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追杀(上)
“还很远吗?”狩魔猎人用特有的冰冷的声音问道。
“不远了。”苗条的披着绿色斗篷的女孩说道,“该死...丹德里恩,别慢吞吞的...见鬼,菲丽芭去哪儿了?刚才还看到她在运河边上飞...我们还是快走吧。”
“带路吧,夏妮。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和这个江湖骗子认识的?”
“我有时会从学院工坊里偷些药剂卖给他。干吗用这种眼光看我?我继父光是帮我交学费就很勉强了……我有时手头会很紧……虽然那人是个江湖骗子,但他会拿真药去治疗别人……至少不会让他们中毒……好了,继续走吧。”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码头边上,“见鬼,这可不是什么屋子,这是个要塞。那个骗子究竟害怕什么,要用这么厚的城墙保护自己?”
“这儿可是码头,”夏妮解释道,“附近从不缺暴徒和人渣,有本地的,也有路过的。不少人会带着钱去找麦尔曼……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而且他一个人住这儿,所以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你觉得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杰洛特看着建在木桩上的宅邸,而那些木桩插在距岸边近十码远的运河里,“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进到小岛一样的河间小屋。也许我们可以偷偷借条船……”
“没必要,”夏妮说,“那儿有座吊桥。”
“可你怎么说服那个江湖骗子放下吊桥?还有大门,我们可没带攻城槌……”
“交给我吧。”
一只硕大的灰色猫头鹰无声无息地落在码头的护栏上,拍拍翅膀,竖起羽毛,然后变成头发乱糟糟、身上湿淋淋的菲丽芭·艾哈特。
“我在这儿干吗?”女术士恼火地喃喃道,“见鬼,我跟你们来这儿干吗?踩在湿漉漉的木棍上……担着叛国罪的风险。如果迪杰斯特拉发现我在帮你们……最糟的是这下不完的毛毛雨!我恨雨中飞行。就是这儿?麦尔曼的住处?”
“对。”杰洛特确认到,“听着,夏妮,我们试试……”
他们躲进一栋小屋的芦苇屋檐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咚!有人敲敲拴在岸边的木杆上的铁皮,发出一声闷响,咚!
江湖骗子麦尔曼打开一扇小窗,往外观瞧,他手里的提灯反而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他把灯放到一边。
“活见鬼,谁这么晚了还来烦我?”他怒吼道,“没脑子的蠢货、人渣、废物,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滚,现在就滚!我已经架好十字弓了!谁想要屁股上多几根箭?”
“麦尔曼大师!是我,夏妮!”
“啊?”江湖骗子把身子往外探探,“夏妮小姐?这么晚了,你来干吗?”
“放下吊桥,麦尔曼大师!我带了你要的东西!”
“非得晚上吗?你就不能白天带来?”
“白天人多眼杂。”身穿绿色斗篷的苗条轮廓出现在岸边,“如果被人看见,把这事传出去,我会被学院开除的。快放吊桥,我可不想在雨里站着,我都湿透了!”
“你不是一个人,小姐。”江湖骗子怀疑地说,“你平时都一个人来。谁跟你一起?”
“我朋友,跟我一样,是学生。难道我该一个人黑灯瞎火跑到这个偏僻角落?怎么,你觉得我不该重视自己的处子之身?让我进去,该死的!”
麦尔曼低声嘀咕着,放开绞盘上的搭扣,吊桥嘎吱嘎吱地垂下,落在岸边的木板上。老骗子迈着碎步走到门边,拉开门闩,打开门锁。他小心地向外看,但没放下手里的十字弓。
他没注意到裹在镶钉手套里,飞向他侧脑的拳头。尽管夜色昏暗,天上只有一轮新月,他却突然看到上万颗明亮的星星。
江湖骗子麦尔曼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苏醒过来。他躺在地上,被人五花大绑,后脑勺痛得要命,于是他想起自己摔倒时,脑袋撞到了门框上。被打中的太阳穴也很痛,但他没法动弹,因为一只穿着长靴的脚无情而沉重地踩着他的胸口。老骗子眯起眼睛,皱起脸往上看。靴子属于一个身材高大、发色雪白的男子。麦尔曼看不见他的脸——那张脸藏在桌上提灯无法照到的黑暗里。
“饶命……”他呻吟道,“饶了我吧,我向诸神发誓……我会给你钱……所有钱都给你……我带你去藏钱的地方……”
“麦尔曼,里恩斯在哪儿?”
