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廿一章 浙江巡抚
此时的浙江,杭州西湖美景如画,繁盛如荼。唐朝诗人白居易有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有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白、苏二堤正把西湖分割,更显得西湖之景多样饱满了,二堤不但为西湖增添了景致,而且重要的是防止了钱塘江潮水倒灌,造福了西湖岸边的百姓。因此白、苏二人得以在这西湖边千古留名。此时的西湖正是景色最繁盛之时,"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自然是美不胜收,无限风光。但今天西湖却没有游客如织的景象,在堤岸和湖边站着的是手握长枪的兵勇,因在西湖里荡着的一个宽大的画舫里聚集了江浙一带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们都是受浙江巡抚李卫之邀来此相聚。
一个月前李卫上任浙江巡抚,他高调而来,皇上还专门派守卫京城的营兵护送而来,沿途官员知道这李卫是皇上看中宠信的人,都赶紧迎候,却不见他的人影,只推说有恙在身,不宜见客,甚至沿途的巡抚、总督都没见到李卫,众人自是抱怨,嫌这个李卫太托大了。但是有人却知道其中原因,因李卫并不在上任的车驾中,这消息已经从京城秘密传出来,而在两江之地最先知道此事的当然是江苏按察使马世烆了。他是八贤王允禩一手培植起来的亲信,有人早把这个信息带给他了,并告诉他李卫走马上任浙江巡抚不是那么简单,要他多加注意李卫的行为,设法牵制李卫。因马世烆得知了李卫等人的行踪,他对李卫其人有所耳闻,知道此人手段狠辣,为人雷厉风行又机灵狡猾,常常不按套路,让人琢磨不定。马世烆心里盘算虽然李卫是浙江巡抚,不管两江的事,但毕竟两地相邻,他们这些年在江浙一带做的事若被李卫给揪出来,那恐怕八王爷允禩也救不了自己。于是马世烆勾结苏州游击马空北,授意他找人在扬州劫杀李卫等人,马空北素与倭寇头目枫川太郎有勾结,他让枫川太郎出面劫杀李卫,就算不成,也没人会怀疑他们。却不想枫川太郎不是李卫的对手,马空北向马世烆报告了情况,马世烆知道低估了李卫,李卫是有备而来,刺杀并不容易,只好作罢。马世烆知道,这个以强硬狠辣著称的李卫来到浙江,必定会给江南带来震动,于是他又鼓动两江总督范时绎,想让范时绎与李卫作对,牵制李卫。范时绎本来年龄大了,毫无主见,这几年被马世烆蒙骗,总是听他的话,又加上马世烆添油加醋,范时绎对李卫自然没有好感。
此时画舫内范时绎也端坐其中,因他是两江总督,他既然来了,虽然这浙江不在他管辖范围,因这些年受马世烆鼓动,浙江事务他们也插手不少,所以浙江的一些地方官似乎吃了定心丸,本来惧怕李卫,但觉得有个总督大人撑腰,这个李卫也不敢胡来。自从李卫擢升浙江巡抚的消息传来,他们可是一直提心吊胆,有了解李卫的知道此人手段高明,深谙官场之道,善于耍点小伎俩,很会整治人。不知道李卫的,道听途说,说他脾气暴躁,清正硬气,谁他都敢碰,谁他都敢杀,不留情面。不管怎样,有一个事实就是,李卫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富家子弟,少时喜欢舞枪弄棒,一身侠气,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及长,因家里有钱,给捐了个候补的缺,因身上有点武艺,做了个兵部员外郎的小官。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一入官场,竟很快熟悉和适应了官场上的一切,竟然不到十年的时间,连连得到升迁,做到了布政使,成了地方要员。而雍正继位之后,更是对李卫为官治政的能力大加赞誉,多次表彰他在云南任上的政绩,终于因江南浙江等地隐患突显,雍正便想到要擢李卫来治理江南这个富庶却暗潮涌动之地。