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弟的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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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是一个绝对粗俗的女人。二弟的妈妈四十五岁开始开怀,一口气生下三个女儿,就绝经了。二弟便被一心想要儿子的母亲弄了这个毫无逻辑可言的名字。二弟把这种混乱的逻辑带给了她的孩子:她的大女儿叫老头子,二女儿叫二圪蛋,一个小儿子叫三老头。光凭这一点,就让鸟镇的人痛恨不已。
第一次去二弟家是去借一个叫楦子的东西。妈妈让我去二弟家借楦子,我就去了二弟家。我叫,二弟姨姨,她家里传来呜呜的叫声。然后,我就看见二弟爬在地上,用舌头舔一个碎了的鸡蛋。她旁边是三四只猫,围着她呜呜乱叫。二弟边用手挡这些猫,边加快舔鸡蛋的速度。等她站起来时,地上已光溜溜的。几只猫扑过去,在地上嗅了嗅,我明显看到那些猫失望的表情。恶心的是,二弟抓起一只猫,让它在自己嘴上舔,然后像丢一块抹布似的把它丢到一边。那只猫一瘸一拐爬起来,居然幸福地大叫了一声。
我提着楦子出了二弟家的门,像捏着一只死人的脚。那些猫一跃一跃地抓这只楦子,肚皮一翻一翻的,在阳光下像一条条鱼。
第一次见二弟是在一个朋友家,我们打牌是对家。有个女人进来,并没有人理她。她从炕头抓起一把烟叶,伸出粗大的手指沾了口唾沫,卷起大烟泡来。看了一会儿牌,她就开始发起浪来,一会儿说这个牌出臭了,一会儿又说这把牌该响。有人就开始说话了,二弟,要不你上来玩吧?二弟的脸一下就红了。她说,我哪有钱呢?又看了几把牌,二弟一下也没吭声。然后说,我走了。但屋里其他人并不说话。二弟就走了。她一走,有人就骂,这个傻(王朵),把我熏得发蒙,他妈的比男的还能抽烟!有人问二弟是哪儿的。那人回答是山里的。没想到,过了几年,二弟和我家成了邻居。
那时正是二月,连续几个晚上,此起彼伏的猫的嚎春声吵得我们不能入睡。弟弟气得站在门外大骂,谁他妈家的鬼猫,也不管管,再叫老子骟了它!
第二天,有人敲我家的门。我们看到了二弟,她叼着一个大烟卷,腆着大肚皮,领着一群猫。我们都有点蒙了,不知道这个巫婆一样的女人从哪里来。她先嘿嘿一笑,掏出一包当地人最常抽的一元一包的三峡烟,敬给我们。我们都谢绝以后,她抓起一只猫,在嘴边亲亲,说,你们瞧,多乖呀!然后她说,周杰伦,敬个礼。一只花白猫两腿站起来,一只小爪子朝我们招了招,惊得我们目瞪口呆。然后,她又给我们一一介绍她的猫,赵薇、巩俐、王菲,介绍到的每一只猫都摇头摆尾,十分得意。
我们才知道,这个山大王一样的女人带着一群猫成了我们的邻居。她买下了隔壁那个久没有人居住的院子。
从此以后,我们便可以经常听到她早上五点钟还不到,就吆喝她的老头子、二圪蛋、三老头起来干活。当别人家的孩子睡眼蒙眬地准备去学校上课时,这三个孩子已经干得满头大汗。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丈夫,有一个很威武的名字,叫聚天,在她面前却乖得像只猫。
我们劝她让孩子们上学。她说,他们那些样子上学还不是白花钱,他们像了谁也不是上学的料,除非是别人的种。多挣点钱,盖房子、娶媳妇吧。二弟出口总是娘老子的满口脏话,人们都不怎么爱跟她说话。