江湖骗子听到声音,顿时发起抖来。他不是个胆小鬼:在这世上,他怕的东西并不多。但这白发男人的声音包含了他畏惧的一切,甚至还有超出。
恐惧在五脏六腑中蔓延,仿佛是一只活生生的虫子,他好不容易才将其压下。
“啊?”麦尔曼装出吃惊的样子,“什么?谁?你说什么?”
那人弯下腰,麦尔曼看到他的脸,看到他的双眼,心几乎沉到谷底。
“别再装傻了,麦尔曼,你已经露马脚了。”医学系学生夏妮的熟悉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我三天前来这儿时,这张桌子旁边的扶手椅里坐着一位阁下,斗篷用麝鼠毛皮镶边。当时他在喝酒,而你从不招待任何人——除了最好的朋友。他挑逗我,厚颜无耻地劝我去三只铃铛酒馆跳舞,还对我动手动脚。我打开了他的手,记得吗?然后你说:‘放过她吧,里恩斯阁下,别吓唬她了,我得跟这些学生搞好关系,才能继续做生意。’然后你们两个都笑了,你,还有脸上有烫伤的里恩斯阁下。所以别再装傻了,你面对的人比你聪明得多。趁他现在还算客气,赶紧开口吧。”
哦,原来是你这自大的学生,江湖骗子心想。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这红头发的骚货,我会找到你,让你付出代价……但我得先想办法脱身。
“什么里恩斯?”他连叫带扭,徒劳地想要挣脱踩在胸口的脚,“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来这儿的人什么样都有,我怎么可能……”
白发男人凑得更近了,从另一只靴子里缓缓抽出匕首,踩住老骗子胸口的脚又加了些力气。
“麦尔曼,”他平静地说,“信不信随你的便,但你再不告诉我里恩斯在哪儿……再不说出怎么跟他联系……我就把你一片一片地喂给河里的鳗鱼,从耳朵开始。”
白发男人的声音有股魔力,让江湖骗子相信,他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他盯着细长的刀刃,明白它比自己用来刺破溃疡和疖子的刀子锋利得多。他浑身发抖,就连踩在胸口的靴子也跟着动了几下。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现在还不行。如果里恩斯回来,问他为什么背叛自己,麦尔曼必须让他看到原因。一只耳朵,他心想,至少等他割掉一只耳朵,我才能告诉他……
“何必浪费时间,又何必见血呢?”一个柔和的女低音突然在昏暗中响起,“何必给他扭曲事实和撒谎的机会?让我想办法对付他。我只怕他说话太快,咬到自己的舌头。按住他。”
江湖骗子大吼一声,在绳索里拼命挣扎,但那白发男人用膝盖把他压在地上,又揪住他的头发,扭过他的头。有人跪在他们身旁。他闻到香水和潮湿的羽毛味,太阳穴感受到手指的触碰。他想尖叫,但恐惧让他难以出声——一只能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呼。
“这就想尖叫了?”耳边的女低音发出猫一样的呼噜声,“太快了,麦尔曼,太快了。还没开始呢。但我这就开始。假如进化真在你的大脑里留下过任何痕迹,我会把它犁得更深。到那时,你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尖叫。
黎明的时候,江湖骗子开始胡言乱语,他在菲丽芭的魔法作用下,已经变成了永久的弱智。狩魔猎人服下了魔药,虽然他的脸变得苍白,黑色的血管浮现在上面,但是他也听到了脚步声,大概四五个,他们走得太近,无法分辨准确的数字。
杰洛特抬头,发现菲丽芭已经不见了踪影,狩魔猎人立马改变的战术,如果里恩斯在这群人之中,那抓住他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他还需要跟里恩斯的护卫战斗,这会让他有机会逃跑。
里恩斯出现在了小巷子口,杰洛特立马钻出阴影冲向了他,虽然没有见过里恩斯,但是杰洛特还是认出了他兜帽下那个由叶奈法送给他的烧伤。
里恩斯孤身一人,他可能知道有人藏在江湖骗子的屋子里,可能是伏击,但是他还是来了。
“搜寻你真是件赏心乐事。”里恩斯轻声说道,“我希望你现身,你果然来了。”
“原话奉还。”狩魔猎人平静地反驳道,“你也出现了。我希望你来,你果然也来了。”
“你一定用了很厉害的手段逼供麦尔曼,他才会告诉你护身符的事、藏匿它的地方,以及启动护身符并送出信息的方法。但麦尔曼不知道,那个护身符在传递信息的同时,也能送出警告。就算你们把他放在火上烤,他也不可能告诉你这个。这种护身符我送出去许多,我知道你迟早会找到其中一个。”
小巷转角处走出四个人,步伐缓慢,灵巧无声。他们在暗影间穿行,握剑方式很小心,避免让剑身反光。虽然狩魔猎人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没暴露自己的优势。很好,杀手,他心想。既然你想如此,我会让你心想事成。
“我恭候多时,”里恩斯站在原地继续说道,“你果然来了。我会让世界摆脱你这累赘,你这肮脏的换生儿。”
“就凭你?你太高估自己了。你只是个傻瓜而已。其他人雇来干脏活儿的傻瓜。你这走狗,谁雇了你?”