李卫的能力正是达到了胜任这个巡抚的,他以不是科举文墨出身,而能连连得到皇上赏识,做了封疆大吏,自然有他高明的手段和为官之道。因不是科举出身,做事比那些书呆子灵活变通,而且胆大敢为又不失心细谋划,每每做事必定成功。善于观察思考,每有奏折便口授于师爷,皆切中要害,毫无繁文缛节,简明炼达,师爷竟不需要修饰一字,被人赞为奇才。如果说李卫身在官场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太讲义气,太江湖气,做事没有规矩章法,拼劲十足,不免过于流痞。但正是他这个弱点,让官场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害怕,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做过官,所以大家一提到李卫,便头痛不已。现在他来到浙江,不知要怎样搅动这钱塘江的大潮。
李卫来浙江有一个月了,竟和他上任途中一样,谢绝见客,只听得府衙总有歌舞之声。浙江大大小小的官员来见,都被齐师爷挡住,有人不知道李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人不再害怕,心想这个李卫也是声色之徒,被江南的繁华迷惑了;更有官员别有用心,快马加急往京城上呈密折,弹劾李卫甫一上任,便声色犬马,尸位素餐,难当巡抚之任。雍正见了密折,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李卫的好戏要开始唱了,但他也担心,担心李卫的脾气上来,别捅了篓子。雍正不理会弹劾李卫的折子,却给李卫写了两道谕旨,派人加急送往浙江。李卫见了两道密旨,以手加额对齐师爷道:"皇上真乃明察秋毫,我本欲上折密报浙江之事,请他批谕,没想到圣上的谕旨先到了。有了这个,圣上就不担心我胡来了,我也不担心有人从中作梗了,我想是时候会会这些蠹虫了,先来个敲山震虎。"于是他让齐师爷拟定帖函,不但请了浙江的官员,把两江的官员都请来做客,因为经过这一个月的查访,李卫已经了解苏杭之地是分不开的,浙江虽然不在两江管辖,却因盐务等项往来密切,实际已为两江所控。李卫心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那些官员见了邀请,只见上面写道:承蒙皇恩,移任浙江,承蒙各位同僚不弃,屡次拜访,因卫初来,水土不服,染疾在身,竟一月有余。今身体清朗,疾恙退去,特邀各位同僚来西湖一游,为卫之怠慢谢罪。相邀畅谈,共赏美景,卫斗胆夺主,东坐邀客,望各位同僚不弃卫之不才,乘兴而来。这些帖子发出去了,众人皆以为李卫只是相邀来西湖游玩赏景,却不知李卫用的正是请君入瓮之计。两江总督范时绎也接到帖子,他找来江苏按察使马世烆商量,范时绎道:"这个李卫算个什么东西,他仗着皇上宠信他,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他的车驾路过江宁时,本督有意要与他接风,他却不领情,现在倒来邀我,我也给他个闭门羹。"马世烆见范时绎对李卫的不满情绪高涨,心里也是暗自窃喜,但他更有自己的算盘,他想通过这次相邀去探探李卫的底细,看看李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他必须鼓动范时绎前去,而自己也会随从。于是说道:"李卫他也不是有意不给面子,他从偏远的滇地而来,哪有我们注重礼节。而且圣上忽擢升他来当这个浙江巡抚,必是有公务在身,朝廷有律令,新任官吏不得上任沿途私会各级官员,他李卫自然也没有这个胆子不顾律令。所以大人不必生他的气,我们去会他,并不是看的起他,我们是因为皇上,探听一下皇上让他来浙江到底干嘛来了。"
