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雨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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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吴悔

第十二章吴悔

我听说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在贵州住过,我们属于一个稀少而神秘的民族,我们的祖辈过着一种封闭式的农耕生活。听他们描述,那里有点像阿来的故乡。我还听说我祖父曾参加过越南自卫反击战;我爸年轻时当过知青。

1979年,我祖父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中越之间的战争,但才参加几天,他就开溜了。他一辈子最怕打仗,因为早在1948年他被国民党抓去当工兵,见到了战争中最难免也最惨不忍睹的情景,比**集中营还要恐怖——可是我祖父没有把整个故事告诉我,他说小孩子不能够听这些事情。

我爸为了避免遇到令祖父提心吊胆的战事,他不辞千里狼狈地把全家往内陆方向迁到了黔江鹅池——当时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庄。祖父说“鹅池”是个好名字。

后来,我出生了,我爸说我眉清目秀,聪明伶俐,便教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喜欢孟德煮酒论英雄的大气,也钦佩稼轩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情;我爱看隋唐,也崇拜超女。每次看武侠小说和《超级女生》,父亲见了,他都说,一个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大大咧咧的,成何体统?

但我依然是我。

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因此我也很傲气。我知道人无完人,所以上学后我只和同学们比一样东西——成绩。我是个遇强则强的人,每次被成绩优异的同学甩在后面,我都会快速超过他或她。当然,我的对手应该在规定范围内,即仅仅局限于一个班的学生。如果我连续三次灭掉这个班所有人,我就会换班或者转校,去另寻高手(爸要敢逼我,我就给他背诗经——不像背诗像念经)。从四年级下到八年级上,我已经累计换了两所小学两所中学(我一般不换班的,免得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骂我“卖国贼”),虽然办转学证明很麻烦,但我相信爸是不太在意的,换来转去,终于到了民族一中,听说这里的竞争压力比鹅池中学还要更上几层楼——而这恰是我所需要的。

民族一中,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左边的路

走最远的路,做最棒的我。(吴悔座右铭)

但正因路远,车费贵,我不得不住校。宿舍有两名室友,都姓王,一名蕊,一名相雨。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王相雨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而王蕊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也许两者本是一回事,但有时又不一样),不过两人都极易相处。何以相处融洽?一个女生提水喝,两个女生争水喝,三个女生就让我提水来她俩争水喝。不过本姑娘从不后悔——吴悔吴悔,敢做敢为,无悔无悔!吴悔知道,只要是淑女,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丢失淑女气质。

不过,王相雨和王蕊这对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的家伙,却还是合伙整我。刘小川喜欢王相雨且王相雨喜欢刘小川,两者情投意合;而王蕊则有“一个”(加引号不用我解释,代表很多)男朋友在濯水中学,暗里鸿雁传书。每次和她们贫嘴,斗不过我,便把我没有男朋友这件事当作杀手锏,真是气死人!以花痴之心度淑女之腹,悲夫!

天天和她们贫嘴,我突然想起了小学时代,这时我才发现,好像有很多男生其实是喜欢我的。可能是我太傲气,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唉,如是而已。

三十天后,我兴冲冲地告诉王氏二姐妹,口无遮拦,没心没肺,我有男朋友了!

谁呀?王相雨很迟钝地抬起头问我。

章思略!我狡黠地眨眼间。

王蕊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又埋下头整理她的皮箱。

我很失望,怎么这样嘛?说句话表示一下呗!

要哪种表示呢?王相雨不理不睬地说。

嗯,你看章思略这么多优点,Such as……

王蕊就是个土匪!她打断我的话,妞,少卖关子,爷正忙着哩。

成绩好!我脱口飞出三个字。

切切,我家刘小川拿第二名,你看章思略他敢拿第一名吗?王相雨不屑地说。

啧啧,梁可是濯水中学第一名,秒杀刘某某也不成问题,何况章某某乎?

王蕊这是自讨苦吃,于是我和王相雨又联合起来进攻王蕊。

一番猛攻,王蕊求饶。但我仍不服气,又涮起王相雨来,没心没肺你看我家章思略多帅;濯水中学我去过,那个什么梁不确定因素太多,尚不能完全证实,先排除;而看你家刘小川——目不忍视啊!

这回王相雨听了,确实有点不高兴了,刘小川心地善良,体贴诚恳,是章思略能比的吗?你说,帅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卒吃掉!

我不做声,生气的女生我不敢惹,我在等王蕊发表见解。

王蕊不说话,她走到窗边,拉开蓝色的丝绸窗帘,指了指外面,示意我们过去。

看什么?

