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孤立的锡子
（一）
锡子正在自己房间里写着东西，赵琳敲了敲门。
赵琳这个女生，属于老实憨厚那种类型的，工作认真负责，即使是端茶倒水、会议服务、前台登记、收取快递这些琐碎的活儿，也做得令人满意，所以虽然她学历不高，但是在单位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另眼相待，相反她太任劳任怨了，为人又诚恳，所以很被大家依赖，被大家喜欢。
锡子的眼缘还是不错的，和赵琳合租的日子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相反，两人从同事变为了好朋友，经常一起逛超市买菜做饭，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做头发，一起去逛街……俨然已是闺蜜状态，但是同事就是同事，虽然赵琳没有什么坏心眼，在公司也不属于八卦类型，但是对于部门的或者老总的很多事情，赵琳问起来时，锡子还是选择了避而不答。
当锡子手上的项目多起来、东西多起来，客厅已经不太适合锡子居住了，再加上锡子手里也已经有了空余的闲钱，可以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了，想要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而不是拉开帘子就能被人看见生活全貌一点隐私都没有的全开放空间，锡子和赵琳商量重新租房，俩人一拍即合，在旧房子一年合约到期了以后，她们就在顺义找了一间小两居。
因为是在顺义，远离城市中心，所以价格相对便宜，小两居的价格才4600元，两人一拍即合，锡子和赵琳居住的地方离公司并不是很远，15号线30分钟就到了，非常方便。
那是锡子来BJ后，第一次尝试早上起来挤地铁上班，以前住得近才三站路，不坐公交走路也行，现在远了，公交也行就是太费时间了，一旦堵个车迟到被罚钱还耽误事儿得不偿失，所以搭乘地铁是必须的了。15号线也不是盖的，锡子原本以为远离市中心的地铁应该不会挤，谁知早上起迟一点根本挤不上去，Too young Too simple。
大部分人都和锡子想得一样的：住在郊区，房租便宜，生活质量也不差，路途也不远，所以一早上全是从郊区赶往市里上班的人。
很多时候真是挤不进去啊啊啊啊啊！所以呢，有时候锡子只能乘坐反方向的车，一直坐到南法信站，人少了，再挤上去。
（二）
“进。”锡子在屋里叫道。
赵琳推开了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然后走了进来，把削好装盘的苹果放在了锡子手边，看了看锡子的电脑问道：“在干嘛？”
“有话快讲，忙着呢。”锡子拿牙签戳了一瓣苹果吃了起来。
“锡子，我今天上班听到一些不好的流言诶。”赵琳转过身背靠着锡子的桌子，对坐在凳子上的锡子讲。
“什么流言啊？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八卦了？”锡子好奇地问道，又塞了一瓣苹果到自己嘴里。
“是关于你的。”赵琳有些紧张兮兮地说着。
“我？”锡子嘟着嘴，抬起皱起来的眉毛，有点不相信又有点戏谑道。
“我是在吃饭的时候听到的，她们说你和林总……”
锡子听到这里就已明了，白了个眼，对赵琳说：“得得得，打住。不要相信这些，你刚才也说这是流言了呀，我和林总？我和林总怎样啊？那些人一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就尽造谣。我真的没闲心管他们说什么。”
“是啊，我就是担心你，我也觉得你和林总是清白的，你没被这个影响就好。”赵琳认真地点了点头。
“完全没影响，嘴没长在我身上，我控制不了她们说什么，干好我自己的就行，我要继续忙了。”
“好的，你忙，嘿嘿。”
“谢谢苹果~”
锡子把最后一块儿苹果塞到自己嘴巴里，赵琳把盘子端走，轻轻关上门。
锡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咀嚼慢了下来，垂下了眼睛，鼻头和眼眶渐渐发红，眼泪积攒在眼眶里，打转了几圈溢了出来，锡子拿舌头舔了舔，咸咸的，扯了几张抽纸，胳膊肘在桌子上，拿抽纸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开始轻轻地抖动，微微而急促的啜泣声从锡子的鼻中传来，许久，眼泪水份被纸巾吸干，锡子振作了一下，将纸巾扔进垃圾筐，继续在键盘上敲起了字。
（三）
最伤人的，不是大声的斥责，而是无中生有的流言。
而大家，似乎对流言格外地相信，编织各种情节，添油加醋，还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使者，是身兼职责去审判那些行为不端、不知检点的人的。
