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我起得比太阳还早,就是为了去花园里看日出;如果这天天气晴朗,我最诚挚的希望是这一天的宁静不要被来信或访问扰乱。上午,我会做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每件事我都愿意做,因为这些都不是一定要马上处理的紧急事,然后我快速吃饭,就是要躲开那些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同时让自己有一个充实的下午。即使天气极度炎热,我也会在中午一点前顶着烈日带着小狗芳夏特出门。由于担心不请自来的人会缠住我,我加快了速度。可是,刚绕过一个拐角,我觉得自己解脱了,就松了口气,激动而快乐,便喃喃自语:“今天下午我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了!”接着,我迈着平静的步子,去树林中去寻找一个荒野的角落,一个荒无人烟所以没有任何奴役和统治痕迹的荒野的角落,一个我相信在我之前从未有人到过的僻静的角落,那里不会有遭人嫌弃的局外人来阻碍我和大自然的相处。那里,我的眼前是大自然展开的一幅永远清新的瑰丽画卷。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茂盛的金色的染料木和紫红的欧石楠,让我心旷神怡;头上壮观的树木、周围华丽的灌木、脚下极为繁茂的花草,让我目不暇接,不知道应该欣赏它们还是赞美它们:我被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争相吸引,使得我在它们面前驻足,我的懒惰和爱空想的习惯因此滋长,让我经常思考:“不,全身散发璀璨光芒的所罗门也不能和它们中间的任何一个相比。”
我的想象不会让这个世外桃源一直与世隔绝。我根据自己的想法在那里很快安排了居民,我将舆论、偏见和所有虚伪的情感赶得远远的,让那些配得上享受这般佳境的人进入这大自然的乐园。我将把他们组建成一个和谐的社会,而我相信自己也会是其中合格的一员。我根据自己的喜好建造一个黄金时代,并用那些我经历过的给我留下美好回忆的情景和我的心还在向往的情境填充这幸福的生活。我特别向往人类真正的快乐,如此甜美和纯洁,但现在已经离人类的快乐很远了。甚至每当想到这件事,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啊!这个时刻,如果和巴黎、我的世纪、我这个作家的低微的虚荣心相关的想法来扰乱我的幻想,我就怀着无比的蔑视的心情马上赶走它们,使我能够专心沉浸在这些充实我心灵的美妙情感中!然而,我承认,在幻想中,我的心灵有时会突然因我幻想的缥缈感到痛苦。甚至假如我所有的梦想都成真,我也感到不满足:我还会有新的梦想、期盼和向往。我感觉我身上有一种空虚,什么东西都不能填满,也解释不了的空虚;有一种虽然我也说不明白,但我感觉必要的对其他某种快乐的憧憬。可是,先生,就连这种憧憬也是一种快乐,因为我因这种向往而充满了一种浓烈的情感和一种诱人的伤感——而这些都是我不想丢弃的东西。我立刻将我的思想升华,上升到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事物普遍的体系,以及统治一切的神奇的上帝。此刻我的心灵在大千世界里迷失,我不再思维,不再冥想也不再进行哲学的推理;我怀着愉悦之情,感觉背负着宇宙的重量。我沉醉在这些混杂的伟大观念中,我喜欢我的想象在空间自由驰骋:我被生命的疆界束缚的心灵感到这里过于狭窄,在这天地间,我感到无法呼吸,我希望投身到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中去。我坚信,如果我能够体察大自然的一切秘密,我也许不会感受这种令人惊异的兴奋,而会处于一种不那么甜美的状态里;我的心灵所沉湎的这种曲尽其妙的境界让我有时在极度兴奋中呐喊:“啊,伟大的上帝!啊,伟大的上帝!”但此外,我无法说出也无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东西。
遗忘,但他们肯定不会忘了我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无法来打搅我的宁静。摆脱了繁杂的社会生活产生的种种尘世的情欲,我的灵魂就常常徘徊在这一氛围中,提前跟天使们亲切交谈,并希望没多长时间就能加入其中。我知道,人们是会尽力避免把这样一处世外桃源交还给我,他们早就不想让我待在那里。但是他们却不能阻止我每天插着想象的翅膀飞到那里,一连几个小时重新品味我住在那里时的快乐。我还可以做一件更绝妙的事,那就是我可以用尽我的想象力。假如我想象自己此刻就在岛上,我不是一样可以幻想吗?我甚至还可以再往前一步,在迷离、单调的幻想的魅力之外,再增加一些可爱的形象,让这一幻想更有活力。在我兴奋时这些形象究竟代表什么,就连我的感官也经常不是很清楚;现在幻想越陷越深,它们也就被刻画得越来越清楚了。和我当年真正在那里时比起来,我现在常常是更和谐地生活在这些形象之中,心情也更好了。可惜,随着想象力的衰竭,这些形象越来越难以深入我的脑海,而且也无法长时间停留。唉!在一个人开始挣脱他的躯壳时,视野却深受躯壳阻挡!
[法国]克劳德·莫奈《睡莲池》
■ 让-雅克·卢梭(1712—1778),法国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代表作有《社会契约论》《忏悔录》等。
卢梭是18世纪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先驱,启蒙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回到自然”的构想和建立“社会契约”的政治理想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
■ 自然可以填补生命的空虚,带来心灵的碰撞。卢梭认为,散步可以促进人的思想,人的身体必须不断运动,脑筋才会开动起来。从这篇文章中,我们能看出散步在自然中,给作者带来的益处,字里行间都可以看到作者思想的飞翔。
大自然其实离我们很近,每天放学回家抬头仰望天空,低头触摸飘落的叶子,看种子从发芽到开花……让我们跟随着作者的脚步,走进大自然,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让思想自由飞驰吧。怀着一颗真挚的心,你会发现更多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