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与谁联手

镇国太平公主府，随云殿。

随云是太平公主第一任驸马薛绍为自己起的号，随云居士。

薛绍出身显贵，母亲是太宗李世民第十六女城阳公主。

他从小生性淡雅，与世无争的性子极为符合“随云居士”的自号。

太平公主除了寝室之外，最常到的去处便是随云殿，而且经过多年的布局装饰，已经成了太平公主办公会客之处。

此时，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只有太平公主和几位贴身宫女。

她半仰在长榻之上，任由宫女为她散开发髻，梳洗青丝。

回想着刚刚送走的西城县主和崇昌县主，太平公主仍是有一丝忧虑。

今日来自宫廷內侍的密报，让她头痛不已。

自去年圣神皇帝卧病在床，长期不上朝，便由二张把持朝政，逆行倒施，许多人起了疑心，心思也活泛起来。

除了张相张柬之明面上的兵谏行动之外，时为太子的李显，相王李旦，太平公主等人也在暗中行动。

身为圣神皇帝的“巾帼宰相”上官婉儿，掌控着朝廷里最恐怖的梅花卫，又岂能不知道暗流汹涌？

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官婉儿投靠了太子李显，主动与太子李显联络，商议二张兄弟的胡作非为之举。

太子李显隐忍二十余年，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连投名状都没有的人，他第一反应是怀疑这是圣神皇帝用上官婉儿来试探自己。

一个能够隐忍二十年的人，需要隐藏得多深，才能在圣神皇帝的身边苟活下去，才能在极具野心的梁王武三思的手腕下残喘下来，才能在逆行倒施的二张兄弟面前恭敬施礼称臣？

近五十岁的太子向二十岁的男宠执晚辈礼？

心中隐忍之力可见不凡。

与太子李显对二张兄弟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狄相狄仁杰。

圣神皇帝曾把南海郡（注①）进献的集翠裘赏赐给张昌宗，让他当面穿上，一起玩双陆游戏。

狄仁杰正好进来奏事，圣神皇帝便让他和张昌宗一起玩双陆。

狄仁杰言道：“三局两胜，臣用身上的紫袍赌张昌宗穿的这件皮袍子。”

圣神皇帝笑曰：“他这件皮袍价钱超过千金，怀英你这紫袍无法对等。”（怀英是狄仁杰的字）

狄仁杰正色道：“我这件紫袍，是大臣朝见天子时所穿的服饰，高贵无价；而张昌宗的这件皮袍，只不过是因宠幸而得的赏赐。两件相对，我还不服气呢！”

圣神皇帝只好应允。

张昌宗感到羞赧沮丧，气势不振，沉默无语，连连败北，最后将集翠裘输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出宫后，将集翠裘送给一个家奴穿上，策马而去。

狄仁杰在官场上三起三落，还曾下过天牢，即便得罪了圣神皇帝，也只是得罪而已，却不会谋反，影响圣神皇帝的皇位。

太子李显却不同，但凡有一事得罪了圣神皇帝，便会被圣神皇帝误认为太子要谋反，对皇位有威胁。

李显用十五年的庐陵王生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重返神都洛阳之后，战战兢兢，不敢拂逆圣神皇帝，甚至圣神皇帝身边之人。

上官婉儿迟迟得不到太子李显的信任，无奈之余只能另行他策，为自己谋划后路。

“上官婉儿与梁王武三思私通。”这是太平公主在圣神皇帝退位之前就得知的秘密。

不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皇宫里面有内应。

但是为了防止上官婉儿、梁王武三思两个人与二张兄弟联手做掉太子李显，甚至做掉李氏皇族，她不得不劝说太子李显争取圣神皇帝身边的每一份力量。

太子李显不为所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太平公主将忧虑讲与相王李旦。

相王沉思良久，苦笑道：“太子殿下讷言敏行，恪守不渝，让他结交圣上身边的近臣，难于登天。不过……”

“可有良策？”太平公主玲珑心窍，听出相王欲言又止。

“说来也容易，只需一言。”

“何言？”

“我猜测太子殿下之所以不接纳上官婉儿，应是担心上官婉儿是圣上的试探之意。若要破解此虑，只需向太子殿下释放出一则传言，说是上官婉儿与相王走得很近。太子殿下定会对上官婉儿再无疑虑。”

太平公主大讶，心中却马上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与太子而言，继承皇位最大的威胁是自己的弟弟相王李旦，而非如今的梁王武三思。

当初，李显被天后废黜为庐陵王，贬出京城，接替他登上皇位的正是弟弟李旦，虽说是天后幕后为之，但弟弟李旦确实为既得利益者。

相王李旦生活在天后的阴影之下，凡制皆出自天后。

后来天后登基称帝，尊号圣神皇帝，李旦被降封为皇嗣，更是被赐武姓，改为武旦。

即便如此，相王在京城暗中经营十数年，拉拢一些拥护李唐的忠臣义士，自成一方势力。

直待李显回京，再度成为皇太子，也是圣神皇帝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圣神皇帝心甘情愿将帝位传于亲子，复辟大唐，那么，一直居于东宫的相王本为皇嗣，可随时继位，无需调回庐陵王。

圣神皇帝却不想交出皇权，更是将庐陵王调回京都，将他立为皇太子，就是为了用皇太子李显抗衡相王的政治势力。

可见，相王在京都经营多年的政治势力已经令圣神皇帝感到了压力。

如果此时，圣神皇帝卧病在床之际，其近臣上官婉儿与相王走得很近，最担忧之人肯定是太子李显。

话说，太子李显不担心上官婉儿和梁王武三思一起勾结二张兄弟矫诏改立武三思为继承大统之人吗？

担心，却无致命的威胁。

倘若二张兄弟拉拢梁王武三思，真的矫诏，宣称由武三思继承圣神皇帝的皇位，届时会有一场刀光剑影的兵变，即便血流成河，腥风血雨，定会是李唐赢得天下，而非是武三思坐稳江山。

换句话说，李显可以率领大唐旧部剿灭武三思的政权，史书上也会称之为“正义之师”。

但是，一旦由相王与上官婉儿联手得了天下，李显将失去大唐旧臣的拥护，出师无名，继而失去了夺得天下的实力。

太平公主明白了相王李旦为何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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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南海郡，今大部分广东和小部分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