我们当地有一种开小白花的蓄根草本植物,有一个怪异的名字,叫贼麻花,用油炸上,味道奇香,干透了一斤能卖两百多元。但它生长在干旱的半坡地带,还需当年有雨,才开花。贼麻花开的时候,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它藏在一种叫害害花(音)的植物中间,不到一尺高,采它的人需要不断地站起来、蹲下,所以,每年因为采摘它而中暑的人很多,还有的脑溢血病发而亡。人们说,二弟就是每年采摘贼麻花攒下一笔钱,才买下这个院子的。现在,每年贼麻花开的季节,二弟一家人准备好水和干粮,一早就出发,傍晚才回来。这个季节,农活儿不忙,天气又热,大部分农民都在乘凉、打牌,人们听见二弟一家人回村的动静,就说,这家人,挣钱连命都不要了。二弟听到这话,依旧大摇大摆地走路,她的丈夫聚天却低下了头。有一次,她的老头子听到别人这样议论,说,我们又没有采你们家的!聚天顺屁股踢了她一脚,说,不能走你的路!二弟却高声唱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声音颤悠悠的,一个劲往高处爬,后来,猛地一顿,四周一下静了。她们离开后,有人重复着问,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另一人回答,出你娘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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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镇的人们听说城里的狗市上有会说话的八哥,相邀去看,却发现二弟在那儿卖猫。人们打听到一只猫在市场上可以卖三十元左右时,所有的人都愤愤不平了。这和人们用猫来捕鼠大不一样。甲说,在二弟的猫群中公猫永远只有一个,它过着皇帝般的生活,有众多的母猫可以享受,比我们过得还好。乙说,二弟从我肉摊上要不值钱的猪脾和骨头给它,我向来很大方,这是帮她赚钱呢!丙说,二弟还从世纪大饭店要别人吃剩下的骨头、鱼肉呢!丁说,除了发情季节,每天晚上,二弟都搂着她的公猫睡,有病。戊说,世界上还没有比发情期的群猫乱嚎更难听的声音,她扰乱了我们的环境。己说,可怕的是,二弟打乱了猫的发情季节,她家几乎每个月都有猫在生育。最后,甲乙丙丁戊己都说,咱们不能再让她养这么多猫了!
但甲乙丙丁戊己谁也不愿去二弟家说,他们找村长,让村长去管。他们根本不知道,村长已把二弟养猫的事当成特色养殖报上面去了。村长说,!二弟家的猫吃了你家的鸡没有?没有。人家养人家的猫关你们屁事!自己有本事哪怕养(王朵)(王朵)呢。甲乙丙丁戊有些不高兴,说,你是村长,也不能骂人吧。二弟家的猫扰乱了我们的环境呢!现在不是都在讲保护环境吗?煤场不是因为这还被罚了款,给周围居民做了补偿?村长说,好,我去给你们说说,你们这群毛驴!
村长见了二弟说,群众对你养猫意见很大呢!二弟说,操,我也没犯法,我在我自己院子里养养猫还不行?你关了我禁闭。村长说,我也只是说说,人家向我反映呢!二弟说,村子里那么多事你不去管,计划生育、交租纳税、赌博吸毒、盗墓、偷变压器、割电线,你去管呀!村长说,我只是说说,我已经把你报成特色养殖户了。二弟说,养这么几只人家就眼红,养多了还不把我杀了吃肉!村长说,你瞧,说句话也不行?
