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恰在此时，村西的木匠王师傅来到了院门口。王师傅是芳草湖一带名气最大的木匠，手艺高，为人好。可惜不识字，记个工只会用红蓝铅笔在柱子上或墙上画杠杠。后来，带了几个徒弟，那就把这些小事都交给徒弟们了。不过他的徒弟们，其实也只比他稍微好点。有的读了三年小学，有的读了两年，总之，小学都没有毕业。父亲出事情后，家里少有人来，周毅看到王师傅来家里很高兴。“王师傅，您来了，进屋坐坐吧。”周毅热情地说。“好，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王师傅一边进去一边说道。进屋坐下，妈妈和弟弟妹妹也热情地打了招呼，倒上凉茶，继续做着他们的家务，周毅在一旁陪着。王师傅看着这个遭了难的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周毅啊！听说，考学不顺？”。“是的，王师傅，叫您失望了”周毅低声道。“没啥事，你年轻，好歹也是高中毕业，世上的路多着呢。不读大学，还有好多事做，天还是没有绝人之路的。”王师傅挥了挥粗壮有力的手臂说道。周毅露出感激的笑容答道：“谢谢王师傅，我一定记住您的话。”王师傅又转头对周毅妈妈说道：“弟妹啊，我有话就和你直说了吧!还是以前他爸活着的时候他跟我提过，你多少也知道的，让周毅给我当徒弟吧。以前，周毅在复读，要是考上了，也就罢了。现在呢，只要你们愿意就让他喊我一声“师傅”吧。说实话，我现在还真有事要周毅帮我呢。是这样的，镇里的刘镇长找到我了。说镇里新盖了办公楼和宿舍楼，要打家具了，还要设计图纸啊，合同什么的。这写写画画算算的，可就把我给难住喽。怎么样你们明天早上给我个准信，好吗？”妈妈一听，满眼感激，期望的眼神投向儿子。两手下意式地不停地搓着，嘴里连忙应道：“他大伯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这是给我们家一条活路啊！太谢谢你了，明天早上一定有准信，一定一定。”她心里是一万个愿意，她嘴里说着：“一定一定”，可是她也真不知道是一定答应呢，还是一定拒绝。自己儿子，她能不知道？她儿子当然也是有心气的。只是现在的家庭状况，她又能说什么呢？周毅脸上一面笑着，一面盘算着，正要接话。王师傅已经起身说道：“好，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听你们的准信。”于是，周毅和妈妈一起送王师傅出院子，看着王师傅离去。妈妈回到屋里，爱惜而无奈的眼光照在儿子身上，欲言又止。心里话：“养儿养儿，难养心啊！”周毅迎着妈妈，说道：“妈，您别担心，我想想，会有法子的。今天也不早了，您也息着吧！”
这一夜，妈妈怎么可能睡好呢？可又希望快点睡着，好梦见他爸爸，和他商量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天清晨，妈妈起来使劲回想着。但是，夜里到底并没有梦见他爸爸，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不过枕头却湿了一大片。这时，妈妈还顾不上这些，忙着要准备早饭。周毅也起来了，走过来对妈妈说：“妈，我去，我一定去。我再也不会让您和弟弟妹妹们担忧，再也不会让你们受累受苦！”母亲看着儿子，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几乎就又要忍不住了。赶忙低低应了一声：“儿子，难为你了！”说完就去弄早饭了……
王师傅其实没有儿子，结婚晚，就一个女儿。眼下正在读初二，还和周毅的弟弟周刚是同班同学。早上，一家人正坐着吃早饭呢，就听到有人叫：“王师傅，我来了”。王师傅的女儿一听，向着爸爸说：“爸爸，是周刚他哥哥来了”。一面放下碗，一面走过去开门。见到周毅甜甜地笑道：“毅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周毅一边笑着问道：“你爸在家吗？我们昨天说好的。”一边向屋里走进来。王师傅女儿王依珂连忙道：“在呢，在吃早饭，你呢？吃了没？”。“吃了”周毅一面答复王依珂说。一面笑着，没等王师傅问，先向王师傅道“师傅！我想好了，我愿意”。这时，王师傅女儿王依珂才注意到：周毅手里还提着一只芦花下蛋母鸡呢。她惊奇道：“毅哥，你怎么还抓着一只母鸡呀！这是要干什么呢？”此时，周毅不好意思地一边放下母鸡，一边向着王师傅道：“师傅，这是我妈让我带来的。”说着就跪下，朝着王师傅规规矩矩地磕起头来。