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雨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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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刘华梁

第六章刘华梁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我七岁那年,便单恋王相雨;十岁那年,就和她一起坐摩天轮、吃棒棒糖(山区没有摩天轮,但棒棒糖是送了的)。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年后,我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王相雨,离开了我那贫穷的故乡,我和爸爸从大足登云机场一起坐飞机到了重庆,第一次在天上飞的感觉让我三生难忘。我很喜欢重庆,但爸爸很快把我带到了黔江,让我就读于濯水中学。他说,其一是为了让年轻人好好锻炼一下,其二是因为他在黔江担任某官职。

我妈去世得早,爸对我管的宽松,从不约束我。有一次我去浙江一游,回来就变了样:绿裤子,红棉袄,紫围巾,还吊了个耳坠。爸见了忍俊不禁,说,你在耳朵上打了几个洞?

一个。我疑惑地看着他。

爸笑道,让老子再给你打一个。

哈哈……突然父子俩放声大笑。

此后,爸经常看到我闷闷不乐,他便要带我去大城市放松,我坚决不去。爸问我,后悔来了?我抬头正视他的眼睛,揣摩他话里的含义,总说,不悔。

逃离故土,抛弃相雨,我怎能无悔?我悔之晚矣!都市的繁华生活吸引了我,而当我真正拥有富足的物质享受之后,我想起了王相雨。那个给我精神慰藉的人啊,我梦见她一天天站在百丈崖上盼着,凝神遥望异土他乡,思念着她梦中的人。她那般憔悴,那般楚楚动人。我愧怍、懊悔,百感交接,不曾想自己也会做一回断肠人。

断肠人流落天涯,兴许可以撞见一些沦落人吧?

在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好似徘徊于漫长曲折的隧道中,我不知道进来了多久,但回头望不见一丝游光。我只能继续前进,累了,匍匐在地上爬,爬不动了,绝望了,我突然见着一线亮光!蕊儿的出现,点亮了我的全部。

蕊儿脾气暴躁,性格任性,有如刚下山的女匪。第一次见到她,她便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我初到那个班级,便发现男生们有个共同特点——上课时爱用小纸团儿掷人脑袋,他们管这游戏叫“躺着也中枪”。被掷之人抬起头,左顾右盼,前张后望,找不着北,掷的人便偷偷发笑。鉴于我是“外行”,一节课收到二三十个纸团儿不足为奇。为了还击,这件事渐渐有我参与。可是那次在意外击中了蕊儿的秀发后,她连看都没有看,便飞过来一本《资治通鉴》,我被禁锢了,厚厚的封皮将我的鼻梁砸出一道红色印痕。她又用零点五秒的时间,飞来一个墨水瓶,与我头皮摩擦而过,周围的男生都看着我大笑,我的女同桌用弯着的食指擦了擦鼻子,笑得优雅。惊魂未定,我抬头看她正猜测还有什么凶器时,她却在对我笑。

那回眸一笑,不倾国,也倾城,堪比林黛玉。她是花木兰与林黛玉的结合体。

我自然不敢冒犯这位大侠,平日里离他远远的。但人在江湖是逃不掉的。我们的英语老师换了,听说新来的谭老师教过我们某些同学的父母或哥姐,资历确实老,不过我十分怀疑谭老的用人能力。她那双戴着厚厚凸透镜片的眼睛在成绩单上扫描了许久,喊出了我和蕊儿的名字(蕊儿的英语成绩名列第一,抄的;我的第二,撞的)。

谭老目测慈祥,实际上并不好伺候,我和蕊儿偶尔会受到她的表扬,多数时却是听候发落。更有几次,谭老气冲冲地抱来作业本扔在教室,斥骂全班同学。等他走后,我和蕊儿又默默地去整理好。蕊儿从不当面说什么,却多次在背后向我诉苦,而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

谭老还有个规矩——听写单词不过关抄50遍,作弊抄500遍,由科代表轮流负责监督,她几乎不亲临现场。当然,这就导致了某些同学放松了警惕,这我理解,但我不会饶过他们。我就是想让他们明白,抄50遍远比抄500遍轻松。可是为什么呢?那个在我眼里文武双全、有着完美气质的蕊儿也伸长脖颈,左顾右盼呢?我铁下一颗心,记下了她俊俏的名字。

为什么啊?我没作弊,你把我杠了吧。

你也是代表的,怎么说这种话?