过了几天,二弟院子里跑进一只大狗,正在追逐母猫的周杰伦怪叫一声,嗖一下,钻到玉米垛子下。狗汪汪叫着,扑向玉米垛子,周杰伦三下两下跳上玉米垛子,狗猛烈地刨着玉米垛子,玉米垛子雪崩一样散了,一只玉米砸在狗的眼睛上,狗把所有的气愤都发泄在周杰伦身上,咻咻吼着继续往前扑。周杰伦跃上窗台,抓着玻璃就爬了上去,最后蝙蝠一样把两只爪子倒挂在最上面的窗棂上,惊恐地尖叫。二弟出来了,舞着一把锹朝狗腿上狠狠劈去,狗尖叫一声,往前一跃,夹着尾巴逃跑了。二弟追出门外,拄着锹大骂,那种恶毒粗野的话,人们听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有一次,却亲眼见二弟追着她的周杰伦打,而且,边追打边哭。有人便模仿着她的口音问,二弟,你家的公猫咬了你老公的了?二弟怒气冲冲地说,咬了他的我才不管呢!它偷吃了我的鱼。我的鱼。我喂它那么好,它还偷吃我的鱼。
二弟的鱼是用来做席的。鸟镇死了人,亲戚都要做六六席来祭奠。这种席具有一流饭店菜的想象力和精美,而且做好之后是要摆一块儿看的,无形之中成了亲戚们实力的一种较量和艺人们手艺高低的比较。席里有六道干果、六道水果、六道冷菜、六道热菜、六个插在大馍上形态各异的面塑、六个用蔬菜水果雕成的动植物造型。大大咧咧的二弟竟是做席的好手。她做的席漂亮精美、别具一格不说,她做席的材料也让人们匪夷所思。而这一切,竟是在人们鄙夷可怜的状态下完成的。
二弟经常去捡瓜皮,她把那些啃得或深或浅的瓜皮成堆成堆地抱回家。遇到人们便嘿嘿一笑,这东西,扔了怪可惜的!鸟镇的人们传说二弟家一到夏天就每天用瓜皮炒菜,用瓜皮做汤。有人便感慨她们一家过着乞丐一样的生活。谁也没有想到二弟的这些瓜皮都用在了席上。她把瓜皮里外一削,破成片、染上色、雕成花、雕成龙,随她高兴。难得的是,她把瓜皮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除了用瓜皮雕动植物造型外,还把瓜皮切成薄片垫在冷菜、热菜的盘底。因为席主要是摆在那儿看的,就像美女的乳房,没有多少人去研究它是用什么材料拢起来的,所以二弟的瓜皮席竟一连做了好几年,没有人发现。
后来,二弟就要在那院子里重新盖房子了。听到这个消息的鸟镇人一惊一咋,奇怪不务正业的二弟一家搬下山时间并不长,哪儿来的钱去盖房子,继而,鸟镇的各个大小包工队都拥到二弟家,要求把工程包给他们。二弟笑眯眯地接待了所有来她家的包工队头头,但并不松口。后来,人们忽然听说二弟把工程包给几个四处流浪打工的南方人了。鸟镇的人们不相信说着满口鸟语、衣衫褴褛的这些家伙能把活儿干好。鸟镇的大小包工队更是感觉受了莫大的侮辱,他们不相信二弟这房子能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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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工那天,先是二弟家的“千岁红”鞭炮被人浇湿了,嘶嘶哑哑响了几个,就不动了。接着,来了一大帮乞丐,没完没了唱起莲花落,二弟每人给了一元钱才打发走。乞丐走了以后,来了一伙穿制服的家伙,说是土地局的,要二弟拿出房产证,二弟自然没有什么房产证,她拿出房契和买房子的合同,那些人看了,哼哼哈哈了半天,就动手开始量她的院子。鸟镇的人几乎全来了,围在二弟家周围。二弟跟在那伙人屁股后头,赔着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笑脸。快到中午时,总算量完了,二弟的院子多占了一堵墙。也就是说,二弟这院子的一堵墙垒在了墙址的外面。二弟说,我买房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呀,我不知道!穿制服的家伙们要求二弟把多占的地方退出来,再交了这几年的罚款,就可以盖她的房子了。二弟一下坐在墙跟底,拍着大腿号啕大哭。
哪里来的疯狗呀!怎么就看上我这块肉呀!
我不活了,快点把我活埋算了!
老天爷呀,你就见不得别人好活呀!
哇、哇、哇
……
围着二弟看的人越来越多,聚天、老头子、二圪蛋、三老头都抱了头蹲在墙脚下像受审的犯人。
土地局的人向周围的人解释,我们也没把她咋,只是有人把她告下了,我们不来也不行,大热的天,谁愿意?
二弟一下子不哭了,跳起来拍拍屁股说,你们说咋办?
