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米兰的小铁匠 蜗牛
广阔的牧场上，绿草如茵，羊群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绵软的咩咩叫和牧场旁那个木屋里传来的响亮的吉他声，以及老斑鸠发出的训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颇为奇妙的对话。
不知道羊群是在为那个可怜的学生祈祷祝福，还是在为那个严厉的老师褒奖赞扬。
“头不要歪！”
“腿不要歪！”
“右手手型呢？手型呢！”
“背坐直了！”
“左手让你放下来了吗！”
“琴都往下滑了自己不知道调整吗！”
……
老斑鸠站在窗台上，一板一眼地对小铁匠的琴语做着翻译，词义精准，语气语调模拟得相当到位。
小铁匠依然光着膀子，在屋子里踱着步。他围绕着屋子正中心一圈一圈地慢慢绕着，正过来反过去，已经绕了将近五百圈了。
他一边绕圈，一边用毒辣的眼神瞄着坐在正中间的那个倒霉学生，并不时拨扫琴弦发出训斥。
训斥学生的同时，他也在默默计算着自己的运动量，今天早早离开了球场，必然达不到今日设定的运动量了。然而这些损失，必须通过转圈踱步的方式尽可能地补回来。
严于律己，责人也详。这是小铁匠为人处世的铁律。
武曲坐在屋子正中央，早已手脚肿胀、酸痛难忍。他已经保持着同一个持琴姿势很久很久了。
从之前跟着小铁匠来到他家，刚踏进他家门的那一刻，小铁匠就开始发出一连串密集的指令，宣告学琴第一课正式开始。
在小铁匠的家里，时间仿佛比金子还要珍贵，一秒钟都不容浪费。
遵从着小铁匠的指令，武曲像模像样地开始了古典吉他标准持琴姿势的学习。
整个人保持正直坐在琴凳的前部，右腿向右稍稍打开，踩稳地面。左脚抬起踩在一张小巧的约莫十几厘米高的脚凳上，形成左腿比右腿略高的坐姿。
将自己的古典吉他变出以后，按照小铁匠示范的四点持琴法，将吉他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身前。
所谓四点持琴法，就是将琴的侧板放置在左大腿和右大腿上，背板靠在胸口，再用右手前臂夹靠在面板和侧板的连接处。即以左腿、右腿、前胸、右臂这四个接触点将琴身稳稳包裹住。由于左腿比右腿高的缘故，整把吉他呈现四十五度倾斜的姿态。
小铁匠在调整完武曲的持琴姿势后，又开始指导他怎样正确摆放左右手，以及双手最合理的手型。
手把手地将武曲全身的姿势仔仔细细、一个细节都不差地校准完美之后，小铁匠满脸严肃地用琴语强调了几点要求：
其一，武曲必须精准地保持这个持琴姿势不能动，直到自己喊停为止。
其二，在自己宣布下课之前，任何人不得交头接耳、随意走动说话，破坏课堂纪律。
其三，自己将会以最严格的标准，对武曲的姿势进行实时的纠正，老斑鸠必须将自己的琴语准确翻译出来，包括任何细微的语音语调的变化。
在强调完自己的要求之后，小铁匠就开始了令人眩晕的绕圈踱步，武曲也正式开启了最为艰难的学琴历程。
星晴就安安静静地陪坐在屋子的一角，偶尔趁小铁匠背对自己的时候，偷偷给武曲一个鼓励的眼神，或者一个加油的手势。
她知道，在小铁匠家，一切都必须严格照着他的规矩来，否则好不容易请到的这位老师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请出家门。
老斑鸠自然也知道小铁匠的脾气，也听说过他的厉害，所以也就老老实实地站在窗台上，按照小铁匠的要求做好自己的翻译工作。
武曲内心的辽阔原野上，已经有无数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自己这是在学琴吗？这是在体验酷刑啊！
他咬牙切齿着勉强控制着全身上下已经酸胀无比的肌肉，脑海中又闪现出前世那类似的煎熬画面。
那是在刚刚进入大学的新生军训场上，那个既幽默、又严厉的黑皮教官正瞪着眼，死死盯着早已被汗水浸透了的自己。
“高材生啊！才站了几分钟就憋不住了啊！”
“再动一下，拉出去枪毙十五分钟！”
“还动！小心了啊祖国的花朵们，我这个人轻易不出手，出手必伤人，伤人必见血，见血必死人！”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洁白的牙齿！”
……
武曲回过神来，即便如前世那严苛难熬的军训场，最长一次连续站军姿也不过四十五分钟，而现在，在小铁匠的酷刑室，自己估计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超过两个小时了！
尼玛呀！
学习乐器都是这么苦的吗？！
自己抬起的左腿和左手已经酸痛到几乎麻木，可小铁匠还没有叫停的意思，还在不时敲打着自己全身上下任何走样的地方，并发出怒斥。
心中的退堂鼓已经打到了演奏级，可每当自己准备撂蹶子放弃的时候，星晴都会投来那温柔如水而又炽热如火的目光，安慰自己并激励自己再坚持一下。
对呀，星晴不也陪着自己枯坐到现在吗？
自己也下过决心，并答应过星晴会认真学好古典吉他的。当然，自己也没有忘记对白色风车做过的那个庄严承诺。
如果现在放弃了，那么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而且还辜负了那么多帮助过自己的人，更背离了自己的承诺，同时更加证明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
在前世，自己没有坚持下去的毅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么在我伦的音乐世界里，自己还要再重蹈覆辙吗？
既然想到了我伦，那再想想这位歌坛天王从小到大、从出道至成神的全部经历，不正完美诠释了努力和坚持的意义吗？