看帅哥啊,马路上大把大把的。

王相雨一脸漠然,和我一起走了过去。那里不是马路,而是一段河堤,堤上有几株垂柳,绿条随风起舞。近墙边一行桂花树,结满了淡黄色的花骨朵儿,树底铺着纯灰色的石板,板隙间嵌满了花瓣。那里也没有大把的帅哥,只有三个人,两个少年——一个中学生模样,一个少幺毛儿模样,还有一个乞讨的老头。王相雨王蕊都看着那个从围墙边走过的中学生,随着他的移动而不断变换视角,还放出三百万瓦特的“目光”(两人共六百万瓦特),令我的心都不安起来。她俩不是初见他,而是久别重逢。

我想有后文了。

那个中学生消失在视野里,我又去看那个少幺毛儿,他背对着我们,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头发染得不红不绿的。他面前是那个坐在地上的老头,他正对老头拳脚相加,并一脚踢翻了老头用来行乞的搪瓷钵,里面的毛票洒了一地,他捡起一张红红的纸币,估计是中学生刚投进去的百元钞,放进自己兜里,嘴巴还不停地嚅动着。那老头在地上爬,抓住他的一只脚,无声地反抗着。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听不见搪瓷钵落地的声音,也不知少幺毛儿对老头说了些什么,就好比看无声电影。

作孽!王蕊说;

如果我是小李,一定送他一把飞刀吃!我说;

又何必?中国现在总体上是和平安定的,但这种事却时有发生,管他的呢?王相雨说。

三个女孩子站在五楼窗前看着罪恶发生,却没有人去伸张正义,哪怕拉开窗子大呼一声。我为自己感到耻辱,我心里装满了难受。

当天下午,王蕊在体育课上犯了病,被送去医院治疗,我为她担忧着急,结果很快把上午那件令我难受得似终生难忘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而我刚找的这个“男朋友”——章思略又一天围着我转,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下午放学后,章思略带我去食堂,碰见了他的父亲(章文伯),我很好奇地差点跟着喊了他一声爸,不过考虑到他的反应,最终我还是把冲出嗓门儿的话咽回到了肚里。现在想起来,真庆幸自己没那么做,否则我就要改名字了。

有了“男朋友”,我的生活不能再过得任心随意,像多了个拖油瓶一样。说心里话,我对章思略没啥意思,只不过因为一时冲动——想找个男朋友。他追我,我没跑,也没有等他。他以为我默认了,每次总有意无意找我说话,补课时每天在街角等我,偶尔送我一些布娃娃,有大的也有小的——或许他认为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有一次,他还穿着崭新的西装,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我鲜花,想借人起哄来迫使我答应。可惜,这些对我都无用处,因为我不喜欢他(有那么一丝好感我承认)。我仍对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或许是他终于厌倦了这种不声不响的冷落。他逐渐放弃了我,但他眼中还有无奈,那种被迫的感觉。

一个假期过去,一个新学期又来,直到中秋节前一天(我记得那也是王相雨和刘华梁重逢的日子),他正式向我提出了分手,我笑了,我们拉过手吗?

街角没了他的等待,我突然觉得有些空落,想起她对我种种的好,竟有一丝愧怍。不过,我很快就淡忘了这些,就像我忘掉那个上午少幺毛儿抢老头的钱一样。

为何?因为我心中有真爱——我喜欢周兴国。

周兴国是我同桌,他很有礼貌,谈吐既儒雅又阳光,他除了学习就是看书,或者跟电脑上的大师下棋,于是有人叫他“书呆子”。我从不叫他“书呆子”,我叫他“老夫子”,理由有三:其一,课堂上他总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并喜欢引经据典,满口“之乎者也”;其二,他背古诗词时总像董永教书那样摇头晃脑,像极了一位老夫子;其三,他有老夫子那份宽广的胸怀,他身为一班之长,难免受到同学的闲言碎语乃至报复性威胁,他对这些总是付之一笑,从不顾忌。

于是,“老夫子”就这么叫开了。

老夫子,快来探讨一下圆内整点问题!

老夫子,李白评价崔颢名作《黄鹤楼》的那两句诗怎么说的?

老夫子,站在南沙群岛的一岛屿上,可以望见越南么?