王师傅连忙起身说到：“新社会了，不要这样，快起来吧。还有你等会儿先把母鸡抱回去，就给你妈说，心意我领了。但这鸡还在下蛋，给你妈和弟弟妹妹补补身子也是好的。孩子正长身体呢！”师母也慈祥地接着说道“是啊！是啊！天可怜见的，都不容易，抱回去吧。喊你妈常来串门，也好解个闷。”这一下可把一边的王依珂给看傻了，瞪着眼睛，一愣一愣的。喃喃自语道：“这以后，还真成了我哥哥了。”接着又开心地对周毅说：“那以后，我是喊你毅哥呢，还是喊哥哥？”乐得一旁的王师傅公母俩哈哈大笑，师母在女儿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说道：“就你话多。”周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向着王依珂笑着说道：“怎么都可以，都由你。”又一本正经地向着王师傅和王师母道：“师傅，师母，那这拜师礼，就算先欠着，我往后一定补上!”王师傅接着道：“就这样，你先把鸡抱回去，马上回来。我们这就一起去镇里找刘镇长，他还在等我回话呢。其他事待会儿路上再说。”周毅连忙一边应道：“好的。”一边把鸡送了回去。不一会，骑着自行车就回到了王师傅这儿。
于是，两人骑着自行车，不多久，就来到了芳草湖镇。芳草湖镇当然还是在芳草湖边。他们俩来到刘镇长的办公室，他正忙着讲电话呢。只听他对着话筒说道：“放心吧，王师傅已经到我这里啦，误不了事。”他放下电话。连忙拉着王师傅的手说道“听见啦，书记又在催我了。元旦节前一定要完工。你一定不能误事啊。”现在的镇政府办公室实在太破了，打解放到现在，还没有换过。宿舍楼，从来就没有。干部们都借住在供销社的一排低矮的平房里。现在，两幢楼已经建好，只等收拾好了就入住。那个时候，装修还没有现在这么讲究，也就是门窗以及一些办公家具，木工活占大头。王师傅一边看着图纸，一边让周毅看看合同，一边应答着刘镇长道：“刘镇长，请放心，你看我又多了个帮手。新收了个徒弟，他可是高中毕业的，准误不了事。”刘镇长听了，开心地说：“好，你们先看看，有什么要帮助的尽管说。我一定支持，总之不要误事就行。”很快，周毅看完了所有合同文件及图纸，又和王师傅小声嘀咕了一阵。王师傅这才开口笑着向刘镇长说道：“刘镇长，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这工程时间紧，工程款你可得及时到位。听周毅说，误工可是要罚的。有奖有罚也合道理，那么预付款可得多一成，而且希望下午就兑现。如何？”说完，一脸期待地盯着刘镇长。刘镇长看了看周毅说道：“小伙子，行啊！这么快就像模像样地给师傅出谋划策啦！”又转向王师傅应道“多一成就多一成吧！反正，早晚都要给你。但是，这质量问题，王师傅，你一定不能马虎。出了问题可是要罚的!”王师傅见刘镇长答应的爽快，高兴地说道：“一句话，没问题”。刘镇长当即叫来会计，办好手续。让周毅跟着会计去取款。王师傅又再坐了会，闲聊中又和刘镇长说了说周毅的情况。刘镇长说：“周毅父亲救人献身一事，镇里是知道的。也由镇里领导和民政委员去探望过他家。镇里正在向上汇报，申请表彰和补助。但愿能帮到他们家吧！”说完，也是唏嘘不已。
中午，和刘镇长一起吃完饭，王师傅和周毅就带着钱往回赶了，师傅还要回去抓紧准备呢。周毅在路上几次想向王师傅开口借钱。可是，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逼得红红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张口。王师傅看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想也就明白了。直接对他说道：“周毅啊！是不是要先借点钱啊？你以后呢，有事就告诉我。你爸不在了，我是你师傅，也可以当你的家。但，你不许骗我，不许做坏事。说吧，要多少？干什么？”周毅既感激又不好意思地说了和柳薏萱的一切。王师傅沉思一下说道：“周毅啊！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啊！柳薏萱这丫头有福气喽！好吧，先给你拿两百块去，把她们仨和你弟妹的学费留好，余下的给你妈妈贴补家用吧！按说你的工资，应该跟你几个师哥走，但你的情况不一样，作用会比他们大，就多点工资也可以。先按三十六吧！你好好干，不要辜负我就行。”周毅拿了钱，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师傅道别后，就回家了。