范时绎冷哼一声道:"不管他干嘛来了,他也翻不出什么浪,他初来乍到,总不能喧宾夺主。"马世烆嘿嘿一笑道:"他也没有那个胆量,有您坐镇,江南之地不会有第二个人来做主。但我们不得不防着这个李卫,他毕竟是皇上从云南弄来的,没有点能耐,皇上不会让他来的,卑职耳闻过李卫的些许事,这个人善于无中生有,狡猾奸诈,最好不要让他在浙江搞出什么事,您一定要压住他,不能让我们在僚属中失了威望,所以他既来请我们,我们一定要去摸摸他的底细。"范时绎道:"那让本督去会会他,看这个李卫到底有什么本事。据说他上任这一个月有余,只是歌舞升平,也只是个酒囊饭袋而已。"马世烆摇了下头道:"大人不要被假象迷惑了,卑职说过此人喜欢使诈,一定要提防他。"范时绎已经是年老昏花,毫无主见,又受马世烆蒙蔽,什么事都听他的安排,于是说道:"那就听你的,我们去会会这个李卫。"
画舫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热闹,本以为李卫邀来赏景,总有个歌舞助兴,但画舫内空空如也,只有桌案上摆着几盘水果。李卫见众人耷拉着脸,心里却暗暗欣喜,于是站起身,先向范时绎躬身作揖,接着又向众人道:"承蒙各位同僚赏脸,受邀前来。今天在座的不只我们浙江地方上的官员,还有幸请到两江总督范大人和其所辖的僚属。李某来浙江任上一个月有余,各位一定在奇怪李某这一个月没露面都干了什么,这个问题过会大家就会知道,而李某想说的是,皇上让我来是干什么的。我们都是吃皇粮的,总要替皇上分忧,为社稷谋安稳,为一方百姓造福,各位说是不是?"这些人听了都默不作声,只听范时绎道:"李大人说的好,我们做的是大清朝的官,拿的是大清朝的俸禄,为朝廷为皇上做事是我们做臣子的本份,只是李大人邀我等到这西湖来,是为了游玩呢,还是为了办公,如果是办公,自有署衙,何必来这湖里?"李卫欠身道:"范大人和在坐的各位大人可能游玩、办公总要分开的,但李某有个怪癖就是不分什么场合,只要李某心血来潮了,哪里都是办公的地方。而这个画舫更是个好地方,现在我们悬于湖心,不接天地,正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谁也别想推辞走了。"范时绎冷哼一声道:"原来李大人载我们到这湖里来是怕我们跑了,真是可笑。"李卫道:"不是‘我们’,是有的人。"
忽然脸色一沉,大喝一声:"宁波知府宋廉、盐运使高昌河可来了?"下面有两个人,战战兢兢的起身又躬身道:"卑职在这。"李卫冷哼一声道:"来了就好,就怕你们不来,我还要去宁波拿人。齐先生给他们说说吧。"齐师爷站在李卫后面道:"宋、高二位大人拿朝廷的盐引当私售之物,公然打击正当盐商,与私盐贩子勾结,存盐抬价,扰乱盐市,谋取私利,罔顾国法,胆大包天,罪不可恕。"二人听了,扑通一声跪下,那宋廉道:"巡抚大人,卑职一向恪尽职守,这些无稽之言从何而来?"那高昌河胆子大了些,也道:"大人出来乍到,毫无根据,就给我二人安了罪名,这是什么道理?"李卫哈哈一笑道:"你们真觉得李某这一个月都窝在衙门府邸里歌舞升平了?你们平时徇私舞弊的精明脑袋都跑哪去了?我李卫要是个寻欢作乐的人,皇上会大老远让我来这,你们不了解皇上,也不知道我李卫的为人,还好意思做这个我们大清朝的官?实话给你们说,皇上让我来浙江,首要的就是整顿盐务,这一个月我走遍了沿海的各个地方,明察暗访,你们的罪证我已经写了有一本子了,我打算写个折子一同递给皇上,交给吏部,你们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这二人听了,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道:"大人明察秋毫,卑职罪该万死,还望大人开恩。"
李卫冷笑道:"你们也耳闻过我的手段,凡是作奸犯科,在我这没有宽恕的道理。你们的顶戴花翎今天我要摘了,至于项上人头,那要等皇上裁决了。"说着一招手,从画舫外进来四个兵勇拿住二人,只见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小船,有人摘了他们的官帽,压着往小船而去,那知府宋廉吓得瘫软不起,那个高昌河却有些胆量,大叫道:"李卫,你初来乍到浙江,根本不了解浙江盐务的复杂,竟敢来趟这个浑水,你是胆大包天了。"李卫哈哈笑着指着他道:"没错,我就是胆大包天。我李卫没什么本事,有的就是胆子。不管这水多深,我李卫是趟定了。"那高昌河高喊道:"各位同僚要向皇上上折子救我,李卫不分青红皂白,你们不要步我后尘啊……"话还未说完已经被压上小船,载向岸边。