老夫子不厌其烦,一一给我讲解或提示或共讨。也就是在这个环境里,我喜欢上了老夫子,为此,我拒绝了章思略。

周兴国这个“书呆子”!抱歉我引用了这么一个称呼,因为我发现他确实“呆”,连我喜欢他都不知道!和章思略彻底分开后的一个月,我都在冥思苦想该怎么告诉他,本小姐主动出击,他会接受我吗?从古代操纵婚姻的父母角度看,我是副班长,他是大班长,这倒门当户对啊,呵呵。

我对他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他在星期六从不做作业,而是到了星期天下午,约摸四点钟,才去学校做,那时教室里别无他人,他自力更生,很快就赶好作业。

那是一个美丽的下午,多云转晴,米黄色的天,微风,校园里的行道树欢快地抖动着翠叶,西方的太阳打着哈欠,摇摇欲坠。苍莽深山上,飘着一只脱离了束缚的氢气球。我埋伏于此时此刻此地,我要向周兴国表白:l fall in love with you,you are my favorite boy。

我还拉了王相雨陪我,给自己壮胆。他来了,还是那件熟悉的运动衫,左肩上兜挂着个篮球,右手里托着一摞书。

兴国。我叫住了他。

何事?他回过头来,分明有些惊讶,因为平日里我都叫他“老夫子”。

陪我们吃个饭?我试探地问。

那可不行。他一口回绝,并指了指手中那摞书。

一刹那,我居然对他无言以对,我以为自己完全了解他,谁料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我任性地说,我一定要你去,今天的作业我可以帮你做。

他抬头无奈地看着我,淡淡一笑,那你总得给我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吧?

假设……我喜欢你呢!我大胆地说出这最为关键的一句话。

啊哈……那可随便。他一改从前的矜持,竟冷漠地回答我。

他要急匆匆地去教室,被王相雨拦下了,说,书呆子,吴悔她就说喜欢你嘛,你就陪她吃个饭,又不要你掏钱?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呀。他再次回头对我说。

我很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他停顿了一下,编出这么个理由。

呵呵,王相雨扑哧笑出了声,人长得漂亮也有过错,我的班长,别傻了。走吧。

我倔强地又问,为什么?

他迟钝了一下,因为红颜——祸水。后面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很严肃,我听得很清楚,心像挨了重重一击。

这就是他的理由?这就是他的理由。

黄昏,晚自习,我硬噙着眼泪,没哭出来。

但回到宿舍,还是不能自已,对着浴室镜子,“哇”地一下哭了起来。王蕊说,你真是个泪做的孩子,要是眼泪全用烧杯收集起,现在恐怕该满了。第二天起床时我仍觉得眼睛肿胀。

我并不是那种很会独立生活的孩子,我很软弱,我不能一个人承担这种痛苦,我很希望有人替我分担。但谁也没理我——王蕊说,我也失恋了,我找你倾诉啊?王相雨说,抱歉,我没有时间,他在楼下等我。宿管阿姨半讽半刺地说,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呢?咋都这么多愁善感?……看穿了,看淡了,人情势利古如今,世事如棋局局新。那夫妻还是同林鸟呢,大难临头也各自飞!

一种仇恨突然占据了我小小的心灵。

我开始观察所有人,为了找出他们值得我恨的东西。我发现,班上没有一个男生完全健康,也没有一个女生完全纯洁,就连被誉为学生灵魂的老师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出口成“章”,章老师最为古怪,自从我甩了他儿子,就百般刁难我……哼哼,民族一中真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可是这一次,吴悔真的后悔了,一个孩子的心整天被仇恨、哀怨充斥着,她是不能生活得快乐的,不应有恨……

右边的路

我是属弹簧的,你给我的压力越大,我的动力越大,我终究会超过你。(吴悔语录)

Hi,how are you ?

梅微伟偶,三克油。

May I have your name ?

矮们——汪德。

Wonder ?

也矢。

Mr wonder ,Nice to meet you !

米土。

每到一个新班集体,我都会这么询问第一名,只是这次,刘小川蹩脚的乡村英语式的回答,让我颇感意外。

很偶然,我到了这个班级才一周,就要进行第一次月考,对此,我只有信心,决无担心。考试匆匆地就过去了,我很坦然地等待班主任宣布成绩。班上已谣言四起,说我必夺第一,我听了颇有一点让人不易觉察的得意。

我看看“金三角”,周章已快成惊弓之鸟;刘小川正和韩子潇高谈阔论,脸上略有忧色。我凑过去问,子潇,你在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些什么?