被老师点名了多不好……

杠了就看不出来了吗?

你重写一页嘛。我下次绝不敢了……

不!我帮你抄都行,决不会杠掉名字!

对视。

好吧,下午你陪我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抄过单词后,才真正理解那些哥们儿的苦衷。蕊儿抄1500个单词时,我才抄1000个,可我已经手软如泥了。

蕊儿对我笑着说,你以前没抄写过,不解其中味,停下吧。不管怎样,我要谢谢你,你是个好代表。剩下15×500个,明早我给你。

但我决意要抄,谁也无法阻拦,教室里其他人已走空,只剩下我们抄写的“沙沙”声。学校的广播里突然响起了“小背篓”,以至于我没有察觉到蕊儿已停下笔,静寂地看着我。孤男寡女,很容易产生某些话题。

说话斩钉截铁、毫不委婉是蕊儿的风格,此刻的她却有些口吃,华梁,我,喜欢你,我追你,没意见吧?

我抬头看见她很自然的笑,以为是口无遮拦的她开的玩笑,便随口满足了她的幽默,说,那我赚大发咯。

但爱情开不得玩笑,我也没想到蕊儿会来真的,后来对我死缠烂打,不肯放手。我答应做她男朋友,可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心里想的都是王相雨。在做蕊儿“男朋友”之前,我自认为我还算个乐观开朗的人,对蕊儿无话不谈,甚至因为她的豪迈劲儿稀释了我的思念;在之后,我就成了一座石像,任凭他说尽千言万语,我也沉默,沉默呵,脑海里一下浮起来的全是王相雨。

蕊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很快看出了我石头里面的心思,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或许你们之间还产生过凄美的故事,但那些毕竟都过去了。亲!你就从未考虑接受我吗?——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你不敢对吧,别以为我会挽留谁!要是我,早就追她的步伐去了!我知道蕊儿说的是违心话,便不再回答什么。

这个暑假注定我痛不欲生,一边是记忆深处的雨,不可磨灭,时时涌动暗流,汹涌成一片感情洪水。另一边是坦率天真的蕊儿,全面渗透我的生活,参与我的思考,用她热情的汪洋大海将我淹没。

我感觉自己又进入了黑暗的隧道,还面临着两岔路,我不知道走哪一条。我的理智被剥夺,我自甘堕落。

偶然的机会,我学会了聊以自慰,好似被注射过一只吗啡,从此沉湎于它给我的快感,无法自拔。每次完毕,我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交织着悔恨。因为我觉得我玷污了某个人在我心灵里的纯洁。

我不想做这种痛苦的事情,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一款网游上。为了角色升级,每天敲键盘至凌晨两点,第二天早上九点醒来,眼重如锤,手枯如木,继续玩。为了维护我在这个世界的自尊感,纵然被砍成狗也要不顾一切,舍命厮杀。整整两个月,我锁在家里,半步未出,一个电话未接,变成一只地洞生物。我惧怕阳光。

本来在那个世界我小有成就,却不料最终毁在骗子手里。骗子得逞之后,还劝我“多留个心眼”,他是在讽刺我呢?还是他复杂的人性令我不可捉摸?

等我拖着疲惫的身心从那个世界出来,毅然回到现实生活中时,我有如一个半生奔赴疆场而终得归家的战士。我决定去逛逛朋友圈,呼吸呼吸阳间的空气。

当我的头像亮起时,一下子蹦出了二三百条私人消息,其中一条属于我的天使:大叔,你好久没来了。

我心中的湖泊又泛起了微澜。

放下手机,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有将近三个月未见到我的父亲,虽然已习惯独来独往,但还是想我父亲了。

父亲的电话没人接,黔江城里的单位上又没见着他,我去车站候车,准备去重庆的别墅找他。车厢里,我沐浴着七月的阳光,本来与我无关的,但他们却突然谈到了我父亲,指桑骂槐地说着一些我听不大懂的话。我把耳朵伸过去,正想听个明白,却见窗外一人。