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都听说过李卫狠,没想到竟狠到如此地步,只一露面就拿掉了盐运使和知府,这可是朝廷的从三品和四品的大官,胆小的已经有些发抖,恨不得从画舫赶紧逃走,但这画舫就停在湖中间,想跳湖逃走也是不能。范时绎黑了脸道:"容本督多嘴,自顺治帝入关,我大清统御天下几十年了,未见李大人如此就给地方官员定罪的,这有违我大清律令。"李卫道:"范大人是两朝老臣,又是饱学之士,对大清律法自然是熟悉的很。只是圣祖仁皇帝以仁政治国,埋下了各地官员作奸犯科的事实,当今圣上明察秋毫,已经看出弊病,所以皇上要以严明整饬尸位素餐的蠹虫。皇上让我来浙江当这个巡抚,知道必遇阻力,皇上高瞻远瞩,给了我先斩后奏的权力,我抓人不需要奏请皇上,但有没有罪还是要交给皇上裁断,如果抓错了人,李某甘愿担责。"范时绎道:"有李大人这些话就足够了。李大人邀请我们来就为了看你怎么抓人吗?不知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请李大人放我们回岸吧。"李卫道:"刚才那个高大人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他是话里有话啊,他希望各位有人能救他,一定有人与他有瓜葛,就算我不捅破,各位心里也明白,这苏浙两地的盐政是牵连在一起的,它们占了全天下一多半的财富,凡是与银子有关的事,总容易出问题。"范时绎愠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卫还未说话,只见在范时绎下面坐着的马世烆站起身,向李卫拱手作揖道:"卑职冒昧了,容卑职说句话。李大人是浙江巡抚,来任上只有一月有余,对本辖之地的盐务还不甚了了,又何必要过问我们江苏的事呢?"李卫轻轻一笑道:"兄弟我也不想过问,古人有句话说的好,难得浮生半日闲,但皇上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我,我若对皇上没有个交代,那我只能把自己交代了。马大人的意思很明白了,嫌我多管闲事,皇上这有几天前到的谕批,齐先生,你给大家读来听听。"
说着抽出一道折子交给齐师爷,那齐师爷展开念道:"朕以朱批谕两江及浙江各员……"众人一听,赶紧都双膝跪地。齐师爷接着念道:"准浙江巡抚李卫领两江及浙江盐务事。朕虑有人会心生不逮,特批谕。"众人还跪着等齐师爷往下读,李卫率先起身道:"各位同僚起身吧,皇上就批了这几句,但我想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范时绎又羞又恼,竟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马世烆也只能无奈摇头,他知道自己低估了李卫,没想到李卫手段如此老道又雷厉风行,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下,不但拿了两个地方大官,还把盐政全部夺了过去。马世烆心里清楚了,这个小个子男人贮藏着巨大的能量,而自己无论是从官职和手段上都不是对手,本来他预想到了李卫请他们来西湖不会只是游玩那么简单,但万没想到他的棋子还未落盘,李卫已经比他走快了好几步了。马世烆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年苏杭等地的盐政都是他在暗中操作,范时绎被他蒙在鼓里,早晚李卫会查到自己头上,而靠范时绎与李卫对抗,也是没有指望,因范时绎年老胆微,不可能是李卫的对手。马世烆盘算着只有自己想法来对付李卫了,他的心里暗暗生出毒计。