可是，谁才是行为不端的人呢？一群心理扭曲的看客。
赵琳不知道的是，锡子早已经在无意间听到了些什么，但是一直在隐忍。
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家看到自己最真实的样子，相信自己的能力和为人，这种流言会渐渐散去。
但是就像无法让汉堡王碰见的那两个女生羞愧一样，锡子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扭转别人的思维定式和偏见。
越不说话为自己反驳，就会越是被认为心里有鬼。
锡子早已经被无形地孤立了。
就连文开心，也变成了点头之交，虽然之前也没有多少交情，但是至少还能一起说说话开个玩笑，现在却是一言不语了。
龙兮兮呢，更不用说了，表面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除了工作什么话都不再和锡子说，连清晨的那一声“早”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包包掷在桌上的那一声“啪”，龙兮兮未必不知道锡子的性格和为人，大多数情绪可能还有被抢去了活的不甘心以及和公司好姐妹的站位问题，同行竞争永远避免不了，塑料姐妹花的感情需要有一个人一起遭姐妹们诋毁攻击加深彼此共识才能更加深厚。
其他人呢，还是和以前一样，该怎样就怎样，工作啊，当然要和颜悦色咯，又不是真的要对很多事探讨个真理出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作了就谈工作，闲下来就八个卦当个流言的传播中介，也挺好。
但是，高总呢，都说领导不是最了解自己的下属吗？都说领导是站得高看得远吗？怎么都有点疏远自己了呢？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归林总直接调遣，所以他也不再多过问自己其他事情吧。
王燕和韩婷两个人，貌似没有怎么变，一个还是对她笑得灿烂，左一个宝贝儿右一个宝贝儿地嘘寒问暖，一个还是对她不冷不热，不苟言笑。当然，还有那个住在一起的赵琳，一直相信着她。
在职场上，女助理就一定要和自己的老板有点什么吗？
锡子突然想到了林总没有把她的职位做明显的调动而是还是归属于高总名下。
难道是因为要避嫌吗？
可是这样做不是更弄巧成拙吗？
锡子得不到答案。
但是，在职场上，人们确实会以最恶最脏去揣测。
上到老总下到员工似乎都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已经将自己好像完全融入了这个“圈子”似的，老总们在大家聚在一起时不说上两句dirty jokes好像自己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大家也都会心一笑，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下属呢不编造一些职场趣闻好像自己生活得太无趣，会和别的同行们或者朋友们失去共同话题。
锡子在一次饭局上，就听见一个老板介绍自己的副总时，说：“这是我的前妻。”所有人都会心，锡子还在心里想，真可以，这女的真了不起，都离婚了还可以在老公底下干事，果然利益绑定一切，谁知，这个“前妻”非“前妻”，而是“前期”——这位女副总是负责公司前期项目的。老板讲了个大笑话，副总也莞尔一笑，饭桌上大家都哈哈哈大笑起来，锡子呵呵应和了两声，埋头吃起了饭。
不懂，实在不懂。
刚开始锡子并没有察觉，后来在各个场合中，就越来越能察觉出来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有一种轻蔑和不悦，但又满不在乎的情绪。
这个芳龄24岁的少女，凭什么能和一桌子我们金融圈混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吃饭，还不是仰仗于桌上的那位中年男人。拿什么仰仗？才华吗？那么多有才华的人，为什么是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容貌吗？长相一般般，顶多能算个五官端正。那还能有什么呢？拿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呵，锡子还能说什么呢？
告诉全世界？——不要随意去judge别人，在你没了解所有真相之前？
幼稚。
（四）
锡子把待签署的文件一一贴上标签，拿进了林总的办公室。
“林总，这些都是待签署的文件。签字页都标好了。文件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
锡子并没有离去，站在桌前，林总签完一个文件后抬头看着锡子，轻声地问道：“怎么了？”
