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都新貌
长安君对妹妹的纵容真的就是近乎无限,私下规划天下大势可以默许,“策反”苏祚燊和月轻尘可以视而不见。但长公主跟大将军王私奔?长安君就是心再宽,也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花都到处都是眼线,他俩收拾东西的信儿根本瞒不住。多亏神女不是那种居家过日子的女人,提到旅行、走亲戚要提前半个月鸡飞狗跳收拾行李,否则长安君早给他俩留住了。二人的行李很简单,金锭加上几件贵重物件,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花光金子拿来卖钱的。
十六路追兵找不到人,其实长安君若没犹豫,进门儿直接拆信便能看出端倪,因为信上的墨迹还差一点点没干透。
总有丈夫抱怨,说老婆出门前洗洗画画,起码磨蹭半小时。神女天生丽质,倒没在脸上耽搁时间。信里说期待着重逢,实际身体什么样她自己清楚,八成是回不来的,这篇纸很可能真是遗书,必须慎重。可是人还没到油尽灯枯,怎么可能把遗书写出味道?她是一遍遍的誊,一遍遍的改。直到鹦鹉从最高的瞭望塔上滚下来报信,示意长安君已杀到门口儿,郝秦仲才替她做决定,最新的刚写一半不能用,把倒数第二张塞进信封,准备骑着鹦鹉开溜。
小夫妻风风雨雨走到现在也有一年多,头次产生分歧。神女确实是做好了不回来的觉悟,郝秦仲却不以为然。狗屁的红颜薄命,不就塔神说的吗?孤星照命谁也看不透,出去走一圈儿散散心,说不定就把这四个字给破了。退一万步,真到弥留之际,还有杜刚那狗腿子在,不给治病可以,把俩人快点送回花都他总不能拒绝吧?
说到控制苏祚燊、月轻尘和吕宽,实际是把人才、技术、文化给送过去,这事儿急不来,也无需亲力亲为,由杜刚偷偷操持着最好。二人的计划是一路向南走到海,做个豪侠儿。
但神女舍不得花都,八百里花都平原,实际是夹在几片山中间,想藏个人很容易。俩人加上只鸟被杜刚一块送到新搭的山间小屋,在里面住上几天,待到风平浪静才出来。
修士离去,山河归位,旧有的生产、经营体系难免洗牌,多亏朝廷调度有方,花都里仍然兴盛。
卖法器、经卷的修士铺子转做卖古董和首饰,长安君没刻意收缴世家遗物,市面上宝贝明显见多,聪明人趁现在低价淘换来,压箱底传家,往后千百年子孙守不住家业,卖出去足够东山再起。
蹲在墙角,仰在摊子上,看似玩世不恭,实际瞪着鹰隼样眼眸的修士维序者,已变成卸去铠甲的兵。这群家伙只威风过几天,便卸去盔甲,扛起铁锹,背着苗木,满大街徒步游荡,看见哪的四季花树已枯死,便给挖出来,换上精心配比的几种花草。
曾经花都最出名的就是花海永不停歇,小到贴地皮的苔藓,大到参天乔木,都经历过改造,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开出什么花,统称四季花树。长安君宫里有金,后山有粮,校场立兵马,大殿跪群臣,头上悬塔神,膝下绕子女,可以说是接过来一朝盛世,有恃无恐。以凡俗草木间杂种植来延续四季花树盛况,原本是任性的怀旧举动,提出文化衣冠四字后,可堂堂正正走上台面,变为国策。
他得让百姓一觉醒来,出门漱口时看得清楚,花都还是花都!将来三叛将的后代们顶着三藩国的名义炸毛鸡一样回来,他得让他们也清楚,花都还是花都!
他不舍得那些四季花树,也无心搞什么铁血统治,便让将士们便装游街,遇枯败四季花树才行替换,舍得三年五载,慢慢将花都变个模样。
这么做还有个好处。带花移植草木很难存活,别管那些四季花树活得如何艰难,苟延残喘一天便会开一天的花,待都死光了,新花木已能承袭衣钵,可保花都之花永不断绝!
白塔帝国虽含着金钥匙出生,但未来事谁都料不准。若真有社稷倾覆的那天,他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学这四季花树,大宴群臣,自豪高呼天欲亡我非战之罪,盛装华服,体面殉国。
曾经的维序者,以慵懒样子遮挡锋芒,现在的巡城兵马也会尽可能不影响百姓生活。当然,若你不安分守己,该出手时就出手!