是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啊——一袭白色长裙,整齐的刘海,还有那张令我记忆犹新的挂着微笑的鹅蛋脸,一切那么真实,一切又那么遥远。我一个箭步跨出客车,带着小跑,追上了这只轻盈的蝴蝶。我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我轻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王相雨。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转瞬消失在了校门内,但我确定了,我终于找到了她!我抬头望见门楼上的八个黑漆大字:黔江民族第一中学。

我又转校了,我对蕊儿不辞而别,来到了黔民一中,三班,我顺利地进入了三班。我终于又和王相雨见面了,但她几乎认不出我了。她和我形同路人,一种冷战的空气令我窒息。每周星期六早晨七点,我会按时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目送王相雨踏着晨辉回家,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南沟人民路……一个清晰的地址萦绕在我脑海间。

上苍终于给了我机会。我像往常一样推开窗户,湿润的空气直扑我面庞,外面下着牛毛细雨,男孩们勇敢地跨进雨幕,女孩子也撑开了小巧的洋布伞,羞羞答答地走着。王相雨呢,站在一家玩具店门前张望,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也就是在王相雨要冲进蒙蒙烟雨那一刻,我手中的雨伞遮住了她。

她抬头看着我说,你来了?

我来了。我说。她说,你终于来了?眼睛已是一片湿润。

是的,我终于来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她却一咬牙,一把打落我手中的伞,奔向那雨的世界,路上积水飞溅,我的眼镜模糊不堪。

我每天都等着她,尽管她每周只回家一次,每次我把她送到家门口,她没有再拒绝。

终于,在她家门口,我对她说,我真诚地向你道歉,相雨,原谅我好吗?

她莞尔一笑,说,故乡那土豆的香味至今令我魂牵梦萦,如果你再给我做一次烤土豆的话,我就原谅你。听了这话我颇为难,在城市里烤土豆,像故乡的那种?这分明是放火烧山嘛。

下午,四点半,我扛着一个大麻袋,背着微醉的夕阳,爬上了南沟的山顶。在一片小树林后面的空地上,我从麻袋里抓出土豆和纸张柴草,分放两堆。我扒开枯枝败叶,搭起两块大石头,再凌乱却有疏有密地架起树叶和就地取得的干松枝,最后从身旁取过一摞发黄的废纸,撕成一绺一绺的,点燃,小心翼翼地放进“灶膛”,一缕青烟笔直生起。

王相雨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地上,向“灶膛”里吹气,烟斜雾横,呛得我涕泪直流。她见状,也赶忙蹲下,忙活起来。十几分钟后,我和王相雨手里都捧着一个土豆,烫得我们不停地从右手倒换给左手。

别看土豆黑糊糊的,剥开干焦的皮,里面却是金灿灿的颜色,我剥一个,喂王相雨,她也剥一个,塞进我嘴里。我俩依偎在一起,看那山凹衔住快要下山的红日,王相雨闭上眼睛,我想要衔住她的嘴,她却突然睁眼大笑说,看你的黑嘴!

我陪她下山,在路上,我问,你原谅我了吧?

她笑了笑,当然原谅你了。

你也还喜欢着我的,对吧?

你说呢?她神秘地眨眨眼睛。

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哈哈!

但王相雨的表情突然凝固,不,还不行!

为什么呢?我的心又浸满了冷水。

王相雨转过了身,看着天空最后一抹霞,一只归巢鸟儿撞上去,又绕道而行。我快要舒张的心弦又绷紧到极致,只听她说,你明天得和刘小川赌一把!

刘小川?!……

第二天,王相雨补完课,就急急忙忙地给刘小川打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那一头环境嘈杂,刘小川可能听不清王相雨的话,只听他说,我在车上……接着一串忙音。王相雨垂下了双手,牙齿轻咬着嘴唇。

当你爱上一个人后,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王相雨选择了我,之后在那段假期里,我每天都去她家里陪她,有一次正好撞见了她出差回来的妈妈。她妈妈满脸迷惑地且怀疑地盯着我,问王相雨,女儿,这位是……

送水的……王相雨满不在乎地回答。真是机智。

从那时起,我便成了义务送水工,每天早晨蹲在楼底,等着运水的大卡车来,然后扛起一桶水,走到十九楼,放在王相雨家门口……

时间的转盘从夏末转到了初秋。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王相雨欢快地拉着我的手去了医院。

干什么?