一种是交罚款,一种是把地方让出来。
好,我认罚,你们罚死我吧!二弟的眼睛射出恶狠狠的绿光。
周围看的人觉得结果有些不尽如人意,慢慢开始散了。
第二天早上,卖豆腐的王二小路过二弟家时,见二弟指挥着一伙民工拆那堵墙。王二小对遇到的每一个人和买豆腐的人说,二弟拆墙了,那家伙拆墙了!
人们吃过早饭路过二弟家时,她一家人和民工还在拆,不光拆那堵让她伤心的墙,而且拆其他三堵墙。人们摇摇头,说,这女人!
第三天,二弟还在拆。她在拆自己住的房子。
鸟镇的人们受不了了。他们说,二弟犯神经病了,她拆了房子往哪儿住呢?她家聚天也不管管她?
傍晚时,人们看见二弟院子里搭起一个大帆布棚。那伙人一直在拆。据鸟镇那天唯一一个晚上起来看流星雨的家伙说,他亲眼见那伙人干完活和二弟一家人都钻进那个大棚子里了。他还对天发誓,他如果胡说就让他烂了嘴。
二弟的房子拆干净之后,就开始挖地基。二弟的地基挖得比楼房的都深。人们说,到底是山里人,有几个钱也不知道怎样去花,都扔土坑里了。
二弟挖好地基之后,就开始往高砌。二弟的地基砌了一人高之后,还没有停,鸟镇的人们开始恐慌。他们说,这也不是垒碉堡,砌这么高,干什么?
但二弟的地基并没有因为人们的恐慌而就此停住,她一个劲地往高砌。鸟镇的人们简直愤怒了,鸟镇的历史上也没有过这么高的地基,她想把咱们全村的人压倒。
人们去找村长。村长说,二弟那地方,前面是垃圾堆,后面是路,左边也是路,右边是一水渠,你们说,让我怎样去干涉人家?
二弟的地基随着人们的恐慌增高,但终于停了。人们奔走相告,二弟家出什么事了?
二弟没有把这种悬念给鸟镇的人们保留太久,第二天就开始了拉东西,备料。
二弟的房子盖得又快又好,因为那些南方人干活从不偷懒,每天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二弟一家人也都帮着干。这些南方人也真叫二弟佩服,抢着干重活,吃饭从不挑剔,躺倒就能睡觉。这些南方人也觉得二弟和他们遇到的其他北方女人不一样,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很能吃苦。当二弟的房子快要盖好时,二弟对领头的那个小伙子说,你看我们老头子怎样?嫁给你吧。那个小伙子说,我非常喜欢你家老头子,可是我除了一身力气,什么都没有。再说,让她跟着我,你放心吗?二弟说,一百个放心,我要让我们家三老头也跟着你干活呢!小伙子说,那好。咱们让你的房子再高上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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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家的房子盖好后,二弟的猫又到了怀春的时候。二弟领着她的猫,站在高高的屋顶上,整个鸟镇像河床里缓缓流动的细沙,那些弯弯曲曲的炊烟升到她的屋顶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挽住的一条细绸子。二弟好像又站在了高高的山顶上,二弟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二弟一直在唱。天黑以后,她的猫开始嚎春了,声音凄厉而悠长,无数的各色猫敏捷地爬上二弟的房顶,一群一群的猫扭成一团,有的摔打下去,在半空中分开,翻一个身,像棉花一样落在地上,一前一后融入黑夜中。
二弟扯着张缎一样的红纸,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凌空的仙女般剪出各色的图案,细碎的纸屑随风起舞,铺了一地碎红。
然后,二弟屋子的玻璃上就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还有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喜鹊、蝴蝶、老虎等也纷纷落了上去。
细碎的鞭炮声敲打醒了梦中的鸟镇人,挣扎着还想入睡的人们被越来越急、雨点一样的声音赶起了床,梦魇一样寻着声音来到了二弟的房子前。二弟的房子碉堡一样耸立在他们面前,丈把长的竹竿悬在二弟的屋顶,鞭炮炸响之后,沙沙坠落的纸屑像随风飞舞的雪花。
啊!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一年又一年”,二弟的声音从高高的屋顶随着红色的雪花往下飘、飘。
晨曦褪去之后,鸟镇的人们也开始做手中的营生,二弟的声音依旧往心上飘,院子里玻璃上的那片红光使他们心里都非常不安。
后来,眯眯眼进村了,他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骑着摩托一晃一晃的,像一只撅屁股的驴。他远远地被二弟家高大的房子所吸引,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满玻璃的动植物使他像进入了一座热带雨林。
真他妈的艺术!眯眯眼流泪了。
他掏出相机一张一张拍这些他向往以久的东西。都要,我都要!眯眯眼越拍越激动。
当二弟领着一大群猫从屋顶上下来时,眯眯眼简直崇拜到了极点,他没想到还有这么酷的女人。二弟摸出一支烟熟练地点上,他才知道,什么是女人真正的抽烟,而不是城市里时尚女孩的作秀。他又听到聚天叫她“二弟”,眯眯眼兴奋极了。
眯眯眼进了二弟的屋子,又看到了那些面塑,他幸福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哗哗拍照。
眯眯眼留下一百元钱,要带些剪纸和面塑回去。
二弟说,今天是我嫁闺女的日子,我不会收你的钱的,我请你喝喜酒好吗?