“林总，虽然很难启齿，但是我还是要说，最近公司里有一些流言，关于……关于……关于您和我的”，锡子吞吞吐吐，到最后“您和我的”这几个字时，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你会被这个影响吗？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林总突然笑起来，笑得很爽朗，紧接着又说了句：“希望和我发生点什么吗？”
锡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向上提着嘴巴，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挤成一个“八”字型，一阵恶心的酸水涌上了心口，锡子想吐，被林总这个迷之问句问得说不出话来，震惊，惊恐，恶心，无语……一阵阵悔意在锡子心里挥之不去，后悔给林总说这些，说了也无济于事，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要林总大声呵斥他们闭嘴，然后澄清和锡子的关系吗？
“哈哈哈哈哈，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好好努力凭实力说话，让那些造谣的人无地自容。”林总看锡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竟又爽朗地笑起来，连忙说道。
锡子走出林总的办公室时，一阵子头皮发麻，自己好像把什么事情给搞砸了一样。
（五）
过了一个多周，林总请了假。
虽然锡子是林总的助理，但是林总请假去干什么锡子并不知道，第一是因为林总的请假手续都是王燕一手办理，交给文清总签字再存档的，第二是林总的私人生活，锡子是从来都不介入的，一概不知，林总不说，锡子不问，锡子也没有兴趣知道——工作都忙不过来哪里有闲工夫去管人家呢？
但是过了几天，一向在朋友圈里只发和工作相关的林总，却意外地连发了好几条视频和照片。
第一条视频中，林总正在给大家展示医院病房的环境，一看就是高档的私人医院，病房宽敞明亮，潜木色地板，白色的欧式病床，米白色的沙发，白色电视柜上还放着彩电，要不是看见了护士，真的以为是在酒店了。林总展示了自己的床，倏而镜头转向了另一边床，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床上看书，看到镜头对向自己，害羞地笑了起来，拿书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了带着笑意的眼睛。
全公司炸开了锅，都在小声地讨论着。
“那是林总的老婆啊！好好看啊！”
“林总居然有老婆，我以为他单身！”
“哈哈哈，文开心该怎么办？”
“嘘，你应该说锡子该怎么办？”
“不是吧，可是感觉他很爱自己的老婆啊，你看还陪床诶，专门请假陪床。而且她老婆这么好看，锡子哪里比得上。你们想多了吧。”
“我也觉得，我看锡子也很努力啊，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的，最早一个来的，很踏实啊，不是那种mean girl啦。”
“就是因为踏实，正经再来点不正经的不是更抓人吗？”
“可是他老婆真的好美啊，好像红茶妹妹啊。家有仙妻没错了。”
“哇，就是，这视频没有美颜，她老婆又是素颜，都这么美，简直了，啧啧啧，男才女貌啊。天呐，财富与美貌于一身了，上天帝给他们开了这门，到底是给他们关上了哪扇窗？”
视频中的女孩真的很好看，360度无死角，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素颜下的皮肤透亮，脸上没有任何臃肿之态，标准的瓜子脸，亮而大的眼睛，嫩粉色的小嘴，头发整齐地扎了个下马尾，清纯中带着几分温柔。
林总紧接着又发了一个视频，自己举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拍他轻轻亲吻她太太的额头。
全公司都沸腾了，大家都无心上班了，没有林总微信的人凑到有林总微信的人跟前，自第一个视频发布以后，就激动地守候着，当第二条视频发布后，能听见整个工区一阵子“喔~”。
锡子坐的位置看不到文开心，不过想来她的脸肯定是发青了。
接下来，林总又发了几张和太太的合影，以及太太看书的模样。配文“小家伙这两天可能就要出来了，辛苦老婆。”
全公司点赞。
锡子曾经瞟过林总的微信，瞟那一眼吓死了，有3000多条未读，估计今儿，未读可能会更多，而那个朋友圈红色的数据提示圆圈可能都装不下了，只能显示“…”了。
锡子也随手点了赞。
在下面评论道：恭喜林总ヽ(○^㉨^)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