子潇笑盈盈地告诉我,我在说你打败了刘小川,拿了第一名了。

怎么,你看过成绩单了?刘小川抢先发问。

没有,不过班上早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还说不知道?子潇袒护着我。

是吗?谣传我可不信。

你是怕有人超过你吧?韩子潇朝就刘小川丢了个白眼。

刘小川突然转身看着我说,吴悔,要不我两人赌一把?

四目相接,眼神里有刀光剑影。他是第一个让我有了畏意的对手。

他提出这种请求,也绝非孤注一掷,因为他的眼神里没有颤抖,而我却突然胆怯了起来,丧失了破釜的勇气,说,算了,不必。

我快步走开,躲避他的戾气,心里却在想,哼,等成绩公布了,看你怎么硬嘴!

但成绩公布了并不如我意,我是第二名,刘小川才是第一名。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看着他们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我恍惚了几分钟。想办个考试总结,我忽然对自己笑了,认为没必要,在以前的那些班级里,我也不是一去就必拿第一嘛,相逼何太急。于是,我又像个没事人了。意外就在这里,第二次月考“金三角”完胜!

我陷入了沉思。

最后,我决定暂时停止玩QQ飞车一个月,少上网聊天,不淘宝,少逛街、看电视,为学习多腾一些时间,为自己多增加一份压力——我说过,我是属弹簧的。

原来,奇迹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第三次月考后,我用手指蒙住我的总分,丛个位数字开始,一个一个地瞄着,7—7—7!我当时的疯癫不亚于范进中举(777╱850的得分率是啥概念?!)。疯劲未消,我急忙问王相雨,刘小川得了多少分?

seven—zero,中间还有个eight。她总是习惯淡淡地回答我。

what ?面对这青天里劈下的一个雷,我情不自禁飙出了句口语。他的数学是满分啊,而我没有做出那道压轴题,就少了十二分!差距就出来了。

以前刘小川是“学霸”,比起他我的努力还少了点,等我也变得几乎魔鬼般地学习,等我也终于开启了“学霸模式”,准备和他抢第一把交椅的时候,他又安装了“学神系统”,甭管他能不能正常运行,总让我猝不及防,总让我感到落后。在这分数至尊的校园,在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成绩方面,我逐渐失去了纵横的意气。

如果压力过大,使弹簧发生了塑性形变,变瘪,变弯,它还能弹起来么?

转眼,期末考试又来了,我却丝毫没有往日那份轻松。莫非刘小川真是我的克星,我快不敢挑战他了。每堂考试前三十分钟,同学们都会把必考的东西再背一遍,那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可是面对数学考试,我的心又“噗噗”地跳动,Maybe 我真的患上了“数学综合症”?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一看到那些层层叠叠变幻无穷的几何图案时,脑子又晕乎乎的了。我揉了揉双眼,极力向校园花坛里那排绿树望去,希望可以缓解一下眼疲劳。

一个纸条揉成的小球滚到了我的桌上,我回过神来,看见了刘小川那薄荷味的笑。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怎么,胆怯了?要不,我的数学让你四分——第一道选择题不做?

我又写到:好啊好啊,你可不准反悔!

放心,决不后悔!我就让你四分,你要是再不拿第一,可就说不过去了哈。

算了,开玩笑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谁要你真让,那是不公平竞争……

高手之间总需要惺惺相惜!

刘小川的确让了我四分——第一道选择题选了正确答案,再用钢笔叉掉,这倒出人意料。不过,我仍然没有超过他——可能是上帝不再让我转校了吧?唉,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我绝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这是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士气很旺,个个摩拳擦掌,整装待发。我更不例外,数学是我的弱势,我一定会把它变成我的强项,除了主观的努力和老师的辅助,往往还要抛砖引玉,取长补短。刘小川的数学成绩是全班最好的,我决定向他学习。

学霸,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习?

既然你考虑到了,那就应该不会——你快说。

帮我补习数学吧,相信你不会无视。

学霸不是浪得虚名的,他仅仅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便以一种郑重的带有权威性的语气说,以你的实力,干这儿事还不是小菜一碟,每天我给你两道压轴题就解决了。

真的?那太就太好了!你需要什么报酬?

这个嘛,倒没想过——不过你乐意的话,就帮我提提英语方面的知识吧。

英语方面?你不是课代表么?

嗬,一言难尽。

好像也是哦,你的英语成绩始终没我好哦,呵呵。好,我帮你!

