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机文明时代
无论是奇点、超人主义,还是目前热议中的人工智能,都把科学技术进步所带来所谓人机文明作为未来文明的主要内容和特征。
关于人机文明,雷·库兹韦尔在其著名的代表作《奇点临近》中的解释颇有代表性。鉴于奇点就是机器或者计算机的“智能”超越人脑限制的那个时段,他把奇点之后将出现的“智能超越人脑”的社会称之为人机文明。他说“未来出现的智能将继续代表人类文明——人机文明。换句话说,未来的计算机便是人类——即便他们是非生物的”[115]。目前,很多专家也使用人机文明一词,他们的描述则是“人机互补、人机互动、人机结合、人机协同、人机一体化”(人与机器关系之最理想状态)的社会。这里的关键问题是“人机一体化”。
严格地说,上述的人机文明主要强调的是在未来社会,技术高度发展到机器的智能超过人脑智能的特点。然而单凭人机关系的转变,是不足以形成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以及在本书中所主张的“继续代表人类文明”的(比目前的工业文明更先进的文明)全球文明乃至伟大文明等相提并论的人类文明,或者说不属于同等层次。实际上,任何文明社会都存在人类与其创造物——技术的关系,或者说有不同水平的人机关系。因此,单凭人机关系的发展程度,既不能全面反映人类社会进步状态的全貌,也不能全面反映理性的社会体系,更不宜辨别独立的社会体系,即不宜定义为一种广义的文明。
换句话说,技术发展到21世纪,人类与技术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或者说人类与机器的关系达到了高度互动、协调进而一体化的程度。科学技术进步所带来的人机关系之变化是(任何广义文明中)科学技术文明(参见第四章中相关“工业文明之后,人类应该追求什么样的文明”以及“精神文明”部分)的重要内容和特征,但不代表一种独立的文明形态。因此,“继续代表人类文明”的,不应是所谓人机文明。
不管将那个机器“智能”超越人脑的社会叫作人机文明社会也好,奇点以后的社会也罢,技术高度发展的未来社会,人机关系之变化所可能面临的最大挑战将是三类“物种”不得不共存的社会。所谓三类“物种”是指各种(不同水平的)人类增强技术产品——人机一体化的各种超人,不同程度的人工智能产品——各种类人机器人,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为了讨论方便,下面我们暂且将上述三类物种共存的过渡性社会叫作人机文明社会。
(一)第一类物种——“超人”
随着技术发展进入到软硬技术融合、集成于人类生命领域为特征的第三阶段(详见第三章),人类增强技术得到了充分发展的机会。通过破译人的基因密码,基因可以被修复、改造,甚至被重新“编码”;各种生物智能芯片可以植入人脑,承担部分记忆、运算、表达等功能;再加上可穿戴的计算设备等,离实现所谓“超人”就不远了。专家们预测,大脑连接电脑(如大脑与电脑的界面)、强化体外骨骼、神经植入、数码假肢、外部脑皮质——思维和计算机的真正结合、人类基因工程、纳米医疗、脑保存、人造人、意识上传等十大尖端技术将人类变超人[116]。
实际上,大脑芯片、合成血液、战术攻击轻型操作装备诸如刀枪不入的“钢铁侠”等研发正在取得进展,已经出现了各种类型的半人半机器的“智人”雏形。目前的倾向是“人类若不想最终被淘汰,就必须要与机器相结合”的观念不断得到激励;“人机互补、人机互动、人机结合、人机协同、人机一体化”的所谓人机文明被捧为智能时代发展的趋势,使得任意使用人类增强技术的行为不断得到鼓励,将进一步加速“超人”、半机器人“出生”和“成熟”的速度。如果不加以规范和控制,各种类型的“超人”包括基因人、半机械人将不断增加。
(二)第二类物种——类人机器人
当人工智能发展到超人工智能阶段,类人机器人可能达到具有意识、自我开发、自我完善的水平,还将具有不断复制等功能,甚至人所独有的情感、创造力、社会性等也越来越多地被智能机器人所获得。果真到了那个阶段,智能机器人将具有:一是人作为自然人的“大部分”特征;二是人作为社会人的“部分”特征。同时,即使是所谓超人工智能产品,也在不断发展和进化,因而世界各地、各个领域不断“出生”不同“先进”程度的各种类人机器人或人形机器人。
阿尔法围棋(AlphaGo)的出现对这个问题具有重要意义。阿尔法围棋为什么能够战胜欧洲围棋冠军?研究者发现,相比以前的围棋人工智能,阿尔法围棋的思考更接近人类。这是深度学习、蒙特卡洛等多种算法结合创新所带来的,真正实现了从“计算”到“智能”的超越。这说明类人机器人的诞生,只是时间问题。
第一类物种与第二类物种的区别在于,前者是以传统人类的自然身体为本体,通过技术手段对人体的任何需要“增强”的部分进行“修补”“改造”和“重组”。到那个时候,不仅各种生物智能芯片被植入人脑,承担部分记忆、运算、表达等功能,根据需要任何身体器官也都可以被人造器官所替代,甚至基因也被修复、改造并被重新“编码”。而后者是以本无生命的机器为平台,“灌注”了类似人类的智慧和智能。
(三)第三类物种——那些幸运地生存下来的传统人类
他们是相对数量越来越少,在人机文明时代,其持续生存和发展遭遇越来越严峻挑战的物种。当然,他们也将努力掌控上述两类物种的“进化方向”,不使自己处于弱势,并主动创造更美好的新世界,即本书从第四章到第六章所阐述的全球文明乃至伟大文明的人类社会。在那种社会,不管是人类增强技术的产品,还是人工智能的产品,无论它们多发达,都将是为人类的可持续生存和发展提供服务的工具。
实际上,上述三类物种可共存时代的本质是上百万年人类文明史[117]以来一直存在的人类与其创造的工具——技术之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人类陷入了被其创造物所奴役的危险之中。
还有,上述三类“物种”不得不共存的社会,确切地说是过渡性的。即,要么不能让它发生,如果发生了,其中两类物种必将被消灭。
关于未来的新物种,玛蒂娜·罗斯布拉特(Martine · Rothblatt)则提出,通过“思维克隆技术”所可能实现的“人类的数字双胞胎——不死的虚拟人”作为人类新物种。这是实现“不朽的人类”或者“人类永生”的疯狂构想,这里暂且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