“你的问题太多了,变种人。你叫我走狗?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路边一坨大便,必须清理,因为有人不想弄脏靴子。不,我不会告诉你那人的身份,虽然我知道是谁。但我会告诉你另一件事,让你在下地狱的路上不至于无聊。你照顾的小杂种,我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我也知道该去哪儿找你的巫婆叶奈法。我的雇主不在乎她,但我跟那婊子有私人恩怨。等解决掉你,我就去找她。我会让她后悔放那把火。哦,没错,她会后悔的。后悔很久,很久。”
“你不该说这些。”狩魔猎人感受到灵药挑起的战斗冲动和肾上腺素在相互作用,他恶狠狠地笑了,“在说这话之前,你还有机会活命。现在没了。”
狩魔猎人的徽章剧烈震颤,提醒他有人发动突然袭击。他跳向一旁,闪电般拔剑出鞘,用符文覆盖的剑身挡开并抵消掉能令人动弹不得的强劲魔法能量。里恩斯向后退去,抬起手臂想再做些什么,但在最后一刻,他突然吃了一惊,不再尝试施展第二个法术,而是迅速退进小巷深处。狩魔猎人没法追赶他——那四个自以为藏得很隐蔽的家伙纵身扑向他。剑光一闪。
他们很专业。一共四人,都是老练、娴熟、合作无间的专业人士。他们成对攻向他,两个攻左,两个攻右。他们两人一组——方便掩护彼此的后背。狩魔猎人选择了左边那两人。灵药挑起的冲动被狂怒取代。
攻向他的头一个恶棍右手虚晃一招,随即闪身避开,让身后之人刺出极具欺骗性的一剑。杰洛特转体避开,从他们身旁掠过,剑尖划开后面那人的枕骨、双肩和背脊。他异常愤怒,因此下手极重。鲜血飞溅到旁边的墙壁上。
前面那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后退,为下一对攻击者让出位置。那两人从不同的方向挥剑砍来,让对手只能挡住其中一剑,而另一剑必定会命中目标,杰洛特却没抬剑抵挡,而是旋身插入他们中间。
狩魔猎人一个转体,利用惯性砍中对手的腰背,他感觉到自己锋利的长剑斩断了对方的脊骨,哀号声在小巷中回荡,剩下两人立刻向他攻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让他只能勉强招架。他再次转体,退出那片闪烁的剑幕,但他没有背靠墙壁防守,而是发起了攻击。
这一点出乎对方的意料,让他们没时间后退。其中一人作出反击,狩魔猎人旋身避开,同时反手一剑——他只靠风声就判明了对手的位置。他很愤怒。他的剑压得很低,对准腹部。剑刃正中目标。
他听到一声压抑的痛呼,但没时间回头细看。最后一个恶棍已经攻到他的侧面,用第四式挥出一剑。杰洛特在最后一刻挡住对方的剑:他站在原地,没有转身,而是向右使出第四式。那个恶棍利用这次格挡的冲力,半转过身,挥出一记凶狠的斩击。但他用力过头了,杰洛特早已旋身避开。杀手的剑比狩魔猎人的剑沉重得多,剑刃劈开空气,也带动了杀手的身体,冲力导致他转了个圈儿。
杰洛特转体半周,在杀手身边极近处停下。他看到一张扭曲的脸,还有惊恐的目光。他很愤怒,长剑刺出,正中对手双眼之间。
他听到夏妮惊恐的尖叫:她在江湖骗子家门前的吊桥上,正试图挣脱丹德里恩的手。
里恩斯退到小巷深处,抬起双臂,举到身前,指间涌出一道魔法光芒。杰洛特双手握剑,不假思索地朝他冲去。术士立刻吓破了胆。他没能念完咒语,拔腿就跑,嘴里还叫嚷着令人费解的字眼。但杰洛特明白,里恩斯是在喊人帮忙。或者说,求人帮助。
帮助随之赶到。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小巷,一栋屋子破败脏污的墙壁上,现出一道闪光的圆形传送门,里恩斯纵身朝它扑去。杰洛特也纵身一跃,他很愤怒。
托布兰科·米舍莱呻吟着缩起身子,捂住被劈开的腹部。他感觉到鲜血从指缝间飞快涌出。弗莱维厄斯躺在不远处,片刻前还在抽搐,此时已不再动弹。托布兰科闭紧双眼,又再次睁开。但蹲坐在弗莱维厄斯身旁的猫头鹰显然不是幻象——它并没有消失。他又呻吟起来,转过头去。
有个姑娘——从声音判断,还是个年轻姑娘——正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放开我!有人受伤了!我得过去……我是医学系学生,丹德里恩!放开我,你听到没?”
