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塔神大阴谋家
郝秦仲离席前,觉出神女不舍,还轻抚后背给她打气儿,可她实在提不起精神也没有办法,只得任她伏案遮帘,自己与范定尧出去谈话。刚走出两步,见付瑶季过来,他原本想从后门直接开溜,现在多拐一下,去请自己两位师兄弟多多出力。
比起其他文武百官,这俩纯是新人,稍微尝试,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不如回去啃螃蟹,又被付瑶季硬给瞪起来。
宴会不同于酒局,没有划拳灌酒的道理。莽夫才叽叽喳喳,花都人长享安乐,更喜欢默默饮酒吃菜,还是神品螃蟹,谁愿意起来?但这么大的场子,只有歌舞声可说不过去。百官可以随心所欲,想推杯换盏才推杯换盏。作为主人家,不能任由气氛变成那样,他与義宫主卖力敬酒,正是如此,长安君“御驾亲征”也为这事儿。
天气不可能一成不变,塔神可以唤一轮满月,起不起风,来不来云,他不管。这会儿风声见起,熏香虽好,久处其中也迷糊,夜风拂面,郝秦仲抻个懒腰,顿觉舒爽。
范定尧与郝秦仲虽没多少交集,但君子之交淡如水,经历投缘一二事,胜过终日酒肉。神女在旁,有些话不能聊,如今四下没人,范定尧乐开:“不是怎么着?你们俩咋都没精打采的?”
问心坎里去了!郝秦仲没管住嘴,出口成脏:“她是心里别扭,我他妈是真累!”
范定尧脑海里猛然浮现付瑶季与義宫主卿卿我我的场面,又想起神女与付瑶季坐在一起,自然而然将后者比下去,那叫个义愤难平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郝秦仲差点跳起来:“一天三顿,你试试!”
还带这么叫板儿的?范定尧顺嘴跑火车:“试试就试试!”
塔神宫里惦记塔神亲闺女可还了得?从天而降九层白玉塔!
郝秦仲的战斗素养真不是盖的,塔从范定尧头上三尺直接出现,叫个人都反应不过来,显然是没留生路,他竟能下意识一拳头顶上去。
哐当一声闷响!白玉塔整个儿被锤飞。
这可是天罚啊,竟然被个凡人给挡住!范定尧正目瞪口呆,忽听得郝秦仲一串哀嚎:“腰!腰!腰腰!腰!”
全是夜色挡着,不然范定尧脸上表情那叫个精彩!
插曲已过,哥俩儿坐下来。
范定尧来问,郝秦仲当然先开口:“我这辈子,原本最敬佩我师傅,现在是塔神。目前为止,做过最痛快的事,是打了那老王八蛋一拳!”
呵!这话儿听着耳熟!范定尧两眼放光。
“天帝鼎,范兄听说过没?”
这宝物谁人不知?范定尧自然而然接茬:“知道。”
“我不知道,你给我讲讲。”
“大哥,别卖关子了呗!”
“我真不知道,塔神爷懒得解释,说我知道的多些,你知道的少些,叫咱俩自己对去。”
于是哥俩儿默契的对起口供来。
“初代神下界,始源之地至尊,天帝,赠神王以宝鼎,法力无边,是以他为主神,剩余四位列在其下。”
“那玩意儿很厉害吧?”
“法力无边啊,再多我也不知道。”
“范兄有没有好奇过,初代五尊神足以支撑一界,又来三位填补空白,三十几万年前,为何莫名其妙下来个塔神?还有,五尊神,六尊,七尊,八尊的时候,都能养出登临始源之地的强者,为何塔神就位,我骢阳界反倒再没出过一人功德圆满?”
“这话不对吧?不是又送走二十三位?”范定尧反驳,功德圆满本就艰难,平均一万多年养出一个,这频率挺吓人的。
“体修基本都在申之南一脉,我在花都摆擂,他带好些高手过来。虽然禁过真气,但打起来感觉不一样,其中三位给我的压迫感,比起范祖,相差无几。你知道吗,你家老祖宗已被九神承认为第十尊神。”
“真的?”早前见范海与塔神称兄道弟,范定尧已觉出些不寻常意味,经郝秦仲确认,他差点乐开花。
“新神诞生,本该普天同庆,我也不知为何没什么动静。但我进过神庭,那里已加入第十张神座,确认无疑。申之南座下高手,应该逊于范祖,但远高于四护法。你想想,申之南座下,跑出来三位神秘高手,一共九尊神,乘以三,这数儿和二十三是不是挺接近的?”