你该不会是有喜了吧?我坏坏地接着说。

她说,想得美,我是带你去接我一个刚出院的好朋友。

谁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竟是蕊儿!蕊儿裹着单薄的披风,瑟缩地站在医院门口,我浑身透过了电流,眼球扎进了针。王相雨赶忙去扶她,我驻足不前。蕊儿显然是看见我了,却一个劲儿地和王相雨吹着大话,哪管沙了嗓子。我避开蕊儿,站到王相雨另一边,浑身不自在。偏偏王相雨还把我介绍给蕊儿,说,这是我男朋友,一个情痴。

命运真是曲折离奇,命运真是欺骗了你,命运真是最不正常太随意。前不久这两名女子还让我精神分裂,如今却实地相遇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出来跑是迟早要还的。事到如今,我只有走极端,尽量保护不知情的王相雨,我经常和她在一起,希望可以打消蕊儿心中某些念头。感谢蕊儿,她一直没有找我麻烦,尽管我时常看到她的脸上有深深的泪痕。

直到王相雨请假后,蕊儿约了我一次,在寂静的天台里,风涌动着她的长发。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

你在恨谁?

蕊儿转过身面对着我,楚楚动人,宛如林黛玉再世。为什么来这里,伤我得还不够吗?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我不该再打扰你,但我没有接受你的唯一原因,也就是她,因为她,我来这里,再遇见你。

谢谢你,宽容了她,饶恕了我。

蕊儿宽恕了我,而刘小川却一直敌视着我。看得出来,刘小川也是深深地爱着王相雨的。

刘小川和王相雨一样,都是很疯的人。走廊上,王相雨一边“啧啧”地品味着零食,一边拉着我的手游晃,见了刘小川,故意逗他,来一点?刘小川挺爽快,答应着,行啊。便伸手过来要。王相雨又不给了。于是刘小川便抢,他几乎忘记了刘小川的一只手还被攥在我的手里,也许他根本没注意过。看见我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惊讶的感觉。

正当我和刘小川用眼睛交流信息的时候,我看见了王相雨的弟弟——他的教室就在隔壁。他看着我们,居然很自然的笑了一下,可这个笑却让我们有些不自然,谁都尴尬着。

王相雨爱捉弄刘小川,却不顾及我的情面。刘小川太疯癫,整天和王相雨打闹,不管不顾,哪怕我就在她身边。也许是刘小川还不知道事情原委,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我行我素。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我都忍了,刘小川,你乐不了几天了……

果然,刘小川在得到那个令他伤痛的消息后,再没快乐过,和王相雨也几乎再没有接过话。而王相雨也不去管太多,我和她每天坐着我们的事情。刘小川偶尔瞥见了,也是恓惶地回首。看着他那伪装的坚强,我突然有点同情他。

可是,在和他的对视里,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团火,时隐时现,时明时灭,那种充满敌意甚至是仇恨的火焰,激发了我的战斗欲和必胜的信念,我如一头饿虎,等待着他自投罗网。爱情让人偏激,偏激使人傲慢,傲慢催人刻毒,刻毒促人疯狂,疯狂之人便是魔鬼。

冬月初一,是王相雨的生日。我们几个同学凑钱在娱乐城开了个KTV包间,专门为王相雨庆祝生日。除了刘小川,应邀各位都到齐了,我决定趁此机会修理一下这个狂妄的刘小川,为此,我特地点播了那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作为对刘小川的恭迎。

妈的,歌唱完了,他来了,好像剧烈运动过,额头上还有层密汗。我本想斥责他为何不守时的,但一看到他手里提的那个蛋糕,便改了口,讥讽道,小川同学,你想得挺周到嘛,连蛋糕都准备好了嘛,是怕我们不买咯?