眯眯眼就开始一大杯一大杯地喝酒。后来,他的舌头乱成了一团麻,坚持留下了那一百元钱,说是给二弟闺女凑的份子。他说他还会来的,他要带上他研究民俗的导师一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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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的房子像一座大山,压得鸟镇的人心上沉甸甸的,人们无论干什么一抬头就会看到那座碉堡一样的房子。人们盼刮大风,吹倒她的房子;下大雨,冲垮她的房子;地震,震倒她的房子。
不知哪一天从谁开始,人们晚上去倒垃圾,就倒在二弟的房子下面。而且,这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习惯,全鸟镇的人都去二弟房子下倒垃圾。尽管村长是最后一个去的,但最终也去了。人们不管二弟家离自己远近,都去那儿倒垃圾。村子里的垃圾堆空了,可是二弟房子下的垃圾却越来越高了。二弟最初发现人们往她房子底下倒垃圾,领着她的聚天和二圪蛋铲了。可她白天铲了,人们晚上就又倒下了,而且她一家人铲,怎样也比不上全村人倒。二弟站在她的屋顶上和街上骂过,可她骂的结果是当晚的垃圾比哪天的都多。二弟也躲在一边,试图捉住倒垃圾的人,可那些人神出鬼没,她又不是狗,能一晚上不睡,有时候看到对方了,又抓不住。二弟被这些垃圾弄得筋疲力尽。二弟去找村长。村长说,我的话还有用吗?好,我说说。村长在喇叭上喊,村民同志请注意,不要在二弟房子下倒垃圾。村长一连喊了三次,问二弟,还喊吗?二弟说,扯淡!
垃圾像癌细胞一样疯狂地滋长,二弟那座高大的房子几乎成了书上描写的地上河。二弟领着推土机和铲车进鸟镇的时候,鸟镇的人们仿佛眼前飞过一只苍蝇,对这个庞然大物视而不见,打牌、下田,他们只是热切地盼望晚上的到来。
月亮一上来,人们端着簸箕、挑着箩头、推着平车、开着三轮车,神秘地向二弟家进军。二弟家的灯好像还没灭,人们就开始轰轰地倒垃圾。有的人干脆把二弟白天清除了的垃圾又拉回来,他的做法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很多人都模仿他,把二弟白天清除了的垃圾又拉回来。鸟镇的人们从来没有如此兴奋,也没有如此团结,干到半夜时,不知谁组织的,女人们竟然送来了夜宵。
第二天,聚天推不开大门。后来,三人像老鼠一样挖开一条通道。聚天说,咱们不能再在鸟镇住下去了。二弟说,放屁。她让二圪蛋拿出一根竹竿,把一块绣着乌鸦的刺绣挂在上面,高高地插在屋顶上,看得聚天目瞪口呆。二弟说,让那些狗日的倒哇,我不信他们倒得过这只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