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白兔
兔子可能是因为饿了,也可能是心情低落,居然都没有意识到另外一只兔子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了。居然还是一只纯白色的兔子,它毛色鲜亮,一根杂毛都没有,纯白纯白的,而且很蓬松,就像睡觉节过后下的雪一样;个头不大,圆滚滚的,眼睛却很大,忽闪忽闪的,让兔子想起清晨草尖上坠着的露珠,闪着晶莹的光。兔子呆呆地看着,竟忘了回答。
“你是不是饿了?”小白兔又问了一遍。它看着兔子呆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兔子点点头,仍旧直直地看着小白兔。小白兔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去,把一只萝卜拖了过来。“吃吧。”小白兔说。
兔子的确饿了,它接过来萝卜,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虽然这只萝卜也是很瘦小,而且有点蔫了,但毕竟是萝卜,吃起来还是让兔子感觉无比的幸福。啊,终于吃上萝卜了。这几天也算是没有白跑啊。
“你慢点吃,又没有和你抢的。”小白兔看着兔子的吃相,笑着说道。兔子还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得酣畅淋漓,那种吃得很饱、很舒服、很香、很爽、很享受的感觉,让兔子幸福得简直都要飞起来。
兔子吃饱了。它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噢对,还没跟眼前的小白兔介绍一下自己呢。一上来就吃了人家的萝卜,真是不好意思。于是兔子羞愧地转向小白兔,想开口自我介绍一下。
“嗯……你好,我是……”兔子突然卡住了。它想,该怎么说呢?说“我是兔子”吗?它也是兔子啊,而且它怎么会不知道我是兔子?而且周围都是兔子啊。那该怎么说呢?它想起松鼠白白给自己起的名字,“萝卜兔”。哎呀不行,听上去好傻,而且自己都从来没真的把这个当作自己的名字,何况自己刚刚还白吃了人家一只萝卜,说自己叫萝卜兔,人家还以为自己吃萝卜吃傻了呢。
不行不行,自己要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兔子想。要帅帅的名字。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兔子想到自己整天向着中午太阳的方向跑,那不如就叫跑跑兔吧。
“你好,嗯……你可以叫我……跑跑兔。”兔子支支吾吾地说完,感觉说出口还是怪怪的。
“你好。”小白兔又腼腆地笑了。兔子看着它笑,感觉真好看,看着它笑,心里又出现了像刚才吃萝卜那样的幸福感。
“你……你叫什么名字呢?”跑跑兔问。
“我……我……”小白兔好像被问住了。跑跑兔想起当初松鼠白白问自己的时候,自己也这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有些尴尬,它想到小白兔可能也像自己以前一样,没有起名字吧,于是说:“我就叫你白白兔好不好?”
小白兔听了,两只眼睛不由得黯淡下来,脸上的微笑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它低声问跑跑兔:“你还要萝卜吗?”
“不了不了,吃饱了。”跑跑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谢谢你的萝卜,我一定会还你的。”它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惹小白兔不开心了,但又不好直接问,于是就在那里趴着,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用还的,我们这边有好多萝卜。”小白兔脸上的微笑又回来了。“你有地方睡觉吗?”它又问。
跑跑兔很受感动,它们第一次见面,小白兔就对它这么好,它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小白兔。想起刚才自己说话惹小白兔不高兴了,它又歉疚又不知所措。到底说错什么了呢?跑跑兔百思不得其解。小白兔见跑跑兔不说话,于是说:“你跟我过来吧,我给你找个地方睡觉呀。”
跑跑兔回过神来,看见小白兔已经转过身来,往前走了。跑跑兔赶紧跟了上去。
它这才发现,太阳已经不知不觉中落了下去,四周已经非常暗了,好在小白兔浑身雪白,离着不远的话还能勉强辨认出轮廓。跑跑兔跟着它左拐右拐,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一个地方,估计是小白兔平常休息的地方吧。
跑跑兔感觉小白兔蹬过来一些干草,于是用前爪把干草聚拢了一下,在面前铺开,趴到了上面。干草不多,趴在上面还是有些不太舒服,而且灌木丛里白天阳光不能充分照射进来,地面还是凉凉的,但好在不用担心危险,可以放心大胆地睡觉了。跑跑兔听见不远处,小白兔在唰啦唰啦地整理自己的干草堆,不一会儿,那边也安静下来,猜想小白兔应该也准备好要休息了。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月亮和星星也躲到厚厚的云彩里,闭上了眼睛。灌木丛里一片安静,偶尔有风略过树梢,发出遥远的呜呜的响声。跑跑兔在外面呆久了,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它自己呆着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自己一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在漆黑的夜晚,兔子灵敏的嗅觉就成了它们的眼睛。跑跑兔不用太费力,就能闻到周围三三两两地有好多兔子在睡觉,而且附近还放了好多萝卜、山核桃、坚果。它还能闻到小白兔就在自己前方不远的地方,而且它呼吸并没有像睡着时那样匀称细长,估计是还没睡着吧。
