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离别
（一）
谢师宴上，平常不喝酒的导员，一连喝上了好几杯，脸上已微微透出了红晕。
导员看起来身材很瘦小，但是做起事儿来说起话来还是利落干脆、直来直去的，毫不打太极的作风背后是实打实地在为学生们做事儿，也因此在同学们中间很受欢迎，大学四年都被评选为最受欢迎的辅导员之一。
导员又喝了一杯，咂了一下嘴，开始吐露自己的心声：“自我带学生以来啊，就有个怪现象，这一班的吧总没有二班活跃，这个魔咒吧到今天也没被打破，你们一班呀，真是太死气沉沉了太松散了。但是吧，让老师欣慰的是，你们都不怎么惹祸。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啊，就要毕业了，老师呢，虽然很不舍，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对吧”，说着，给自己空了的杯子斟上白酒，拿起酒杯在空中顺着视线从左到右转了一圈：“真心希望，你们将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安安心心干好自己的工作，做个品行端正的人，遇事啊不要毛毛躁躁，不要人浮于事，人这一辈子，活得平凡也要活得安心，老师不图你们名声显赫沾下你们的光，就图你们平安喜乐，来，干杯！”
同学们静静地听着，在导员说出干杯两个字时举起酒杯一饮而下，受不了白酒苦涩的女生也豪迈地饮下了，席间还有同学在默默地擦着眼泪。
导员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太悲伤了，菜还没吃上几口就喝得有点大了，就算是迷糊中，也不忘数落桌上几个还没找到工作也不打算考研的：“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啊，学也不上工作也不找，是要回家啃老啊，家里再有钱也要自食其力知道吗”，那几位笑嘻嘻地打了哈哈过去“知道的知道的，您放心您放心”。
在大家互相敬酒打趣道“苟富贵勿相忘，猫富贵勿相喵”中酒席慢慢接近了尾声，导员已经完全醉了，导员的老公早料到如此，已有准备，还未散场就已在席间等候，散席后接自己的妻子回家，同学们则各自回到学校，锡子和舍友一道，走在这走了四年的街道，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学校对面的夜市还未收摊，那总吃不腻和西瓜最配的夏天镇凉必备的凉皮和哪里都有但全天下就学校对面最好吃的烤冷面、杂粮煎饼、油炸小洋芋、洋芋擦擦、烤肉饭……锡某人，就此别过了。
（二）
锡子把剩余的一点东西打包寄回家里。
看着空荡荡的宿舍，锡子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舍友全部都撤了，锡子是最后一个走的，真的太难割舍了，毕竟在这里度过了四年的青春时光啊，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时光。
锡子站在门口给宿舍照了张照片，锁上了门，把钥匙交给宿管阿姨，便坐火车回家了。
老爸老妈看锡子回来，别提有多高兴了，家里整得跟过年似的，水果干果糖果整齐地陈列在客厅，大过年才会卤的菜、蒸的酒米和蒸肉，这炎热的7月份已经给锡子整上了，只因为锡子爱吃。
锡子不敢告诉老爸老妈自己去BJ的事情，他们肯定不想锡子跑那么远。
回家看着老爸老妈这迎接自己的排场，锡子心里悄悄地打鼓，前思后想，怎么样去告诉父母让他们接受呢？要是硬说吧，不同意的话再大吵大闹一番，硬是气地父母最后丢下一句“你爱咋地咋地，我们还不管了！”然后就遂了自己的心愿，小时候的锡子也不是没干过，甚至在叛逆期的时候还拿着刀子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威胁过父母，摔过东西，和父母动手推搡过……
但是渐渐长大了，远离家里也已经四年了，每年回来都看到他们似乎有些变化，老爸以前是没有白发的，老妈的皱纹也没有现在那么多，他们的脾气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温和许多，锡子对自己以前一些伤害父母的做法感到深深地懊悔，但是他们好似可以选择记忆似的，永远记不得那些，只记得锡子懂事听话的时候。
锡子当然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任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伤害父母的心了，可是怎么做呢？
（三）
第二天，锡子早早出门买菜。
小城市的菜市场，卖菜人大都是附近的农民，大家在街道的两边一个挨着一个有序地在地上铺开报纸，或者推个两轮小木车，把菜放在报纸和小车上兜售，大部分的菜是自家田地里种的，再新鲜水灵不过，称菜的时候还用的是老式的称，称杆上挂着秤砣，底下吊着个圆盘，菜就放在圆盘里，卖菜人一点点地推着秤砣，直到达到了一个平衡状态，然后一口报出一个斤数来，算好价格，成交。这是在大城市看不见的真正的人间烟火的光景，锡子从小看到大，习以为然，但是当自己去大城市上学的时候才发现大城市里的人买菜是在蔬菜水果店或者是超市里，这才有了一个很浅的认知，原来她所见的并不是人们都司空见惯的，再后就渐渐形成了不以自己的想法去judge别人的习惯，因为每个人的生活境遇都是不一样的。
