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会等你
阿隐拧紧了眉头。祭祖?那是十日后的事情。她这一次着急赶回来也是为了要准备今年的祭祖。
景末刚才是怎么了?他的眼里那丝若隐若现的白翳刚似乎笼罩住了整个瞳孔,而景末的表情显得他痛苦无比。他紧紧地用手按住自己的眼睛,额头上出了密密地一层汗。眼下更是像疼晕了过去一样。
白玛在她身边也有些不知所措,巴丹还在水里扑腾着,似乎是要捞到鱼儿了。
“白玛我们扶景末到躺下,我要好好看一看景末,可能无暇顾及巴丹,你去看着他,别让他再往深处走了,这水不深,但对他也危险。”阿隐迅速冷静了下来,让白玛去护着巴丹,她想试一试灵瞳。
不久前在喀什寄宿的客栈里,客栈的老板娘的小女儿有一天正在厅堂里如往常一样玩耍着呢,砰地一声忽然倒地,大家都以为是夏日炎炎,中暑了,于是将她赶紧抱到了树荫底下,用蘸了冷水的布巾敷着头。
只是那小女儿始终小脸通红渐渐都有些发紫了,众人着急地也没有办法,大夫还在村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阿隐默默坐在她身边,凝神了一会儿,开了灵瞳仔仔细细地看向孩子的经脉去,这才发现是她胸口那块儿,用来呼吸的地方里被一块糕点给堵住了,于是赶紧提醒老板娘是不是孩子刚才在吃什么呛住了,得拍拍背。
老板娘和众人其实谁也没有看见孩子在做什么,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将信将疑地试试看,果不其然!拍出了一块奶疙瘩,孩子这才喘上气哭出声来。阿隐也才松了一口气。老板对她感激不尽,握着她的手连连要喊菩萨,阿隐赶忙谢绝了,不过心里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可视万物,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白玛已经走去巴丹那里,问他捞鱼的情况怎么样了。阿隐便不再担心他们那里,她望着景末,觉得这番景象怎么这么熟悉?
这个李景末,果然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三年过去了,再次见面又是这样的戏码!阿隐苦笑了一下,可是想到景末并不知道山隐族祭祖的日子,也不知道祭祖的时候他们会做些什么,怎么会说出那四个字?
小心!祭祖。
那层白翳原来竟会忽然长大,罩住瞳孔!是不是景末在那个时候,看到了什么?
阿隐摇了摇头,想把这些琐碎的心思都放到一边。她要凝下心神,看看景末的头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久,景末慢慢地睁开眼来,印入眼帘地是头顶上那片悠悠青空。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
微风袭来,小草被吹倒在景末的脸颊上,挠地他有些痒。不远处还有扑腾水花的声音。景末想要抬起手拨开脸旁边的一些野草。
不对!他是眼疾发作陷入的昏迷,去年是一个月,这一次醒来,难道说已经一月有余了?他内心一惊,吓地要赶紧爬起来。
阿隐在旁边被他猛地起身给吓到了,“醒了?”
景末听到这清脆如银铃般地声音,才发现阿隐就坐在他身旁用一根小草逗着他。他不明白,这,这是梦里吗?他不是眼疾发作了吗?
“咦,傻了?”阿隐见景末一脸呆愣,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心想难道我刚才还有些血气淤结之处没找着?这把脑子给烧坏了?她伸出手在景末的眼前晃了一晃。
景末一把抓住她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些,阿隐嘶得一声喊出了口。心里更是埋怨起这个尽是给自己惹麻烦的李景末。怎么真的把他救起来了,这人好像是傻了?难道自己学艺不精?
而景末这儿内心也是无数个问题萦绕在心头。这人是阿隐吗?刚抓住了她的手,软糯糯的,有温度,她还似乎有些被抓疼了。这还是我刚才晕倒的地方,巴丹和白玛在湖水里捞鱼。日头还并没有下去,难道,真的还是今天吗?难道这一次就只晕了这么一小会儿?
