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柯梦（二）
靖康三年，金兵破坏盟约屡犯边境。
朝中昔日同意割地的主和派，为了弥补的错误，今时今日，倒是主战了。
当今皇帝软弱无能，没有主见，最后派出了将军蒋河出征收复失地。
蒋河四十有五，人到中年却依旧健壮，和秦淮并无相交，不过二人政见倒是经常不谋而合，私底下想到对方，倒是颇为惺惺相惜。
蒋河的雄才大略，领兵作战，朝堂上下皆无不服，出征半年就打退了金兵。宋北帝一时得意，下旨让其继续征战，意在收回太原、中山以及河间。
“不知兵而好言兵事，不知国而好言国事。大概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
秦淮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朝堂风云莫测，蒋河的出征让主战派信心剧增，却根本不考虑粮草兵马，百姓生息。
门客劝道：“大人慎言。”
秦淮和和手底下的人谈论至深夜都没想到对策，当今圣上软弱无能却又刚愎自负，听不见劝谏。
“你们先回去吧。”他送别了门客后开始处理公事，有贴身长随敲门而进。
长随名陈山，他放了张卷宗在书案上道：“老爷，我按照您描述的样子去了洛阳，找到了您所说的石桥，但是并无宋江此人。”
秦淮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陈山退了出去后，秦淮拿了案宗翻查，确实没有宋江此人。
此时的他已经到而立之年，并没有学那些文人留胡须，相貌一如没有经过岁月的洗涤般，俊朗钟秀。
他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南柯一梦吗？”
是夜，万物入睡，明月躲进了乌云背后下了一场小雨，秦淮在床榻上伴着雨打芭蕉声，进入梦乡。
“秦大哥?！”一道充满不可思议的喊声把秦淮从混沌中惊醒。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石桥，又抬头望向了声音叫喊的方向。
宋江站在桥下，身形拔高了许多，来往的路人有的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心里想着为何这个少年要冲着空无一人的石桥呐喊，可是得了癔症。
如两年前一样，宋江把无处可归的秦淮带回了家。
上一次的经历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秦淮并没有过多探查。他仔细回想起来，和宋江在一起的时间过于真实。
询问了宋江之后发现，现在是元宋十三年，先帝在位时期，宋南帝还是个皇子。
“所以，你真的不是仙人?”宋江上下扫视了秦淮一遍，说道：“时隔两年，你的外貌竟然毫无变化，不过倒好，现在你我二人同龄，我也不必叫你秦大哥了。”
宋江起身作揖打趣道：“秦兄。”
秦淮笑着回礼：“宋兄。”
宋江家贫，私塾的束脩很贵，离武举还有一年，他每日早晨练武，白天去私塾读书，晚上就会去夜市上摆摊贴补家用。
秦淮亦步亦趋的陪着宋江，他们聊民生，聊家国，聊怀才不遇。
有些人，分别很久，相识很短，却依旧无话不谈。
“原本想带了你去看三年一度牡丹花节，你突然离去，倒是可惜了。”宋江盘腿坐在远处，拿了石子投掷到河里打水漂。
秦淮专心致志的盯着怀里的鱼竿：“总有机会瞧到。”
既然已经知道了此地为何处，确有洛阳石桥，只不过宋江比自己早生了十数年，那么梦醒后总有机会可以寻到。
宋江突然说道：“你之前问我战还是和，我后来想了数次，觉得结果过于武断了。”
他接着道：“战争需要大量的积累，要综合考虑很多方面，兵力、粮草。”
“以及民生。”秦淮出口接道。
“有时候可以战，有时候则需要韬光养晦，暂息兵戈勤稼穑。”
宋江说道：“我知道，这是与民生息。”
秦淮说着，脸色有点落寞，“可惜，很多人不肯再多想一下，只会空言误国。”
宋江转了转眼珠，开口逗趣道：“我知道了，秦兄不是仙人，秦兄是朝堂大臣被奸臣谋害至死。”
秦淮好笑的摇了摇头：“怎么又觉得我是鬼了？我是人，只是睡觉的时候到了这里。”
“睡觉?那秦兄的朝代和我的一样吗?”
秦淮无意骗宋江，但是如果他所猜测的不错的话，他是回到了过去，宋江若是知道过多的话，做出些什么，某些事情的发展路数便是未知的了。
他一时有些伤心，宋江参军，势在必行，可是十五年后的朝堂之上，并无宋江的武将，宋江领兵之才，出必鸣，默默无闻的一个原因只可能是已经战死了沙场。
秦淮转头看着宋江，答非所问道：“诸国征战，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长命百岁的好将军，能一直带领元宋的百姓走下去。”
宋江双手抱住后脑勺，笑道：“这得需要你多睡会觉，来看看我是否真的可以成为你心目中的将军。”
秦淮怕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不当回事，便趁着没有梦醒，给他讲解领兵之道，讲三十六计，讲孙子兵法，讲坐而论道亦需起而行之，不可纸上谈兵。
秦淮好笑的看着宋江愁眉苦脸的盯着书本，“读书明理，你瞧起兵书来津津有味，怎么读起旁的书就腰酸背痛。”
宋江叹气道：“我倒是想和这些四书五经策略经义打好关系，可我想入门做客，它们也不晓得开门欢迎，架子忒大，气人，气人哩。”
秦淮笑道：“歪理邪说。”
宋江扔了书本，凑近了盯着秦淮道：“你第二次来，我就和你同岁了，下次再消失了回来，会不会得你喊我宋大哥了。”
秦淮心里想，宋江本来就比自己早出生十多年，喊声大哥他也不吃亏，不过他可不乐意让宋江这厮逗趣占便宜。
他抬手拿着书就给了宋江一个板栗，翻了个白眼道：“做梦。”
秦淮这次，一呆就是一年，期间宋母由于过于操劳，大病一场，宋江为了照顾宋母开始做起了生意，每天早出晚归，并且放弃了考武举。
“参军随时都可以，大不了从小兵做起，可是娘亲只有一个。”
宋江难得空闲，邀了秦淮赏月喝酒，他的内心是有些“小”遗憾的，但是终归只是晚些再实现抱负的小遗憾。
父母在，不远游。
秦淮的身体从脚开始如浓烟般散开，天上月有阴晴圆缺，地上人要聚散离合，两事自古难全。
秦淮轻声道：“我走了。”
宋江笑眯起眼，点了点头。
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天光佛晓时，秦淮起身上早朝，金兵使者于东城门入，抵达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