锡子选好了菜，提着一大堆菜兴冲冲地回家，那时还不到8点，锡子在厨房里一阵折腾，又是挑虾线又是闷牛肉又是炸锅巴又是洗菜蒸饭，一阵子手忙脚乱，在快11点的时候终于完成了四菜一汤，锡子长吁一口气，腰已经站地不觉得累了，但一坐下就感觉到一阵酸麻。
韭黄炒鸡蛋，酸辣土豆丝，小炒黄牛肉，锅巴大虾，油豆皮粉丝汤，虽然做菜不怎么熟练，但是还是有模有样的，辛亏老妈从小的调教。
菜摆桌了以后再拿出老爸最爱喝的酒，三只酒盅洗得干干净净摆在桌上。
早在锡子做饭时，老爸老妈就趴在餐厅的门边偷偷看在厨房忙活的锡子，一个给一个使眼色，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这做好了饭菜，老爸过来一看这饭菜啧啧道：“啊哟啊哟，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准没啥好事。”
老妈闻声赶来：“闺女给做顿饭，啥没好事，去去去，我看你就是‘没好事’。”
锡子道：“嗨，你们就别顶嘴了，给你们做顿吃的还不愿意了，不愿意我可收了啊”，说道，锡子把饭端了上来，“来，爸妈坐”。
老爸夹了口菜，虽然没怎么评价，脸上已经写上“我高兴”三个字了。
看老爸老妈吃的开心，锡子把酒给老爸老妈和自己斟上，举起酒杯：“来，爸妈我敬你们啊，谢谢你们把我照顾得这么好”，然后一口干了那白酒。
老爸笑得合不拢嘴了：“真是，这孩子，吃错了药了？”，然后一口也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了。
老妈一向不喜酒，沾了沾，一股辣味辣得她面部挤成一团，但又提了提勇气，一口气也干了。
趁着这酒劲儿，锡子大声说：“爸妈，我要去BJ了！”
（四）
老爸一愣，刚还大口大口嚼着菜，一下子放慢了速度，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有些严厉地说道：“找到工作了吗就说去？”
“找到了，大公司。”
“有多大啊，给的钱能买得起房的那种大吗？”老爸给了锡子一个白眼。
老妈用手肘捅了一下锡子老爸，笑着说：怎么现在才说啊，你这不是今年省考没过么，你爸又担心你没合适的，正在给你王叔叔说呢，让你去他那里，国企也稳定。不喜欢的话，考个老师也行，你爸他们学校也招人呢……”
“爸妈，你们让我出去闯一闯吧，我有时候想一想，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怎么出去见过世面，我被你们保护得实在太好了。我想去看看BJ，去感受一下，虽然大家都说，那是魔都，但是我这次去却遇到了很多很有趣的人，他们不也是在魔都生活得很好嘛？现在我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我不去试，未来我一定会后悔，100%会后悔。”
见爸妈面露难色，锡子又说道：”房子买不起我们可以慢慢来么，就算是买不起，攒了钱买这里的房子，老了回来养老和老妈您一样开个小商铺不也挺好么。但现在我还年轻，你让我每天都在这个走两步路就到了市中心的小城，我可能真的待不住，待不了几年再出去，和现在就出去，你们想哪个更好呢？”
老爸老妈听见锡子这么说，便默默夹菜，也不说什么了。
锡子不断往爸妈碗里夹菜：“来，爸妈，吃菜啊。”
锡子不知道的是，晚上，躺在床上的老妈偷偷抹眼泪，老爸也不住的叹气，又不住地安慰自己“孩子有自己的思想，让她飞吧，知道外面有多大了，飞累了回来就好，飞不累那就让她一直飞，我也相信我们锡子，没什么好担心的，睡吧睡吧。”
（五）
锡子的爸爸信佛，第二天就带着锡子去寺庙里跪拜求佑。
从小时起，锡子就随父亲经常来寺庙里，许愿还愿，祈求平安。小时候锡子经常被庙里的尼姑说跪拜姿势很标准，佛祖护佑，很有福相云云，每次老爸听到这夸赞都忍不住往功德无量箱中多投几十元。
从小拜到了大的锡子，活到22岁，确实也无病无灾，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对神佛一直很敬重。
寺庙里的每一尊佛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头顶上这三尊便是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前殿还有弥勒佛、四大天王，锡子都一一拜过，唯恐漏掉了哪一个，惹得神佛不高兴。
父亲也虔诚跪拜，嘴里喃喃道：“保佑我闺女锡子此去顺利。”
锡子看着正虔心跪拜的父亲，眼睛有些湿润了，每个父母给予爱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是无私的爱，是生下来就会亏欠一辈子的东西。
一辈子都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