郝秦仲牵着着马,左看是有毒的夹竹桃,右看还是夹竹桃,草柯里的小花草又配不上自己老婆,忽然看到道边小树上盛放着一枝梅,屁颠屁颠跑过去折。修书是个苦差事,俩人数月忙碌,记忆还停留在“宝剑赠英雄,红花送美人”的时代,哪知道花都人早已自觉形成不成文规定,切莫折旧花,只挑茁壮长起来的新花木采。
一枝花折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不光就近巡逻的军警第一时间靠过来,市民们也都义愤填膺。花都还没有发达的传媒业,有头有脸的人物不靠仪仗走在街上也不会被认出来,但遗珠神女和郝秦仲这对神仙眷侣实在太出名了!最早一批人刚要指指点点,扛铁锹的军士不约而同齐刷刷跪下。
按照白塔的习惯,披甲人只行右手击左胸的军礼,轻易不跪拜,眼下不加犹豫的跪下,可见人心!
做坏事后见着人心,郝秦仲尴尬得不得了,趁大家伙儿注意力全被自己吸引,还没来得及认出马背上的遗珠神女,赶紧连道罪过,飞身上马捂着神女开溜!
人群里打马狂奔,硬是秋毫无犯,大将军王的马术真神乎其技!人群目送马背远去,好长时间才有小童发问:“妈妈,大将军王咋还给人牵马呢?”
“那莫不是遗珠神女吧?”
“不对,他俩不是失踪了吗?快报塔神宫,有赏的!”
长安君十六路人马挨家挨户搜人,全花都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为帮白塔留住柱石而报塔神宫提供线索可以,讨赏像话吗?富贵安宁生闲汉,花都人喜欢凑热闹,更喜欢凑热闹时痛打落水狗,那说话不过心的家伙喜闻乐见遭到一顿毒打。
神女倒是颇为愉悦,为免喝多凉风肚子疼,用手掩嘴问:“现在知道皇兄为什么植树了吗?”
殚精竭虑练精兵,一朝功成,昏庸皇帝不思进取,全派出去栽花种草,为这事,郝秦仲没少跟长安君发脾气。今日见到民心,他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花开,花都便在,花都一心,白塔长存!
楚儿之死呢!
伤口疼归疼,我没时间休养,被那冤家搀扶着咬牙坚持出来转。
他说不管经历了什么,阅多少繁华,享多少富贵,每个人心中惦念的终归是这么一片树海,生命的最后几天在这里渡过也算是一种幸事。
这话虽算不上多美,却完全超出了我理解中那憨货的语言能力。先前他还听秦丫头的建议,拙嘴笨腮的跟我开玩笑来着。
“说吧,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他指向一个方向。
那里有人吗?我看不清楚。
将丛林视作归宿的人,定然生命中曾经历过森林,在其中度过了一段不一定多么美好,但印象足够深刻的时光。我生在花都,富贵人家,生命里并没有过类似的经历。这并不影响我欣赏这片山林,为塔神爷赐我在这里了却残生而感恩戴德。还没有为人父母过的人也会对嗷嗷待哺的婴儿生出爱怜,有些大美是举世通行的。
唯一可悲的是我眼中只有大片的绿色和群山的轮廓,任何细节都不属于我。
眼泪下来我就能看清,可那冤家会心疼,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也不知道那块木头能不能理解“心疼”这么高级的情绪,反正我就这么想。
“忘了你瞧不清楚,那是我烈祖的坟。”
呼!冤家,你在吓唬我?“你烈祖托梦教你说的那段话?”
“烈祖母八年前才过世。”
“怎么?你们传家宝的药效这么强大?”我全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可能是近朱者赤,跟他混了两天,我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
“我烈祖母名讳灵苏萍。”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随即我才意识到,这名字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士!
襦裙削首,藕臂推山!灵苏萍,正是二百多年前活跃过的修士!
这憨货祖上竟然是个修士?可她不是违背铁律,亲赴战场杀敌无数,回来后背老怪物八千人敌正法了吗?为什么这憨货说八年前才死?
“不清楚,我只知道烈祖母是为了拒绝皇室的联姻计划才逃出来。”
又是联姻?联姻!联姻!害人不浅的联姻!你们皇室就这么没有安全感,联姻权贵不够,还要联姻修士吗?
“小时候烈祖母就坐在那坟前,日夜念叨自己到底是在图什么,我想帮她,又帮不上忙。你跟烈祖母很像,既然你无法保护自己,我欠烈祖母的,便在你身上找补回来。还剩三天,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一把搂住他:“七哥,你真好!”
剧痛!伤口崩了!
“喂!你不是说随便做什么吗?你进来啊!”我坐在蚊帐里朝他喊。
“我只说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没说我!”
在蚊帐里我都听外面蚊子嗡嗡乱叫,我实在是心疼他,怕他被蚊子吃了,才叫他进来。问题是这家伙好像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