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惊无险
接下来几天，苏启航自认为过得有惊无险。
让苏启航惊的事发生在周四。那天上午，四个大男人抬着个大冰柜进了售楼处，后面还跟着一个更年轻点儿的男人，这个男人搀扶着一个走起路来颤巍巍的非常瘦小的老太太。
四个大男人一进来，将抬着的大冰柜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开始大声叫嚷着，要见公司老总。
他们这一组合一进来，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乱哄哄的排着队等着签约的人们都静了下来。
苏启航的签约室已经要坐下来的一对老夫妻，也不签约了，用与他们年龄不相称的快速度站起来，飞速跑出门去围观。
苏启航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着出去看。
出了门，发现隔壁屋的李凡律师和史姐也站在门口往外看。史姐还难得地对苏启航笑了一下。当然，她的笑容里透着点儿不好意思。
苏启航问李凡律师：“头儿，这是什么情况？”
李凡律师依旧笑眯眯地说：“能有什么情况，无非是想多分房子而已。”
“想多分房子，抬个大冰柜来有什么用？”苏启航追问。
“往下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凡律师卖了个关子。
负责拆迁安置补偿项目的项目经理已经赶到了四个大男人处。项目经理叫孙凯，是个年龄四十岁出头儿的东北爷们儿。据说原来是在这个区的拆迁办工作，被公司高薪请出来负责这个拆迁安置项目。
孙经理，哦，不对，李凡律师叮嘱过苏启航，一定要叫孙总。
孙总显然对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别看他个子不算高，体格也不算强壮，但气势上绝对是东北纯爷们儿。
孙总一上来就像教训小孩子一样，瞪视着这四个大男人，直接开训：“吵吵儿什么？见老总？公司老总哪儿有工夫管你们这档子烂事儿！瞧瞧你们那儿点子出息！年龄加起来都快超过150岁了，还整天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正事儿不干！现在连人事儿都不干了！老爷子死都死了，你们这帮子不孝子还不让他安生，还敢再往这儿抬！我都替你们丢不起这个人！你们老爷子要是知道你们会这么对他，他活着时，非打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不孝子不可！”
什么？老爷子，死了？往这儿抬？难道？想到这种可能性，苏启航难以置信地看向李凡律师。
李凡律师知道苏启航想确定的是什么，他对着看过来的苏启航重重地点点头。
天啊！苏启航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胸口，皱着眉转头继续看向那个大冰柜和抬它来的四个男人，内心依然有点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孙总这时候已经停下来，目光充满威严和不容置疑，他一个一个地逼视抬冰柜的四个大男人。没有人敢跟他对视，他们一个个的红着脸，垂下头，耷拉着脑袋。在四个大男人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时，孙总才接着训道：“还杵在这儿干吗？还不赶紧把老爷子抬回去，赶紧安葬！”
四个大男人如蒙大赦，抬起大冰柜，就要往外走……
“不行！放下！”一个光锐、苍老、又带着点儿哭腔的声音突兀响起。
四个大男人一哆嗦，手一滑，“咣”的一声，大冰柜落回地上。
原来在后面的老太太用力推开搀着她的年轻男人，跌跌撞撞地冲到大冰柜旁边，努力趴在冰柜上，放声大哭，边哭还边唱：“老头子，你个老不死的，你早不死，你晚不死，你偏偏这时候死，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受人欺侮啊！受尽欺侮！”
孙总无奈地看着老人，示意旁边站着的女销售员拿来纸巾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看也不看，伸手打掉递过来的纸巾盒，仍由眼泪在脸上横流，反反复复地在哪儿重复唱着那几句话。
李凡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站在远处看着了，他迈步朝孙总走去。苏启航也赶紧跟了上去。
“孙总，”李凡走到孙总身边站定后，低声建议道：“要不先找两个人将老太太请到会议室去？”