李卫看着这些颤巍巍站起身的各级官员,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他的第一步棋已经走完了,打草惊蛇,就等着有蛇窜出来了。李卫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低沉着声音道:"皇上让我来管这盐务上的事,我也知道是个棘手的差事,我们既然做了官就得为朝廷排忧解难。我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也难做成什么事,还得仰仗各位大人帮忙,彻底的梳理一下江南的盐政之弊。"范时绎脸色难看,语气更是不满道:"李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老夫在两江任上有十几载,圣祖皇帝没有因盐政苛责过老臣。如今圣上也是君临天下两年有余,给臣的批谕中也未提过盐务上有什么问题。李大人甫一上任,就咬定这盐政有问题,不知是何居心?"李卫并不在意他的不满,微微一笑,旋即脸上现出严肃神情道:"圣祖皇帝以仁治天下,自是四海升平,却也因此失了法度,不免有人趁机钻营。而当今圣上法度严明,他虽然未明说,我想各位心里都应该有数。如果什么事都让主子指出来,那么要我们这些奴才们还有什么用。"范时绎怒道:"李大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妄议圣祖皇帝之政,待回到江宁,我要上折弹劾你妄自尊大,言语失当之罪。"
李卫冷冷的道:"范大人请自便,但李某还要说一句,这江淮盐务之便利,乃关系天下一多半的财源,皇上把我从云南弄来,可不是来赏这西湖美景的。如果没有问题,我也不会拿下那宁波知府和盐运使了。"马世烆见事不妙,赶紧说道:"两位大人是下官们的表率,都是为朝廷尽心,何必要争的面红耳赤,失了体统,有话好好商量。皇上既然把盐政之权交给了李大人,我们都应配合。"范时绎愤怒的看了马世烆一眼,马世烆却向他眨了眨眼。李卫听了态度也缓和道:"既然马大人率先垂范,我想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了,我们且回岸上,再做计议。"向外面招了下手,画舫徐徐而动。众人见画舫向岸边靠去,都松了口气,只盼着快点到岸。
等画舫靠了岸,李卫向众人道:"各位大人也是劳顿了,李某在花港观鱼摆下了薄酒,一同畅饮如何?"那范时绎却拂袖而去,其他人谁还敢留,一是惧怕李卫,怕他心血来潮再抓几个官员;二是怕得罪范时绎,见范时绎走了,也都告辞而去。李卫也不挽留,只凭他们去。那马世烆也像李卫告辞,说道:"范大人本是儒雅的人,今天却有些失态了,在回去的路上,我一定劝他,让他不要弹劾李大人。"李卫微微一笑,拱手道:"有劳了。"那马世烆匆匆追着范时绎走了。齐师爷在旁道:"这个马世烆真是个小人,见风使舵。"李卫道:"你还是小看他了,这个人城府深的很,可不是见风使舵那么简单。我要写密折给皇上,探探这个马世烆的底细。"齐师爷应了一声。
马世烆追上范时绎,径直上了他的马车。范时绎见马世烆进了马车,怒道:"你什么意思,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卫圆什么场子,否则我要他好看。"马世烆陪着笑脸道:"您误会卑职了,我是替您着想。您知道这李卫是什么人,他可是个痞气十足的人,我们不能当面惹恼了他,他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我们先稳住他,卑职正想办法对付他。"范时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马世烆脸上露出恶毒之色道:"李卫欺我们都是书呆子,胆子没他的大。对付他这种江湖流痞气,还需要江湖上的手段,卑职要给他颜色看看,为大人出这口恶气。"范时绎听了,立即脸上变色道:"你可不要胡来,怎么说李卫也是皇上看中的人,一方封疆大吏,不可莽撞。"马世烆却不甘心道:"可是大人,他才来一个月,就公然夺您的权,若他在此久了,您老可就没地方呆了。"范时绎道:"等回到江宁我会立即上折弹劾李卫的胡妄行为,皇上若偏袒李卫,那老夫只能告老还乡了,你们也要好自为之。"马世烆听了,心想这个老狐狸要溜,可没那么容易,脸上哂笑了一下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对我们这些为您鞍前马后的人不闻不问了?"范时绎知道马世烆后面有八爷允禩撑腰,而且马世烆一向胆大有谋,心狠手辣,范时绎虽然官职高于他,但对他很是忌惮又很依赖。