“你的意思是,所谓的二十三位圆满者根本没走,而是被雪藏起来?”说到这,范定尧想起来,“遭天弃”一直是范海的说法,塔神的意思大概是骢阳界被封锁了。
“塔神法与命格有关,琴啊,书啊,刀啊,剑啊都能承载,何必依赖塔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骢阳界出了个妖孽,塔神原话,他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个啥。他本是下界来除魔卫道的,那座白玉塔乃至强者赠予他的助力。可惜始源之地的大佬低估了妖孽的实力,白玉塔根本镇不住。换成别人,也许扭头就走,回始源之地搬救兵。但塔神喜欢钻研,他见那妖孽不生不死,没有敌意,觉得有必要先研究透彻,搬起救兵来也好有的放矢。”
前面谈话还不新鲜,突然冒出个妖孽来,范定尧实在难以理解,刚要问清楚些,郝秦仲自己说塔神也不清楚,紧接着,又抛出“塔神不是神”这样的惊天大秘,搞得他不知所措,问个最没营养的问题出来:“你的意思是,塔神原本不是来做神的,而是办完事就走?”
“对,骢阳界原本的神有思维定式,认为从始源之门出来便是神明。”
“那他为何不明说?”
“谨慎。他下界前曾仔细查过,知道骢阳界有天帝鼎镇着。手握天帝鼎这等神物,仍放任妖孽做大,是严重的渎职。此间事了,原本八尊神很可能会被召回,处死。”
一口气处死八尊神明?光是听听,范定尧便感觉头皮发麻。
“塔神不想受到阻挠,将计就计,伪装成神明,以期一击中敌,快速抽身,到现在,假戏真做。”
“没道理,直接跑就是,他死心眼儿研究三十万年?”
“我劝你嘴下积德,这可是塔神宫。”
“罪过!罪过!”
“塔神在仔细研究一番那妖孽后,认为趁其尚无神智,可以用天帝鼎将其慢慢炼化。但神王迷恋宝鼎神威,不舍得将它留在外面几万年不动。塔神面上说随他,实际准备偷偷潜回始源之地搬兵,还有告上他一状。结果他发现,与那妖孽深度接触后,他变得跟你家老祖宗一样,会直接穿过始源之门。”
“怎么可能?”范定尧难以置信。
“塔神也被留在了骢阳界。想进入始源之地,需要功德圆满没错,从始源之地出来,所谓圆满,其实是天赋用尽,难再进一步。塔神不服,原本的法已修到尽头,便开始偷学其他八尊神的法,还有白玉塔里隐藏着的大道,以求突破。据他说,那座塔的原主人,虽不是天帝之类的至尊,但仍是始源之地一方巨头,修为精湛,远非下界神明可比。”
准知道始源之地人也要修行,有宗门也不足为奇。但每次一想到还有诸神的宗门在,范定尧都觉得热血沸腾。不过听这意思,他应该是没机会一探究竟了。他不甘心啊,便帮着拿主意:“也许还有一种解法,他养出些圆满者出来,代他到始源之地传话。”
“亏你还是个修士,连跨越始源之门不能保留记忆都忘了。塔神最开始留范祖在身边,是因为隐约觉得他与那妖孽有关。范兄别生气,那东西只是被骂做妖孽,跟狐狸精可不是一类。这不奇怪,下界的修行法门全是诸神从始源之地带出去的,而范祖堵门时所用,尽是些他在始源之地闻所未闻的功法。塔神回不去始源之地的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奇怪,老祖宗在哪接触到那妖孽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的你一样过不去始源之门。”
笑话,我个刚固本一重天的小子,本来也过不去。范定尧心里刚念叨一句,忽然明白过来:“那妖孽就在我身边?”
“正是在下。”
一刻钟前,郝秦仲这么说,他一定不信。刚刚他可是亲眼见证郝秦仲用平平无奇一拳打飞天劫,确实诡异!赶紧下意识后退几步。
“开个玩笑而已,范兄莫慌。我确实与那妖孽关系匪浅,但我不是它。不知范祖是否跟你提过孤星照命四个字?”