孙总微微摇了摇头，也压低声音道：“怎么请？硬架进去？老太太不想去，没人能架得走她。上次人都还没碰到老太太，她就躺地上了，在医院里硬生生住了一周，把公司折腾得够呛！这次可不能再出这种岔子了！”
“哦，”李凡摸了摸鼻子，难得的皱起眉头来，叹口气道：“这家人真是胃口有点儿太大了！公司还可能再让步吗？”
孙总也叹了口气，摇头道：“公司开会研究过好几次了，根本不可能再让了！这户动静闹得太大了，好多人都看着呢，一旦其他人有样儿学样，拆迁成本就太高了，没法儿整！”
唉！两个人看着还在哭唱着的老太太，不约而同地又叹了口气，一筹莫展。
苏启航忍不住想插言。她开口刚叫了声“孙总”，就被李凡抬手、眼神严厉地制止了。
“可是，头儿，”苏启航争取道。
“没什么可是的，小苏！”李凡律师有点儿不耐烦地打断苏启航，“这种场合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嗯，好吧。苏启航怏怏地咬住了嘴唇。
“李律师，年轻人敢于说话是好事吗！”孙总适时开口，他笑着鼓励苏启航道，“小姑娘，你有什么想法？”
“不能叫警察来吗？他们这是扰乱社会秩序呀！”苏启航受到鼓励，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呵呵！”李凡轻笑了一声，道：“小苏啊，你还是年轻，经得事儿少，想得简单！警察对这种老太太，也是能躲就躲，来了也没有什么招儿！”
孙总点头，也道：“警察确实没有办法，之前几次也报过警，警察来了也只能劝说，做不了别的。”
“那……”苏启航思索着，注意到之前那个搀扶着老太太的年轻男子一直在后面低着头，一步都不往前迈，冰柜周围的四个大男人也都尴尬地、脸红红地站在旁边，于是，她试探着又道：“那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能不能从孩子身上突破一下？我感觉，最后面那个大男孩，似乎不太认同老太太的做法。抬冰柜这四个男人，也不一定那么坚定，不然刚才孙总训了他们一顿，他们也不会就乖乖地听话。”
孙总和李凡律师对视了一眼，道：“这个办法，我们之前也用过了，不管用！老太太太固执，这些人都拗不过老太太，最后还是都听老太太指挥。”
苏启航想了想，问道：“这几个男的，都结婚，有老婆了吧？”
孙总答道：“前面这四个，都结婚了，有老婆。后面那个小伙子，是老太太的大孙子，刚上大学。”
“那能不能给他们的房子按小家庭分，每个小家庭分到一套，不要挨在一起的，分散到不同的楼里，或者如果公司还有其他项目的话，分到不同的项目去，再想办法做老婆们的工作。这个老太太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我觉得，做她的儿媳妇肯定不容易，估计巴不得跟她离得远远的。解决了孩子们，就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估计应该闹不起来了。”苏启航思索着，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孙总眼睛一亮，道：“这个办法可能可行！可以试试。小姑娘，不错，挺会想办法的。”
“先别高兴太早，先想想眼前这个局怎么破吧！”李凡律师接话道。
“是啊，”孙总看了眼还在那儿哭着、唱着的老太太，一阵头大。
“要不，就晾着他们？大家该干么干么去？没观众了，他们还能不消停下来？”苏启航犹豫着提醒道。
孙总闻听，一拍苏启航的肩膀，道：“对呀！晾着他们！我这思路也是进误区了，总是想着积极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咱还可以消极对待，冷处理吗！”
孙总说完，招呼过来旁边的保安，吩咐道：“你去再叫几个人来，围在这家人周围，别靠太近，他们要是再往里走，你们就拦着点儿。注意，千万别碰到老太太，冰柜过不去就行，人过去了没事儿。如果他们要往外抬，别拦着，让他们赶紧抬回去。”
吩咐完保安，孙总又对李凡和苏启航道：“李律，小苏律师？”见苏启航点头，他接着道，“你们也回签约室吧！我一会儿会多派几个销售员过来，让他们引导大家继续签约。”
最后，孙总又特意跟李凡律师说道：“李律，这个小姑娘不错，值得培养！”
李凡律师笑眯眯地点头，道：“我们中天所招的人，当然都是值得培养的，不值得培养的，也进不了中天所。”
孙总哈哈一笑，道：“这倒是，你们这种大所，能进去的，个个都是精英啊！”
孙总说完，轻轻地拍了拍李凡律师的肩膀，又特意跟苏启航点点头，转身去忙了。
李凡律师也直接转身回他的签约室，没有招呼苏启航，甚至都没有再看苏启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