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狂风欲裂地 茅舍聚闲人
一抹残血染黄昏,十万长空压浮云;落日哪管人间世,半照白骨半照魂。
戈壁滩上干干净净,除了满地的石头沙砾外,就只剩下几棵歪歪扭扭的胡杨树苟延残喘着,仿佛癞痢头上稀疏肮脏的头发。
刘三做在石头上直直地发愣,瞪眼看着眼前的岔路,一条蜿蜒着伸向远处的沙漠中去不见踪影;一条还在原地,如同利剑一般将光秃秃的矮山一劈为二。
虽然号称关中小霸王、虽然自诩武力天下无二,但是刘三还是无比郁闷的确认了迷路的事实。
都怪自己那唠叨的老娘耽误了行程,都怪自己跟那狐朋狗友打赌说半天就能赶上。可是出山的路无数条,自己心高气傲走捷径,逢山便过,遇水不避,一路紧赶慢赶至此。
再找不到东去的路,便要往回走了。
一阵烦躁腾地升起,刘三只觉得心中苦闷,站起来便大吼一声,发泄一下,欲要将心中郁结一起驱赶出去。
“啊”字刚开头便戛然而止,刘三呆呆地望着天边,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一丝细风盘旋着,卷起几粒微臣从刘三脚边绕过,如同爱人的轻抚。与此同时,在远处沙漠横亘的天边,一抹墨色浮出来,墨笔勾画一般截然分明。
“黑灾”刘三吞咽了口唾沫,嘴里含糊两个字。转身朝着两山之间的小路中冲了过去。
狂风欲裂地,黑云如山倾。刘三还没有奔过矮丘,一股狂风便卷着粗大的沙砾撞击过来,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刘三急忙将衣服蒙住头,如无头苍蝇一般,被狂风挟持着一路狂奔下去。出于本能地维持着身体不倒,一路穿行下去。
或许过了一刹那,或许过了一个世纪,刘三感觉已经快要窒息了,尽管他蒙住了眼睛和口鼻,但是无尽的沙子还是见缝插针,突破了衣服的防御,堆积在五官周围。而且,他感觉腿要奔溃了,在风驰电掣中随时断掉或者碎开。
然后是砰地一声巨响,接着一股剧痛涌了上来,将刘三的意识淹没。
……
“嘶嘶,痛煞爷爷”刘三咧着嘴,强忍着浑身的疼痛,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周边。
一个低矮的小茅草屋内,中间一盏如豆的蓖麻灯,将围坐在矮几周围的几个人影子投放在破墙之上,摇摇曳曳。屋外的狂风怒吼着从门缝里钻进来,一股股的细沙有气无力的散落在门边上。
“诸位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刘三尽管没能直起身子来,但还是拱拱手,向屋子里的几个人道谢。
“相逢即是有缘,不过我等都要感谢王老丈,毕竟是老丈的屋子将我等庇护在内”一个青山书生笑道。
矮几后面蹲着的干枯老头赶紧摆摆手,“几位爷,能来在小老儿这儿,也是小老儿的福报,哪能说谢呢”。
刘三忙着向王老丈拱了拱手,一阵疼痛涌上来,赶紧又躺了下来,身子底下的干草也仿佛暖和起来。
众人似乎都是心事重重,眼见着气氛逐渐冷却下来,狂风中显得茅屋内更加空寂起来。青衣书生将细布青袖拢了一下,笑道:“诸位总归是无处可去了,这黑风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不如我等闲聊几句,打发这长夜吧”。
周围几个人抬起头来,看着青衣书生,等待下句。
“我先打个样吧”,青衣书生顿了顿,“反正闲来无聊,我先给诸位讲个笑话,驱散一下困意”。
“小时候家里长辈多,逢年过节的总免不了一堆人聚在一起,有些走南闯北的长辈经常带来一些奇闻异事。有一年有一个常年在极北之地谋生的长辈回来了,抱着我们讲北地趣事。”
“诸位也是都知道,越往北越冷,北地距中原怎么也有几千里了。且不说泼水成冰、树挂低垂,那些在我们这儿冬季也是常见的。北地又比我们这儿冷的多,四季如冬,等到了冬季更是冷的不成样子。冷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到了冬天人们出门,除了大棉服外,还要随时准备着扫帚、簸箕和背篓。”
王老丈缩了缩脖子,笑道:“俺们这儿也是,背着簸箕背篓捡粪,但是冬天可不行,马粪冻住了,棍子翘都翘不起来”。
“哈哈,老丈说得甚是”,青衣书生不禁一笑,“可是北地的背篓簸箕可不是用来捡粪的,这是一种礼节。”
众人都是一脸茫然,捡粪的东西成了礼节,这是什么道理。
“北地本来就是极冷的,又是冬天。路上遇到街坊朋友没法像我们一样打招呼的。一张嘴,话就被冻住了,掉在地上啪啦啪啦响。赶紧装在背篓里,回家一边烤火一边听刚才说的啥话。要是赶上挨骂了,都出去一边骂一边装袋子,快装满了,就扛着去骂人那家,从窗户里把一袋子话扔进去”。
“在北地冬天吵架,除了浪费时间外,也格外浪费袋子”,青衣书生一脸的一本正经。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刘三也一边哎呦着一边咧嘴笑个不停。
王老丈挠挠头,有些不解,人家当地的习俗有什么可笑的。
“我们这里前些年也有一个说是在宰相家当仆役的回老家了,据说还见过皇帝”,王老丈也接过话茬。
众人都看向王老丈,等待接下来说些猎奇的事情。“皇帝长啥样”,刘三嚷了一声。
王老丈清了清嗓子:“皇帝自然是和平头百姓不一样的,别看平时乡里的官老爷派头大,可是和皇上没法比。知道吗,皇上做的轿子,黄金的;皇上用的筷子,黄金的;就连皇上用的尿桶都是黄金的”。
众人几乎没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
王老丈接着说:“皇上有钱,舍得吃也舍得造。娘娘烙的大饼,桌子那么大,摊上鸡蛋,卷着整根的葱,皇上一顿能吃十个大饼。”
众人终于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刘三抱着头疼得直叫唤。
笑了半晌,终于安静下来,青衣书生对面的年轻人羞得满脸通红。年轻人说道:“我不会讲笑话,我给大家讲讲我自己的事儿吧,大家别笑话我”。
“我叫刘宣……”
茅屋内逐渐安静下来,屋外的狂风嚎叫着,将偷听来的故事卷着向远处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