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雨落在荒原上

这个世界上，每一块石头，每一滴水，每一粒微小的尘埃，都有它的来路和归宿。它们不说话，它们不会去告诉别人自己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打，见证过多少沧海桑田，它们没有对宏大或震撼的感慨，也觉不出岁月悠长而又一成不变的沉闷。它们就那么安然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或静，或动，或流淌，或飘扬。它们没有相遇或离别，不死，也没有永生，不需要珍惜时间，不需要思考意义，只是在那里，就很好。

兔子靠着一块椭圆的大石头，看着远处铺展开的荒原和更远处静止的云朵发呆。它听见风吹过来，下意识地放低了耳朵，眯起眼睛。与森林里比起来，荒原显得更加空旷，天空很高，很蓝，三三两两地飘着白白的云朵，很干净。它有时就会这么静静地呆一下午，大脑也像天空一样空空荡荡的，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念头出现和消失，像云朵掠过和散去。兔子有时会想，这荒原上的石头，为什么会在这里？它们都经历过什么呢？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但兔子想不出答案，兔子也没有一定要知道答案，只是这样的念头在它大脑里一闪而过，有时兔子会转念一想，自己怎么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呢？于是感觉自己有点蠢，却又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时的天气非常舒服，没有那么热，但也不冷，周围一直都显得很安静，兔子似乎坐下来或者躺下来，时间就静止了。草开始慢慢变黄，吃起来不再那么鲜嫩多汁，但更有嚼劲，而且慢慢的也有了越来越多的草籽，吃起来很香。荒原上的小动物并不多，有时会遇到在草窠里做巢的百灵鸟和斑鸠，它们会扇动彩色的羽毛，倏地从地上飞起，远远地躲开。即使后来看见了是兔子，对它们没有威胁，它们也不会过来跟兔子打招呼。它们就这样时刻警惕，如履薄冰地度过每一天，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吃一口马上抬起头看看四周，睡觉的时候耳朵永远醒着，翅膀随时做好伸展起飞的准备。越小的动物，就越需要这种对待生命的精明，它们承受不了风险，便只好用距离把自己隔离开，不愿意去靠近任何其它的动物。对于这只陌生的兔子来说，它们当然也不例外。兔子一开始还打算试着上前去打招呼，后来便也习惯了，不再去打扰，悄悄绕开。兔子就这样自己走着，它不着急赶路，就这样么一直往前走。它似乎漫无目的，但其实它现在的每一天，就是它的目的。它自己也不知道这行程的终点在哪里，就这么一直向着正午的太阳的方向往前走。

天气在慢慢发生变化，兔子能感觉到。清晨醒来，兔子会感觉浑身潮乎乎湿漉漉的，风也开始变得丝丝凉凉的，甚至偶尔会有水滴从树叶上被摇落下来，调皮似的打在兔子的额头上，耳朵上，把兔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兔子的生活还是这样不慌不忙，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偶尔躲一躲一个两个的雨滴。但终于有一天，雨滴开始不开玩笑了，变得认真起来，一个又一个地落了下来，串成线，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幕布，开始变得肆虐，怒吼着，抽打着整个荒原。兔子早早跳到一块大一点的石头下面，蹬了蹬腿，把下面的土蹬开，给自己做了一个临时的窝。它蜷缩着趴在石头下面，四周嗅了嗅，只有泥土被雨滴浸泡后的腥气，没有发现危险的味道，于是把耳朵耷拉下来，遮住自己的两颊，眯起眼睛，免得被雨滴溅起的水花打到。

雨水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落下，荒原上的草开始慢慢倒伏，并且飘出一种淡淡的清香。雨水汇到一起，在低洼处开始流淌，夹杂着泡沫和草叶，斑斓地向更低洼处蜿蜒前进，像一条条逐渐长大的灰蛇。

兔子想到这里，心里一惊，灰蛇的想法让它感到不舒服。它回过神来，开始打量周围，想尽快把蛇的影子从脑海中抹去。它看看远处模糊的树林，看看在雨中静卧着的一颗颗石头，还有一丛丛可怜的随着风雨摇摆的枯草，最后兔子转过头来，开始漫无目的地打量起来供自己藏身的这块石头。石头不大，有一侧歪斜着，加上刚刚兔子蹬出去的土，刚刚够它躲在下面。其实要是有另一只兔子，完全可以在再在兔子旁边挖一下躲起来。

兔子这样想着，转过头来看着旁边。它看到旁边的石缝里探着一个滑溜溜的头，瞪着圆圆的眼睛在看它，不禁猛地心里一惊。呀！蛇！

兔子想着，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雨没有一点减弱的意思，雨点毫不客气地砸在兔子身上。然而兔子并没有直接撒开腿跑，它有点迟疑，好像刚才看到的也没有那么确定就是蛇。说实话兔子很害怕，但同时它又很好奇。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呢？不管是不是蛇，跑开就好啊。可是兔子还是耐不住，回过头来再去看一眼。

嗯，果然不是蛇。是只乌龟，同样躲在石头下面避雨。

兔子又回到石头下面。刚刚被吓了一跳，又被雨水淋了一遭，兔子心里有点不爽。而且被只乌龟吓得跳了起来，那只乌龟还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跑出去又回来，感觉好尴尬。

兔子在想，既然回来了，要不要跟乌龟打声招呼呢？兔子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乌龟，乌龟还是原来的姿势，并没有动，低低地探着头，好像是在看自己，又好像在看着别处。兔子转过眼来，感觉还是有点尴尬。它想了想，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打破尴尬。

“你好，我是兔子。”兔子转过头去对着乌龟窃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