范海倒是没提过,塔神说过,还跟殷长空、郝秦仲师徒二人并列一起。
“范祖的前世汤质,天赋异禀不假,不光修炼神速,还能推陈出新,化申之南法成自身法。但这所有的一切都表现在通源境以前,再往后其实泯然众人,能够成为神明之下第一人,全靠时间和老本儿。塔神曾经施法帮他仔细回忆细节,发现在第一次感受到始源之门的气息后,他曾短暂眩晕过一段时间。”
“这能说明什么?”
“什么也说明不了,故三十多万年,塔神毫无头绪,放任妖孽做大无可奈何。他留范祖在身边,起初是为研究妖孽,后来发现从汤质变成范祖,他仍能保留记忆,便生出送他回始源之地通风报信的想法。”
“可是天地被封了?”范定尧又想起这茬儿。
“一直说是被封,其实并没有一面墙从中作梗,否则始源之地不可能放任不管。我们骢阳界是在消失,始源之地派塔神下来,原因便是观察到这一界越来越式微。他们担心有某个不舍回忆的恋旧家伙在强行做大,下界过于贫瘠,这么做只能两败俱伤。重生后的范祖,虽恢复记忆,修行没有瓶颈,本质上仍然愚笨。等他再次到达通源境,我们这一界已经彻底找不到始源之门所在。那妖孽可怕就可怕在,它无声无息,三十多万年,没有第二尊塔神下来,很可能是因为始源之地都忘了还有我们骢阳界在。”
“天弃之人。”范定尧终于理解了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千三百年前,孤星照命现象被发现。”郝秦仲又将孤星照命解释一遍,我们不再赘述:“其他神明是在纠结那俩灵魂究竟意欲何为,塔神却注意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现象。海滨世家那一对儿天才,其功法特色在于用最简单的招式,打出最显著的效果,与汤质百岁以前改进的申之南法异曲同工!汤质进不去始源之门,详细了解过妖孽的塔神回不去始源之地,妖孽带着骢阳界消失于始源之地的视野,显而易见,这些事情息息相关,加上同样的功法,真相大白,所有的一切,都与孤星照命有关。”
“你想说,你是新一代孤星照命者吗?”
“塔神在我脚跟发现条被死死压制二十三年的灵魂。”郝秦仲现在云淡风轻,初知道时,可是单腿蹦了三天!
“如此说来,神女殿下?”孤星照命可从来都是双魂!
“她养着只鹦鹉,那东西还挺能活的。”郝秦仲刚得知自己身世后,也曾问过范定尧一样的问题。遗珠神女是塔神亲铸的灵魂,一直安然无恙,俩人能走到一起,塔神还笑他见异思迁。其实早在三年前,打树上掉下来颗红蓝金刚鹦鹉蛋,正正好好砸在遗珠神女头上,破壳而出只小鹦鹉。很多鸟类都会认第一眼看见会动的东西做母亲,它赖在身边说什么不走,遗珠神女也并未在意。郝秦仲问完,塔神也疑惑,把二人身边活物仔细筛查个遍,好家伙,那鸟右翅膀尖里果然压着条骢阳界本土灵魂。
孤星照命的事,一旦牵涉过深,连始源之门都跟着发神经,塔神自然说不清楚,只嘱咐好好养着它,入夜后千万别挂在房里。
这不重要!
“好容易寻到些踪迹,塔神跟范祖把那对儿天才生前事追寻个遍,整理出套孤星照命法,勤加修练真的有所突破。后来我师傅名动天下,二位一路跟着偷学,师傅的道场建在穷乡恶水,我曾一直好奇为啥专有块儿福地,现在想来,应该是塔神关照。”一想到自己曾被俩大佬紧盯一举一动,郝秦仲就难免起鸡皮疙瘩:“现在那妖孽已然做大,九神决定拉上所有修士,在天帝鼎里与它放手一搏。确切点说,其他好多神没想这么干。你还记得所有神像同时开裂那件事吗?塔神苦心经营几十年,刻下大阵,但凡踩在里面,甭管是神是人,统统命格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后他跟范祖合演一出戏,引九神齐聚神庭,踩在阵眼自残,打其他神个措手不及。镜神精修记忆法,趁虚而入,把他们记忆全给修改了。”
呼,好大气魄!
