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道士入京
京都城外的风如黄锻,携带来的沙尘直往口鼻中灌。拨开一道风帘,可窥得其中人如蚁兽迎风而行,众生皆苦为一口食粮奔波。
拉近细观,只见一少年立于人群之中,头上裹着块麻布,仅留露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望着城门楼上的牌匾。
“多年过去,还有人记得我吗?”李欢苦笑一声,解开麻布,随手系在脖子上。
“我从来不属于这里,蔚蓝星球呦,想尽办法也回不去。”
李欢身穿一袭道袍,虽为粗布所制,但极为整洁,
清澈的眼睛四处巡视,长身玉立,如标杆般挺直。
“喂,那小子发什么楞啊。”城门卫兵斜着眼睛,见李欢挡住进城的路,催促道,“快报上名来,进城所为何事?”
李欢淡然一笑,略一思索道:“姓李名二,进城...寻亲。”
在花名簿上画押之后,他无心欣赏巍巍大气的城门楼,快步走进城中。
城里面又是一番天地,只见青石铺就的地面,向四方开去,直延至宫城之外,一路上店铺林立,应有尽有,无愧是繁华帝都。
道路上川流不息,挑担赶路的,赶骡送货的,逛街消遣的,人挤人脚碰脚。
正是细针也塞不进去之际,一匹快马由南至北,张扬跋扈的撞开行人。
引起一阵鸡飞狗跳,那骑手骑术娴熟,马也非下品。
二者互相配合,纵身一跃,落在木台之上。
街上的行人、商贩围拢过来,一个个脸上写满八卦。
游玩闲逛之余,他们很乐意增添一些谈资。
围观的人堵着路,李欢懒得跟他们挤,便朝那骑手看去。
骑手相貌虽丑,但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他是飞鱼卫。
黑色官帽白玉束带,锦绣官衣猩红袍子。
骑手从马上跳下来,盛气凌人道:“飞鱼卫令下,叛贼枭首,悬街示众,以儆效尤。”
言毕,端出一方木盒,缓缓揭开盖子。
李欢凝神细看,脸上现出讶异。
那木盒中,赫然是一颗人头,上面血泪斑斑,没有一块好皮,生前受了不少苦难。
“杀完一批,又来一批,那国贼是什么香饽饽,有这么些人为他送命,呸,无耻下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想着叛国,是想坐龙椅不成,枉费我们为他修庙祈福。”
“功高震主,人前显贵,也是活该!”
“哎呦,这不是国贼府中的仆人吗!”
常财主扔掉小扇,一拍大腿道:“不是回家省亲去了,何苦来哉,出这个鸟头,白白丢了性命。”
常财主只顾感叹,没发觉周围的人,慢慢将他孤立出来,等他回过味,已是枷锁在身。
他的手被上缠一条锁链,骑手握着锁链一端,一把将常财主拽倒在地。
“同情逆贼,当街斩首!”那骑手厉声道,言语间没有一点人味。
他细目如电,目光扫过之处,黎庶无不垂首低眉。
“冤枉啊大人,饶命啊!”常财主已是大小失禁,畏缩在地上只求活命。
围观群众眼神麻木,更有甚者在心中暗暗叫好,这种是素日里在生意上,跟常财主有间隙的。
谁也没有留意,人群的外围潜藏着一批鹰爪。
这些人是飞鱼卫的编外人员,待遇等同飞鱼卫二把刀。
平日里主要负责打探消息、追踪觅影,也负责收集百姓言论,是黎庶们最为讨厌的狗腿子。
面对常财主的哀求,骑手无动于衷,抽出随身佩刀,朝常财主的脖子一挥。
雪亮的长刀带出一抹鲜血,迸溅在围观的行人身上,但谁也不敢发出一言。
刚才高谈阔论的几个酸儒,无不庆幸屠刀没落在自己身上。
这风声鹤唳的年月,何必为他人强出头。
李欢死死盯着木盒中的人头,先是疑惑后是惊诧。
这是他家中的仆人,千百名中的一个,稍微有点印象。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王府像是遭遇了大变故。
李欢心里惴惴不安,好不容易被老道赶下山。
回到繁华京都,就是想做个纨绔世子,遭遇变故了?玩我呢!
他从人群中挤出去,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飞快往王府奔去,得去查探一下,到底王府遭遇了什么!
沿路上的府邸宅院,对号入座归入记忆,高宅大院依旧,只是大都换了门匾。
李欢越发的心神不宁,一时没察觉出,后面尾随着一名狗腿子。
柳色青青,艳阳高照,世间万物极尽美好,李欢没心思看上一眼。
他到王府周围停下脚步,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惊天霹雳直击心里。
他四下望去,记忆中的亭台楼阁,化为一片灰烬。
断壁残桓荒草丛丛,兀自在那哭诉凄惨的境遇。
“怎么会这样,我好不容易习惯这个世界...”