“你帮不了他们。”丹德里恩用沉闷的声音回答,“狩魔猎人的剑不留活口……千万别去,也别看……求你了,夏妮,别看。”
托布兰科感到有人跪在他身旁。他闻到香水和潮湿羽毛的味道。他听到一个声音,轻柔而令人安心。在那年轻姑娘恼人的尖叫和啜泣声中,他很难听清声音的内容。医学系……学生。如果那个学生正在尖叫,那跪在他身旁的人又是谁呢?托布兰科呻吟起来。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个……狗……娘……养的,”他嘟囔道,“里恩斯……说……只是个……普通的白痴……但……那是个……狩魔猎人!……去……找……找人帮……帮忙……我的……肠子……”
“安静,孩子。冷静点儿。没事了。已经不痛了。不痛了,对吧?告诉我,谁让你们来的?谁把你介绍给里恩斯的?谁推荐他?谁让你们蹚这摊浑水的?拜托,孩子,告诉我。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好的。拜托,告诉我。”
托布兰科尝到嘴里的血。但他没力气吐出去。他的脸颊贴着潮湿的泥土,他张开嘴,鲜血泉涌而出,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告诉我,”轻柔的声音还在重复,“告诉我,孩子。”
托布兰科·米舍莱,十四岁起就是职业杀手,他闭上双眼,染血的脸庞露出微笑,然后他轻声说出自己知道的事。
等睁开双眼,他看到一把细长的匕首,有着小巧的镀金握柄。
“别害怕。”刀尖触到他的太阳穴时,轻柔的声音说道,“不痛的。”
他的确没感觉到疼痛。
——————我是准备好的分界线————
梅里泰莉神庙的夜晚总是出现雷声,叶奈法手上凝聚着闪电,对着希瑞菈说道:“你是混沌能量的导管,要维持好混沌能量的流动,这是一种诅咒,是一种威胁,也是一种进步,不过要看在谁手上,如果是你,明天别人就会发现多了一堆焦炭。”
叶奈法把闪电缓慢地移动到希瑞菈的手掌间,她没有采用艾瑞图萨学院粗放的教育方法,直接让学生用玻璃瓶捕捉并且维持闪电。她控制着闪电,并且一点点地放开对于混沌能量的控制,让希瑞菈一步步接手,以此确保希瑞菈不会受伤。
“你已经记住了施法付出的代价了。”叶奈法说道,“即使你不通过考试,也不会有人能剥夺你施法能力。”
“什么考试?”希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闪电,抬头问道。
“艾瑞图萨学院的毕业考试,我就是从那学习的,说不定还有学习没有通过的人被变成电鳗。当然,你也需要去那里学习,我只能教授你基础,当然这就够了。”
希瑞菈惊讶得维持不住闪电,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为什么我还需要去那学习,学习这些已经够辛苦了。”
“杰洛特会同意的,他不可能让你不学无术。”叶奈法单手叉腰,表情有些奇怪,“如果你不想遇到问题就写信问你认识的术士的话,绝大多数狩魔猎人在术士看来都是文盲。”
“可是我有学习制作煎药和剑油。”
“丑小鸭,你以为那种简单的药剂就是顶点了么,那是狩魔猎人无法优化而已。”叶奈法颇为不屑,拉着希瑞菈返回自己的卧室,换上新买的衣服,打开千里镜就要与女术士朋友们讨论私房话。
“快点,快点......”
“你继续忙,我换一个。嘿,萨宾娜,你快看我新买的衣服,我跟你说杰洛特他blablabla......”
“所以女术士都是这样的?”希瑞菈疑惑地说道。
“当然不是了,第一个是个例外。你没看到千里镜吗,狩魔猎人可做不出来。他们除了昆特牌和酒还知道什么?”
“所以狩魔猎人都是文盲?”
“恭喜你了解了术士的第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