景末不明白,瞠目结舌地也忘记松开阿隐的手了。
阿隐倒是也不着急,另一只小手啪地轻轻打了一下景末的手。景末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了手,见阿隐的小手被抓得通红,又下意识地握住了给她揉了一揉。
“是不是还愣着呢?刚才晕倒的时候倒是乖巧地很呢。”阿隐倒也不在乎,不过现在也不再是小时候那么不懂男女之分了,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脸颊上红了几分。
“我,怎么会醒过来?”景末终于有些明白现在的情况,这才问出口。
“那还能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我咯~,”阿隐把手里的小草一扔,拍了拍手,可自豪了,“还记得三年前出山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阿隐忽然皱起了眉头,故作语重心长的样子歪着头看向景末,景末被突然这么一问,也不敢说什么,便就摇了摇头。
“我说你可别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了。你倒好,跑到我面前,又晕倒了。那我当然也要再救你一回咯。”阿隐点着自己的小鼻子,一副实在没有办法,能力高强趾高气昂的样子。
景末被阿隐逗乐了,“还请阿隐族长和我说说我刚才是怎么了。”
阿隐也这才正经危坐地要给他说正事,“你刚才就给我和白玛说了四个字便晕倒过去了。可还记得?”
远处的白玛见景末坐了起来,这才知道景末醒了,赶忙上岸套上了长袍也坐了过来听着。
“自然记得,你要小心祭祖。我看到,”景末这也才想到预视里这番重要的事情,连忙要仔仔细细地告知于阿隐,“我这眼疾也是天生的,我父亲和祖父也都有的。说来也很奇特,眼疾发作的时候,会有一小段时间看见一些未来的景象,根据这预示的强弱会决定之后我们昏迷的时间长短。”
原来是这样!刚才内视景末的身体发现的一些问题,加上晕倒前景末说的那几个字,阿隐的确是有些猜测,不过景末的这番话的确是帮她拼上了她推论中的最后一片拼图。
“我看见一个和你有些许相像的中年男人和木奶奶在一个木屋子里交头接耳地策划着什么,屋内还有一个精瘦的男子,神情有些古怪,并没有和他们对话,我只听到木奶奶说祭祖之时,你的五感皆闭,要和山神去交流。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似乎是心里有了一些打算。”景末努力回忆了一番。
“那就是孛列台叔叔!”白玛惊呼到,阿隐也点点头。
景末继续说,“我也这么猜想,我看到那有些古怪的男子总是拨弄一些细小的刀具和奇怪的瓶瓶罐罐,让人心里不是很舒服,所以我猜想是不是他们准备在祭祖时对你不利。而我这眼疾,去年因为预示到了一周之后的事情便足足昏迷了一个月,这一次我也不知你们何时祭祖,心里想着一定不能耽误你,才拼了命也要喊出几个字告知你们。却没料到,”景末顿住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一次怎么仅仅昏迷了一个时辰?
“没料到我阿隐的厉害吧!”阿隐打趣了一句,可是心里却在滴血。
之前听白玛说起阿爸的这种打算已经是令人心寒,可是景末看见的,会是真的吗?木奶奶,真的要和他们一起谋划?
木奶奶,怎么也在这里面?木奶奶,是我在山隐唯一的亲人了呀。是因为昨晚的争执?是不是她觉得我要背叛她了所以才?
我这,是不是给木奶奶在找借口呢?
木奶奶,到底为何会答应阿爸这样残忍又疯狂的想法?!!!
阿隐不明白。
这看似长生的寿命,真的胜过一切吗?
阿隐感到恐惧。不是对双目之灵,不是对毕生孤独,不是对这被选中的命运感到恐惧,她对人心感到恐惧。
阿爸还是小时候那个会抱着她举高高的阿爸吗?木奶奶,还是那个存影不离,走到哪里都会牵着她护着她的木奶奶吗?阿妈临走时的信里写着她有些害怕自己的女儿,可是现在,这个女儿,忽然发现所有的人都不再是自己以为的那些人了。她有些害怕他们。
这双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啊,有时候也看不清人心啊。还是是我自己的心,蒙住了自己的眼,不愿去相信罢了?
阿隐是真的想不明白。
从小便什么事情什么心思都看得出看得透,所以没有朋友,阿爸阿妈害怕,族人疏离,这都让阿隐变得小心翼翼,养成了有时候看到的东西也当做没看见,不记得,不多说的习惯。
孤独孤独,也许就是因为有时候看得太清楚而已。
哪怕是在现在,她也不愿相信木奶奶会真的这样做。
“阿隐你把我喊醒的?”景末睁大了眼睛,难道阿隐能够治他们藏夏的眼疾?村子里的长老们还有爷爷和父亲都说这无解,他上次醒过来见着母亲在床头默默抹泪,心里也知道这可能并无办法,可是阿隐究竟为何?