见到妈妈，周毅和妈妈说了所有的一切。给了妈妈一百块钱。妈妈噙着泪花，注视着儿子，迟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叹口气小声说道：“苦了你了，儿子，记住，对师傅的话要听，好好学，好好干，不要忤逆他。他对我们恩情太大了。”说完，去准备晚饭了。今天的晚饭，桌子上有一碗青菜，一碗丝瓜汤，一碗辣椒炒番薯梗，妈妈又特地加炒了一碗鸡蛋，弟弟妹妹也都很高兴，都觉得，有哥哥在一切又有指望了。
吃完饭，周毅就一路向湖边走去。一旦事情决定了，他也就放下了心。迈着自信而刚毅的步伐，走在去湖边的小路上。刚到湖边，远远的，就看到柳薏萱的身影，正在漫无目的地走动着。脸一直望着周毅来的方向。两手下意识地互相握着分开，再握着再分开。一看到周毅，便急急茫忙忙地奔过来。嘴里立刻问道：“怎么样了啊？周毅”脸上满是期待。周毅迎着她那焦虑不安的目光说道：“你放心，都解决了。先给你一百块钱，你明天就去找老师报名。”柳薏萱一听，开心地说道：“真的，你怎么做到的，快说说。”周毅平和地答道：“我跟村西头的王师傅了。王师傅拿到了镇里的一个办公楼和宿舍楼的工程，预支的工钱。”听到这儿，柳薏萱浑身一震，异常焦急地说道：“那你不读高复班了？那你的大学呢？你的出路呢？你的理想呢？”。周毅用坚定的眼神深情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坚定而自信的目光慢慢地转向渐渐变暗的湖面，又抬起头来充满希望地望着遥远的天空。星星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高高的静静的挂在那里。周毅再次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条条大路通BJ，我不读高复班了。但是，我会另外闯一条路出来。更何况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去读，显然是不可能的。”柳薏萱急忙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你可不就惨了，你成绩还比我好，你读你也能考上的！”周毅顿了顿，依然平静祥和，但是果敢地说道：“要说惨，我比我现在的两个师哥好多了。我到底还是高中毕业的呢。周毅又接着有点难为情似的慢慢地说道：“要知道我们两个人，你读比我读好处要多些，你看，你考上了，将来，我们的孩子们可是随母亲的，他们可以进城市生活。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现在，命运注定我们俩要牺牲一个。那这牺牲的一个，当然是我。我是男的，我有办法挣钱。再说，你的任务也不轻松，为了我们的孩子，以及未来，你要加倍努力，一定要考上，没有例外。”柳薏萱听到这里脸红了，但是她又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她被深深地打动了。她好一阵子怔在哪里，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用充满惊讶的眼光呆呆的望着周毅。和读小学时，周毅解出了她怎么也做不出的数学题一样，有点不相信似的。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周毅。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但这不争气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又往下流。她突然不管不顾地扑向周毅。两手紧紧地抱着他，舍不得放松。他们俩就这么站在这静静的芳草湖边，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什么话都没有说。倒是天上的星星，似乎在偷偷地注视着他们俩。星星甚至把身影藏在湖里，那么悄悄地看着他们。不过，偶尔还闪烁几下的眼睛，掩不住他们的俏皮。只有湖水依然那么自由自在地随风荡漾着，那么随意地拍打着湖岸，发出哗哗的轻响。终于，远处的几声狗叫提醒了他们，又到了要回家的时候了。他们不能太晚回家，尤其柳薏萱，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村里人都守旧。他们俩依依难舍地分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