的异教徒?”

听到罗达添加了高音的用词,尤戏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按照这个剧情,可能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不不不,我是安钰的儿子安然,早些年被母亲送到了教会里面,一直在里面做事,现在刚从教会里回来。”

尤戏直接撑开衣服,裸露出镶嵌在自己胸膛的怀表,一顿连编带骗,心想这个身份可能会帮到自己。

不过这个身份也确实是事实,只是其中有些隐情罢了。

哟哟哟,原来是那个家伙,我似乎明白了,看来我得好好帮帮你了,我知道你才是最憎恶老太婆的那个人。小子,几天不见,还长本事了。罗达的眼睛环顾了一下,嘴角露出坏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

前几天,罗达带着儿子在教会的时候,见过一次安然,略有交谈。其中安然也提到了自己与母亲多年不合的事情,两个人也算是有点轻微的交情。

“哦,你刚才说什么?”罗达脑袋微微摇了一下,打算配合一波演出。

疑惑的反问并不是终结,罗达立刻塞了塞自己的肚子,弯下腰朝着老妇人靠近,嘴巴里发出另一个腔调的声音:

“你是说,这位安钰女士被石头绊倒了,似乎已经断气了?来来来,我赶紧看看。”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逻辑,这个死胖子是没长眼睛,还是听不懂人话?尤戏一脸懵逼,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罗达抬起自己的一条机械腿,对着老妇人瘸了的左腿使劲一踩。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老妇人甚至都没发出哪怕一声微弱的呻吟,早已经因为剧烈的震荡昏厥过去了。

这一声响动彻底撕开了尤戏的底线,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宛如泛滥的江河,内心的阀门在这一刻终于打开了!

罗达踩断的不是老妇人的腿,而是尤戏最后剩下一点脆弱之心。

他一直保有信念,一直保持沉默,一直承受苦难......

从认识贝斯,认识兰鸳,认识黑枝,认识瘟疫医生......仅仅是几天......

最早是齿轮正教的教堂,之后又是异常小镇,现在是齿轮小镇......

大家,大家都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没有一个人能沾光,仿佛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要杀光所有与他亲近的人。

他不甘心,他不相信,他要斗争,他要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