范定尧猛然想起范家花田上,塔神莫名其妙喷出一口神血。大家都认为是遭到反噬,才有不得不拉范祖入神庭的一幕。修为精湛到一定程度,修士的血不再如凡人那样输送氧气和养分,而是上升到另外层面,天南海北各不相同。根本巨人一脉有绝妙法,以血气绕身形成假体,有救命奇效。现在想来,那口血应该是故意吐出来的,以保证自残过程中,自己不会先行死去。身为神明,多么深谋远虑,多么玄之又玄,都不足为奇。但听郝秦仲说完,范定尧仍然要赞叹一句塔神好手段!毕竟,他可是连在同一层次的其他神明都给算计进去。
“不对啊,塔神身负重命,又厚积薄发,可以重创其他神明,镜神怎么也敢参和?有此良策,为何不早早动手,非要等妖孽做大?还有,我家老祖宗是干嘛的?作死演个戏拉倒?”范定尧不是心心念念关照自己老祖宗,范海都“第十尊神”了,不应该就干这点儿事。
“塔神搞不定神王,不然早杀他夺鼎,哪有这些乱糟事?范祖带着我,一人一拳头,先把神王打昏过去,之后他才能启动大阵。”
范定尧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老祖宗能打神王他还信,郝秦仲凭啥能打?
“不信?刚才天劫都能打飞不是?据他们二位说法,我这拳头,只要敢想,没什么做不到。当时我不敢想,范祖夺舍我,帮我想一句‘让那老王八睡个昏天暗地!’,我再一拳头糊脸上,他真昏过去半个多时辰。”
“卧槽,那你想着‘打死丫的!’,冲过去给那妖孽一拳完事呗。”
“塔神真是这么想的,我把这副肉身送给范祖,他带着当主力。”
呵!范定尧这个急:“你个怂货,直接去打丫啊!”
“你当我没去?系出同源,一拳头没打死,倒给它打醒过来。本来还能筹划千八百年,现在需争分夺秒。”
该死的系出同源!范定尧不甚惋惜,倒也无可奈何,拍拍脸,想起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是“所有修士”?神明层次的战斗,像我这样的根本插不上手啊。”
“那妖孽怎会老老实实进去挨打?不光修士一个不剩,天地间弥漫的真气也都得抽干净,才能彻底将它困在天帝鼎里。除非根除妖孽,他们再出来,以后的世界根本没有修士。”
范定尧是聪明人,听他说完,当下明白,塔神生出三个凡人后代,组建“白塔帝国”,是想延续在花都的统治。这想法没错,只是放在神明身上不妥,有私心成分在。
“不光是私心,根据九神推演,离开修士的统治,凡人会出现报复性放纵,结果便是现有社会体系短时间内崩塌,在血与火中重组,甚至回归茹毛饮血时代。塔神扶长安君起来,联合文人、武夫还有富商,组建朝廷与军队,起码保证花都一带文明不断层。范兄去大化城一趟,表现出智慧,果敢,坚韧,更主要的,是仁心,没对凡人表现出冷漠,还愿意为他们出头,实在是帝国大将军的不二之选。”
“别闹了,我个干巴老头儿,背大将军旗子出去丢人吗?”范定尧可没忘记自己白天模样,能跑能跳不假,体力实在捉急,出师未捷先坠马多耽误事:“你不是天下第一嘛,众望所归,我给你当个手下还差不多。等等,你不会是要跟着修士们进鼎吧?”
“妖孽不复平静,九神无法保障我的安全。身死事小,我走后,鹦鹉也活不久,可没地方再去找孤星照命魂。塔神的意思,我这副身体有肌肉记忆,交给范祖进去打先锋,我在外面好好活着,争取再给他养出几具身体来。”
“吁,原来你怕战死沙场啊。”
“不不不,换完肉身,我好长时间都会羸弱不堪。实不相瞒,花都人吃这套,大将军现在是我,往后还是我,撑撑场面倒还可以,骑马打仗、冲锋陷阵还需范兄相助。”
“靠!名儿都留不下来是吗?”
“范家花田一战,范祖斩杀诸多高手,背尽恶名。进到天帝鼎里,同仇敌忾,尚可以恢复名誉,天帝鼎外势力盘根错节,范兄注定不能留名。”郝秦仲如实相告。
“为什么选我,有什么必要性吗?”
“帝国初代将军,大半曾是修士,长安君他们不一定镇得住。塔神确保能信任的,只有我和曳尾鹰哥,我会沉寂很久,鹰哥断臂实力大损。范兄对凡人的仁爱是自然生出,不曾受半点别人影响,足以信任。范兄懂了吗?天大地大,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