“嗯……我刚刚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跑跑兔轻声地说。
它听见小白兔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什么忙吗?”跑跑兔又问。
等了一会儿,它听见小白兔回答说:“没事的。你没有说错啥,其实大家看到我第一反应都是觉得我是白色的,跟其它兔子不同。所以你才说我是白白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白色的。大家都是灰色的,偏偏我是白色的。我讨厌自己是白色的,可我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大家觉得白色太明显,很容易被发现。在被追的时候,灰兔子可以躲到草丛里,躲到灌木丛里,甚至到一堆石头里一趴,就很难被看出来,就可以躲过去。可是我呢?不管躲到什么地方,总是远远地第一眼就能看见。就因为这样,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玩。”小白兔越说越难过,听上去都有些喘息了。
“不要听它们的。”跑跑兔说,“那些捉兔子的,狼呀,野狗呀,狐狸呀,哪个是靠眼睛寻找兔子的呢?它们都是靠鼻子呀。它们嗅一嗅,就知道兔子在哪里了,哪里会管兔子是白色的还是灰色的?”跑跑兔想着安慰一下小白兔,话说出来又觉得有些怪怪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帮了倒忙。
“其实灰兔们也知道这些,但它们习惯了,平时都会特意叫我白兔子,有的兔妈妈还会叮嘱兔仔仔平时离我远一点,省得被狼叼走。兔仔仔们有时还会围着我喊‘白兔子!白兔子!白兔子!’可能它们也并没有恶意,但我听上去还是有些不舒服。”
跑跑兔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要叫它“白白兔”,它却不高兴了。
“可是……白色的兔子很漂亮呀,而且你又很热心……”跑跑兔担心自己再说错什么,却又想继续安慰小白兔,于是支支吾吾地说。它心里想,灰兔子们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可是它们更看重千篇一律的灰色带来的安全感,却没有勇气认可和接纳小白兔与众不同的美。而且它们第一次见面,面对一只又累又饿的陌生的兔子,小白兔愿意分享食物,帮它找休息的地方,这种心灵美又是多么难得呢?
“嗯……我觉得你可以叫美美兔。白色的毛很美,内心也很美。”跑跑兔说。
跑跑兔听见不远处小白兔轻轻笑了一声:“还是不要了,这会让大家笑的。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就是白色的,白色又有什么错呢?如果我自己都觉得白色不好,那怎么能指望别的兔子对我一视同仁呢?以后就叫我白白兔就行,听起来也蛮好听的。”
“嗯。你好,白白兔。”
“你好,跑跑兔。”白白兔打开了心结一般,声音听上去清脆而自信了。它的声音听上去都那么好听。
“对了跑跑兔,你从哪里来?为什么来到这里呢?”白白兔问。
“我呀?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跑跑兔说。它打开话匣子,说起了自己在草地边上的家,说起了那边的萝卜畦、小河、树林,然后说起了自己怎样从家里出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它说起了树林,说起了自己的朋友松鼠白白和树林里的坚果,说起了自己怎么从鹰爪下逃脱,说起了走路特别慢的乌龟。它越说越兴奋,因为它还是第一次回顾自己离开家后的生活,白白兔也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问它好多问题。最后白白兔说:“你真勇敢,可以背着一颗萝卜就走了出来。这里的兔子都不敢离开灌木丛,即使出去,也是到很近的地方找食物,然后马上回来。只有钻进灌木丛,才会感觉心安,这里给我们提供了庇护,可是也成了我们的牢笼了。”
“那你还出去吗?还会继续往中午太阳的方向走吗?”白白兔问。
“当然啊。前面还有路,当然还要继续往前走啊。”跑跑兔回答。
夜已经深了,灌木丛中只有它们两只兔子切切察察的对话,和别的兔子此起彼伏的轻微的鼾声。跑跑兔和白白兔后来又聊了很多,它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它们睡得很香,白白兔梦见自己也背上了萝卜,离开灌木丛追着太阳跑去。
“白白兔,白白兔,醒一醒。”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白白兔睁开眼睛,看见跑跑兔站在自己身边,还有另一只灰兔子也站在旁边。
“怎么了?”白白兔问。
“兔爷爷说想叫你和这只新来的兔子去一趟。”那只灰兔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