范时绎苦了一下脸道:"你想哪去了?我怎么能对你们不闻不问呢,我们共事多年,感情深厚,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他一个李卫是没有能耐拿我们怎么样的?"马世烆冷冷一笑道:"大人别忘了是谁派李卫来当这个巡抚的,是皇上。"范时绎心里一惊道:"我对皇上,对朝廷,对大清忠心耿耿,我想皇上不会为难我的。"马世烆见范时绎疑惧,进一步哄吓道:"不瞒大人,卑职有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李卫这次来正要难为你,也许不止是难为这么简单。当年大人在皇上和廉亲王之间摇摆不定,皇上心里可是有数的。"范时绎听了哆嗦了一下道:"只要我忠于朝廷,皇上是不会计较过往的。"马世烆哼了一声道:"那不见得,大人最清楚皇上甫一登基,就把江宁织造局抄没了,现在皇上要来整顿江南的盐务了。"范时绎脸上泛起汗珠道:"那又如何?"马世烆步步紧逼道:"难道大人不清楚每年这盐税银子我们经手的有多少,而交给朝廷的又有多少?"范时绎汗珠滴下来道:"我很少过问盐税财政,都是你去管的。"马世烆一笑道:"我是按察使,不是布政使,也不是盐官,我能管这些盐务上的事,还不是您老授意的。"范时绎指着马世烆:"你,你……"竟急得说不出话来。范时绎掏出手帕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道:"该如何是好?"马世烆道:"既然李卫已经亮出了招式,咱们只能见招拆招了。现在咱们是栓在一条绳上了,唇亡齿寒,大人不会心里不清楚吧?"范时绎的后背都是汗水,这些年他的把柄都被马世烆握在手里,如今只能自食苦果了。
范时绎急切的问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做?"马世烆脸上现出一丝狠毒诡谲的笑,压低声音道:"大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卑职当年是八爷廉亲王府上的门人家臣,是八爷帮助我一步步做到了今天这个官位,我感恩戴德。外人看来这储位之争八爷败了,那胤禛赢了……"范时绎听了赶紧拿手帕去捂马世烆的嘴,低沉着道:"你怎敢直呼皇上名讳?"马世烆把他的手帕挡掉,情绪也激动起来道:"难不成大人要抓我治我的罪?还是向皇上告发我?"范时绎无奈的摇头,叹息一声,不再吭声。马世烆接着道:"不妨与你实说,我们八爷可不是认命的主。"范时绎一惊,差点叫出声,又压低声音道:"你们要干什么?"马世烆冷笑一声道:"不是你们,是我们。大人在这关键时刻不能再摇摆不定了,要选对站在哪一边。皇上已经对你失去了信任,李卫马上要夺你的权,然后就是让你锒铛入狱,弄不好可能咔嚓给你一刀。"
说着向范时绎脖颈处挥了一下手。范时绎只觉脖颈发凉,脑袋已经乱了,嘴里喃喃细语:"你想让我跟着你们篡位?"马世烆脸色一沉道:"什么篡位?这皇位就不该他胤禛来坐。你若站在我们这边,事成之后,你还是总督,可能还要给你更大的官做。否则,就算我不把你捅出去,雍正也不会放过你,他已经让李卫来收拾你了。在他收拾我们之前,我们要先收拾了他。"范时绎惊问道:"你想怎么办?"马世烆做了个砍杀的手式,范时绎吓得哆嗦了一下道:"你不要乱来,容我们到了江宁再仔细斟酌。"马世烆知道已经让范时绎站到了他们这边,心里已是窃喜。于是说道:"卑职听大人的安排。"范时绎苦着脸道:"你可把老朽害惨了,老朽一世忠心,可能要成为笑话,遗臭万年了。"马世烆道:"成者为王,大人也可能百世流芳。"马车在路上一刻不停,在一群兵勇的簇拥下一直往江宁总督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