他显得很从容地把蛋糕搁到了桌上,乃至不卑不亢,他对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会买的,华梁同学,我也知道到场各位都会出钱,但每个人买都代表着各自的心意,不是吗?莫非你不允许我买?

我觉得有人动摇了我的权威,我同时觉得自己说的话字字灌满杀气,是的,可是我们不需要你的钱,请把你的心意拿开,还有,你参加聚会不守时,让我们和“寿星”等着你,你什么意思?

包间里静得出奇,他面色不改,关于你说的前者,我有权表达我的心意,你无权干涉,何况我是受邀而来,并非不请自来吧,这是待客之道吗?至于后者,我很抱歉,我向大家表示歉意。说完,他真的向大家鞠了一躬。

我还想反驳,找他理论,王相雨却狠狠地揪了我一把,然后她对大家说,快,come on,聚会开始啦……

尽管有些许小矛盾,但聚会还是充满了欢声笑语,餐毕,桌上一片狼藉。其他同学都撕心裂肺地乱唱去了,只有刘小川、郝金龙,还有我和王相雨四个坐在桌旁,郝金龙只顾轮流看着我们,刘小川就静静地坐着,王相雨坐在我怀里。

外面一曲刚罢,刘小川霍然站起,说,华梁同学,我们之间的鸿沟在今天冰消瓦解,再无丝毫恩怨!我所认为的他的最后的困兽之斗,只剩了这句话。说罢,竟绝尘而去。

然而,也许刘小川才是这场“三角恋”中真正的胜利者。

我曾经以为击败了刘小川,我便拥有了一切,但那只是因为我太天真。

中考的味道越来越浓,我坐在桌前,望着黑板上的数学,想象着它从昨天递减到今天,我不禁悄然默念,王相雨,你我现在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再也没有了,这种时光竟也成了一种奢侈。

明天上午,测完英语口试,我将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回到家里静候中考的佳音,否则,我将听候父亲的摆布,或者我可以独自去天涯闯荡。

不!我要再见见她!空旷的卧室里,我的声音漂浮着,久久不落。

第二天,六点半,阳光明媚。我看见他上了线,边急忙打过去一行字,

口语考得怎么样?

一般,你呢?

九点半才开始,我希望它不要太难。

一点也不难对你来讲肯定没问题。

哦,考完我就见不到你了,亲爱的雨。

嗯嗯,待会儿我来找你。

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

说完最后一个单词,我放下耳麦,离座,出考室。狂跑,减速,慢挪。

楼道出口旁的一棵老白杨摇着扇子,浓荫与阳光的交汇处,立着一位身着黛绿色长裙的仙子。

嗨。仙子向我打招呼。

嗨。我附和着。

生离死别抛于脑后,千言万语化为无声。即使即将割离我追求了若干年的感情,我却腼腆如初,找不到一句话来同她搭讪。

我们一起去教室,撞见六七位同学,他们邀我们去KTV,该死的KTV。

王相雨问我,你去不?

我摇摇头。

同学们拉我,我说不去。

背向而行五米,我伤感的情绪如地面泉水般潜滋暗涌,我抬头看着太阳,阳光异常的好。我转身追上他们,说我要去。

KTV包间里,任凭他们吼得撕心裂肺,吼得惊天泣地,我只缩在角落里,推辞着,应酬着一切。另一个角落里,王相雨和闺蜜拥在一起,唱了“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然后就不唱了。她一个人接连倒了大杯大杯的啤酒,又接连把它们喝光,连那对小酒窝也微醉了。我却没有阻止,我木讷地看着。她今天如此海饮,一个人把痛往肚里吞,令我很伤心,令我很不甘心,我真想开怀畅饮,与她同醉一场。

闺蜜对她说,相雨,够了,不要为负心汉浪费感情!我想驳辩,我差点没抑制住自己,脱口说出了真相!我要保守这个秘密,她是无辜的,我同情她,我也同情我自己。

王相雨起身,一个人挎着包,走了。我又呆了半分钟,也走了,我想出来追上她,再陪她一会儿,却已不见人影,她是女子长跑冠军。

大足的雨,你走了,我也要走了,我的目的地是——长春。

永不再见——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