阿隐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强压住内心的惊恐。挤出了一丝微笑,“你忘了我的眼睛?”阿隐便和白玛景末他们说起了自己是如何发现能够内视人的躯体的事情,自然这一次也能够看清景末身体里胡乱到处窜的血气,在眼睛周围有好几个血气淤结不通畅之处,她凝神聚力,用念力慢慢地为其疏通,这才逐步安抚住景末身体里的血气,让它们平静下来恢复正常。
景末听得瞠目结舌。原来阿隐的眼睛还能有这样的能力?
“阿隐,你的阿爸莫非是为了灵瞳?”白玛听下来也觉得这真真匪夷所思,难道就像阿隐有这样一个宝贝,而孛列台叔叔想要?
“不,”阿隐心里早就明白了,“这眼睛他怎么都用不了。嗨,你们也别多想,也许是真的要为我分忧呀。”
她强忍着笑了笑,景末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纠紧。他知道阿隐并不这么想。也许她不愿意相信,也许她不愿意让景末和白玛担心。
“阿隐,你说,阿别姨会知道吗?”白玛也觉得这气氛陡然有些沉重了起来,不过他内心里有这个疑虑已经好久了。阿别姨难道也真的觉得孛列台叔叔的想法是好的法子?
阿隐随手抓起一块小石头,装作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在摆弄的这小石块,抿了抿嘴,轻轻吐出几个字,“不知道。”她又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没什么所谓了。”她把手里的石头往远处扔了去,视线也一直跟了过去。
“阿别姨一定不知道!他们上次谈话便是瞒着她,我要去单独告诉阿别姨,若真的是要为你分忧,一定有别的法子!”白玛忽地站起来,似乎是对阿隐有些毫不在意的态度有些愤怒又有些担心。
“阿隐你自己要多多小心!祭祖的时候我会找机会进山,也就十天后了,你们每年都这个日子对吧!我今天就回去告诉阿别姨,也许她可以让孛列台叔叔打消这个想法!”白玛一口气说了许多,便要起身往回跑了,阿隐连忙站起来要拦住他,白玛只是眼神坚定地看了看她,又让景末看好阿隐,就立刻往村子跑去了,估计是拿起篮子便要回不丹。
看着白玛火急火燎的背影,阿隐笑了笑,“小时候见白玛阿哥就是一个性子急躁的人,好几次进山的时候因为赶路跑得快,山路颠簸,沿路好多果子和粮食掉在了路上他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因此木奶奶说了他好几次,”提到了木奶奶,阿隐的笑容忽然凝固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把表情收了起来,“他也没怎么改,今天看来,还是这样。”这才轻轻地把话说完。
阿隐也回过头来和景末说,“时候不早了,巴丹再这么扑腾下去得受凉发热了,那时候我可不知道怎么和别松姨交代。你也回吧,我没事的。”说罢,她便要去把巴丹抓上岸。
景末站在她身后,想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了。说什么,我要留在这里保护你?你不可能没有事,你事情很严重?
原来祭祖就是十天之后,景末十六岁的生辰就在一周后了,这是个大生辰,景末的父母早早就忙碌了起来,景末必须要回去。他看着阿隐的背影,有很多话想要说,却说不出来。
“阿隐你务必要小心。”阿隐听到这话一愣,站住了,回过头来笑着点点头。
“过几日我便要过十六岁生辰,”景末想要解释一下,虽然不知道他能怎么留下,留下后又能做些什么,但他的心意是想要护着她的,只是正因为有生辰宴要过,他亦不愿意让父母担心。
阿隐抬起头,原来不久便是景末的十六岁生辰了?
“所以我这几日必须得回去。十日后,你祭祖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守着你。”景末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眼前人就是心上人,他必要护她周全。
“原来你要过生辰了!那是要好好祝贺的呀!怎么不早些说,我们今日还可以给你祝贺一番。”阿隐连忙走过来,似乎是没听见景末的后面那半句话。
景末又要开口,阿隐示意他不必再说,“我知道的,那我等你。”
阿隐抬起眼看向景末,景末也许并没有灵瞳那样看透人心的本领,但他在阿隐的眼神里看到了信任和期待。登时他的心里暖洋洋的。
阿隐又回过身去,跑到水边把巴丹拎了出来,岸边上已经躺了好几条还在蹦哒的鱼儿,看来都是巴丹这一下午收获颇丰。巴丹娴熟地把几条鱼串在了一起,硬要让景末阿哥带回家去,景末只好接着。
阿隐让巴丹拎着鱼先跑回去,让别松姨好准备起来。她看向手里拎着还在滴水的鱼,一直还站在那儿眼里写满了担心和不舍的景末,“快回去,我也会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十日后,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