你们猜,我是谁?吴悔呗。对,我就是吴悔。数学有啥难嘛,刘小川一点我就通,后来的两次模考,我的数学分都比刘小川高,我担心他不会后悔吧。

解决了数学这个心腹大患,我应对学习已是游刃有余,门门功课都可以稳拿优分。等待中考,我已坦然。

原本以为刘小川轻而易举可进全国十大名校之一,却没想到他的成绩在最后一个月暴跌——全班十五名,他也算破了记录了。他对此无动于衷,连食堂也不晓得去,像被抑制了神经反射一样,变得百无聊赖。过去他是一篇散文,形散神不散;如今同一局空壳,形神俱散。究其根本原因却无人知晓,就连素来以“逼供”闻名的章老师也无法撬开他的嘴。

当时那个时期正处在我对所有人产生恨的阶段。刘小川成绩下滑,我成了班上第一名,我想挽他一把,却又介意他——他原来那么狂妄……

纠结了半天,我还是决定先试探他一下,看他到底是处于什么心态。毕竟,无关痛痒的恨挡不住昔日浓厚的友情,何况我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下午,南沟人民路观山水大厦十九楼的一间向阳客厅里,我和刘小川站在厚厚的玻璃幕墙边,透过呈现出人影的玻璃,我们俯瞰着大片黔城。但见高楼林立,城河似带。绿草如茵,车流如梭。道路交错,茫茫人海。

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我说。

唔,我也这么认为。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父亲去世了,他说着,又把眼睛转向远处,却并不哭。面对亲人的离去竟能强忍悲痛不掉泪,除非——切肤之痛的情感早已喷发过了。

唔……原来是这样啊,可你也不应该放弃学业呀!

你告诉我,学习有什么用,我爸已经走了,就是出人头地也不能孝敬他了,也不能和他一起过节摆龙门阵了。十三年多来,我爸为我读书沥尽血汗,我以为读好书就能让他过上安逸的日子,然而他却等不及这一天了。我不明白像父亲这么勤恳老实的人,怎么会去世这样早?

可你还有母亲还有兄弟姐妹,还有我们还有你的梦想,你说过‘矮们汪德’的,你忘了?

没有,不可能忘。说着,他把手搭到幕墙上,抚摸那冰冷的玻璃。

是不是很想跳出去,我大胆的说出这句话。

有这冲动,可我实在是跳不出去。

生活远不远?人就在生活中,生活又怎会远呢?人又怎能跳出生活呢?那就留下来,兴许自己对社会还有点用处。

嗬。刘小川一脸迷茫地看着我,想从我脸上找到答案。

然而我却是无能为力,这是道考了数千年仍不乏新颖却始终无青年能完全解出的压轴大题。

我转身走向茶几,拿起一个沉重的笔记本递给他,说,这个笔记本记满了重点单词的词性及用法,几乎包含所有短语,常用口语,还有典型中考例题,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派上用场。

嗬,这么贵重的物品我不能接受,还是你留着吧。他招着手后退一步。

我意也决,无缘者千两不卖,有缘者分文不取,很可惜,你是个有缘者。

……好吧,他双手接过笔记本,谢谢你的好意。

晚上八点五十分,下课铃响,一天的课程终止,各层楼道里立即挤满了人,教室里的早作鸟兽散,只有我们几个轮到扫地的同学还要忙碌地工作。刘小川这时蹿到我面前,塞给我大大小小三个笔记本,说,你也拿着吧,或许有用。

我翻开来看,分别是数理化三门科目中的难题、妙题以及对应的解题过程,旁边还有点评。

我笑道,你是在写书吧?

呵呵,副班长见笑了。

嗯,很有收藏价值,本班长留下了……

如果你问我“汪德”是谁,我一定回答你是刘小川。中考这最后一仗,他出师大捷,夺了全校第一,最终被重庆N中直接录取,而我少了他几分,名次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嗬,很遗憾,最后的结局是我输了,但我并不后悔,或许,我注定与民族一中有割不断的情结……

新的路口

左边的路与右边的路交汇了,那是我半个中学时代的终结,回首遥望,这路竟是如此崎岖,坎坷!然而,我庆幸自己没有走中间那条康庄大道。

我考上了黔江城里最好的高中,不过那种比试成绩的积极性消散殆尽,不是不敢,是看得平凡。高二未读完,我自主辍学,回到了我久违的神秘的故乡——贵州省WCZLZMZ自治县。我们祖辈生活的村庄是名为县,实为谷,那里两面临山,道狭且长,进入了甭想出来。我回去是为了任一名志愿教师,因为村庄里刚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正缺教育人才。

告别城市,魂还务川,一去也,不复还。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未来啊在哪里,平凡啊,谁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