想到自己的偶像，武曲便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将自己从肌肉的疼痛中抽离出来，他渐渐出了神，脑海中出现了那一首歌。
是的，那首我伦在出道前为其他歌手写的歌；那首给人勉励、催人奋进的歌；那首他亲自作词、作曲、编曲，并在多年以后入选中学教材的歌。
我伦在自己首个个唱“范特西Show演唱会”上翻唱过这首歌，翻唱版堪称经典。武曲在前世听过太多遍了，现场版的每一个音响细节，此刻都在武曲脑海中栩栩展现：
[嘈杂的欢呼声]
歌迷尖叫：“杰伦！杰伦！”
我伦轻咳一声，“谢谢。接下来，带来一首额，不是自己的……歌，但是额，我觉得，额，蛮有意义的一首歌。”
歌迷尖叫：“杰伦加油！”
我伦：“额……之前是世界展望会的一个主题曲，然后……啧，叫做《蜗（gua）牛》，然后希望大家会喜欢，谢谢。”
歌迷欢呼尖叫。
温暖的钢琴声响起，奏出副歌旋律，快速而华丽的炫技之后，前奏收束，我伦唱出主歌：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钢琴简单地伴奏着，弦乐进入并逐渐攀升，在高音区拉奏悠扬旋律配合主歌。
“随着轻轻的风轻轻的飘
历经的伤都不感觉疼”
钢琴伴奏渐强，弦乐持续绵长的高音引领高昂情绪，鼓点进入，我伦唱出副歌：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
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
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弦乐顿挫着向上冲击，吊镲声响，忽然所有声音全部休止。
我伦清新的嗓音伴着钢琴声重新出现：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
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
人声忽然停止，背后弦乐激情，钢琴动人，鼓点躁动，将歌曲推向最激动人心的高潮。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我有属于我的天”
弦乐和鼓点渐渐隐去，只剩钢琴声流动。
我伦动情地唱出最后一句副歌：
“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
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钢琴和打击乐华丽丽的尾奏结束整首歌。
“谢谢。”我伦短促地致谢。
歌迷嘶吼：“杰伦我爱你！”
我伦轻咳后，留下最后一句酷酷的声音：“很热哦，不好意思哦。”
[歌迷加油声]
这首励志歌曲《蜗牛》就在武曲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着，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靠着这首歌终于撑到了第一节残酷吉他课的尾声。
“持琴练习就到这里，可以休息了。”
听到老斑鸠翻译出这一句话后，武曲一下子瘫倒下来，就像一具被抽去骨架的皮囊。
“今天算是一节体验课，如果想学下去的话，我的要求只会更加严格。如果受不了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小铁匠用琴语说道。
“我可以接受！我想学下去！小铁匠老师，我会坚持和您学下去的，不把吉他学会学好，我是不会放弃的！”武曲一边揉着酸麻的左腿，一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很好，那我就收你这个学生。”
小铁匠收起了自己的吉他，对着武曲开口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我这里，每天的作息都由我来安排。我也从现在起，放弃一切娱乐活动，不再去球场了，专心教你练琴。不把你教好，决不罢休。而你在学成之前，也不可以离开这里半步。有问题吗？”
“没问题！学不好吉他我就不走了！”武曲狠狠点了一下头。
星晴听到这里，不禁眉开眼笑，她变出自己的吉他，用琴语问道：“小铁匠老师，武曲同学住在你这儿啦，那我怎么办呀？”
“你不就是请我来给他教琴吗？现在任务完成了，你不回自己家去？”
“嘻嘻，我家离这里太远啦，我想天天陪着武曲一起学。”
小铁匠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你们两个……”
“武曲同学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哦。”星晴羞涩一笑。
“哈哈哈哈……”
小铁匠颇为难得地爽朗大笑，“那些个兔崽子们可都要伤心咯。这样吧，我在旁边为你造间屋子，你就住那里，每天随时可以来听课。但是，决不能影响到武曲的练琴进度。另外，他学成之前，可没法陪你去游山玩水哦。”
“好呀好呀！”星晴起身一蹦一跳来到武曲身边，一边为武曲揉肩一边说道，“我会认认真真当好陪练滴，武曲完全学会古典吉他之前，我也决不离开。”
此时，武曲的内心感慨无比，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踏踏实实地把吉他学好，绝不辜负所有人的期许和努力。
可他哪里知道，今天的体验课只不过是学琴路上一道微不足道的开胃小菜而已，小铁匠的严酷教学套餐还等着他一道一道慢慢品尝呢。
武曲那漫长而又刻骨铭心的学琴之路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