李欢踉踉跄跄,身子一软靠在柳树上,强忍住眼中的泪水。
李欢从来没向人吐露过,他来自一个发达的文明社会,那里高楼大厦,科技发达,有很多消遣的玩意。
而这个世界,处于农耕阶段,没什么娱乐方式,这让他很不适应。
光阴流转弹指一挥间,他渐渐习惯这里,也与这世界的亲人,培养出了感情。
他脑海中闪过往昔的画面,有与燕王顶嘴的回忆。
有与李清玩耍的过往,不觉洒下泪水。
尾随李欢过来之人,在一块帛布上,记录下李欢的行为,嘴角咧出狰笑。
“活该我立功,居然逮住一条漏网鱼,这小子虽然谨慎,但是只要进了镇都司,没罪也得给他坐实了。”
李欢心情悲痛,一时忘我,失去往日的警觉,没察觉到有人接近。
直到那人离他十步远,他猛一回头,赶紧收回悲痛,平和的看着那人。
“小郎,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与燕王府有关系吧?”
李欢杀意骤起,四处环视不见行人,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两腿微微弓起,随时准备搏杀。
“小郎,你不要起疑,我是陈国公的心腹,日夜守在这周围,就是在等王府旧人。
你快随我来,等飞鱼卫的人过来,一切都晚了。”
五步太远,不能一击必杀,李欢把匕首收回,想法子接近那人。
此人也颇为警觉,与李欢保持距离,低声道:“小郎,街上到处是飞鱼卫,你莫要逞一时之勇。
我家主人,与燕王乃是莫逆之交,我是过来搭救你的。”
李欢对他的措辞,是一句也不信,但也知此地不能久留。
而且那陈国公,确实与他李家,关系匪浅,陈夫人更是对他视若亲子。
倘若直接回绝,此人若心生歹意,喊来街上的狗腿,被抓进镇都司,那就不好脱身了,暂且先去看看。
李欢心想:被老道士一通收拾,我的容颜大改,不见往昔音容,莫说那陈国公,即使是老父李池,也不见得能认出我来。
王府变成这样,背后应是天子下诏,以防万一,最好是隐藏身份。
时至初更,天色暗了下来,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披上一层黑纱,威武而又狰狞。
国公府位于帝都东城,环境幽雅地面广阔,园林山水雕梁画栋,别具匠心素有美称。
厅堂之中,李欢虽心神不宁,但为不引起别人怀疑,两手抱在一起,很随意的站在那。
他抬眼看过去,国字脸陈国公,手中捏着玉佩,反复不停的端视,眼中不时闪过疑惑。
半炷香燃尽,陈国公老泪纵横道:“没错,这是我送给燕王的玉佩,一玉两佩,他的两个儿子,一人一块。”
国字脸站起身上前一步,握着李欢的手道:“少年郎,我派人在废墟等候,就是想等王府旧人,没想真让我等来了。”
国字脸是燕王的同乡,两人自幼相识,一起追随武帝建功立业,都有从龙之功。
一位封疆裂土,成为帝国的屏障,一位封侯拜相,是朝堂的定海针。
“你远道而来,一路劳累辛苦,快坐下来歇着。”
陈国公虚扶着李欢,将其引到座位上,喝道:“来人,快看茶。”
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不想牵连到陈家,李欢没有吐露自己的身份。
他急于知道真相,但又不能引起怀疑,遂漫不经心道:“国公,小子虽为山里人,但也听过飞将的名号,燕王府怎么成废墟了?”
陈国公长叹一声,才低低说道:“说来很惭愧,燕王投降了胡寇。”
李欢惊道:“燕王怎会降,他可是开国元勋啊!”
“起初我也不信,只是我大炎骑兵,从塞外带回来一份劝降书。
白纸黑字写着,让我大炎早日归降,上面有燕王的帅印。”
李欢身体微颤,立马掩饰过去,恨声说道:“燕王如今在何处?留在草原上与胡寇为伍?”
明知这样问,可能会有危险,但他担心父兄安危,不得不问。
燕王妃生下李欢后,苦熬三个月撒手人寰,燕王常年在外征战,极少归家。
故偌大的王府,两名幼子相依为命,兄弟二人的感情极好。
燕王为人重情义,把部下的遗孤,都养在府中,一群孩子终日闹腾腾,李欢不屑跟他们玩耍。
小孩子的心性,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那些孩童们,见李欢终日深沉,又见李欢比他们小,经常合伙欺负他。
每次李清都会为他出头,一个人独斗七八名孩童,搞得鼻青脸肿,过后还要遭到燕王的斥责。
对于长自己两岁的便宜哥哥,李欢打心眼里感激。
等年纪稍大些,他便略施小计,收服了一众孩童。
燕王出征回来,惊叹不已,奇道:“还知道用计谋,吾儿不凡,将来还是一名儒将。
我李家上马杀贼,下马治国的愿景,就着落在你身上。”
李欢获得准许,开始随着飞将的谋主,学习兵法战策。
正当生活的车轮,不停的往前碾,王府中突然来一位老道,与燕王相谈半日之后,将李欢强行扛走,自此红尘中少了一位贵子,山上多出一名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