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寻找世界的入口
——二〇一二年三月上海复旦大学演讲稿
只要认真寻找世界的入口,你一定找得到世界。因为世界本来就属于大家,世界也就属于你。但是为了进入世界,首先你得一个人离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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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寻找世界的入口》。我这么说,你也许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早已经生活在世界上了吗?怎么还需要找个入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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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日本东京长大。对小时候的我来说,世界是很遥远的地方。世界是美国,世界是欧洲,都是在电视旅游节目里能看到,但是我身边没有人去过的地方。
讲语义的话,世界是包括地球上所有国家和地区以及男女老少全人类的,当然也应该包括日本在内。可是,当年住在东京都新宿区的小巷里,我的活动范围特别小,跟大世界简直沾不上边似的。如果有人告诉我,你也是世界的一分子,恐怕我会以为他是个骗子。
从我家到学校,新宿区立淀桥第四小学,走路不到三分钟,而且巷子特别窄。窄到什么程度呢?两个行人擦肩而过都需要侧身。有一次我家对面的同学家房子失火,但是救火车开不进来,只好把消防水管放得很长很长,花了好几个钟头才灭了火。那是我小学二年级的冬天,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可是心中的不安至今记忆犹新。
那一带密密麻麻盖的木造房子,都是平房或者两层楼,包括我自己住的家。有些大机关,如当年的日本国铁或者日本银行,为职工家属盖的宿舍是四层楼的水泥公寓。那是附近最高的楼房,由我看来够气派。所以,我的世界不仅很小,而且很矮。
下课回家以后上河合乐器的音乐教室、书法班、珠算班,都是在走路五分钟的范围内。有时候,替母亲去买东西,也都在家附近个人开的蔬菜店、面包店、鲜肉店、南北干货店。平时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同一个学区里面的一些朋友家。路上要经过一条大马路叫大久保通,有个红绿灯,看右看左后走过马路,对当时的我来讲,是最大的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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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事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一辆车了。到了周末,父亲会开车带我们去东京郊外的河边、海边、山区等等。讲距离的话,大概每一趟都有上百公里吧。但是,我并不觉得我的世界因此而扩大了多少,因为我只是坐在父亲开的车子里,并没有离开父母提供的环境。我从小就相信:有自由的地方才称得上世界。电视节目里出现的外国人都显得好快乐,好自由自在。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幻想:长大以后一定要去闯世界。
有几次,我自己去过住在东京东部的姥姥家,是大约一个小时的旅程。单独一个人出门,坐电车看窗外的风景,那感觉很自由,讨人喜欢。我从小就喜欢火车多于汽车,因为火车上有别人,有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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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九七〇年的暑假里,父亲开五百多公里路,带我们去大阪参观了世界博览会。那是在一九六四年的东京奥运会以后,全日本都好期待的国际性活动。许多人从东京坐刚开通不久的新干线去了大阪。我也好憧憬据说跟子弹一样快的新式列车。但是我家孩子多,那年老五弟弟正在母亲的肚子里。坐新干线去,会很麻烦,费用也会非常贵,所以我们还是被塞在父亲开的小车子里去了。
夏天的大阪特别热,只比夏天的台北好过一点点而已。那年,大弟弟四岁,妹妹还不到两岁,母亲挺着大肚子,一家六口子排队参观一个一个场馆实在不容易。可是,我们手里有一人一本所谓的“世博会护照”,进一个场馆就给你盖一个印章,和真正的护照上盖出入境图章一样。我恨不得拿那本护照,到各个国家的场馆去收集更多的印章。比我大两岁的哥哥,从小跟我性格完全不同,乖乖的,就没有那种欲望。父母拿我没办法,叫我自己去逛会场。我会看看哪个场馆外边的人龙比较短,容易进去。反正,我感兴趣的主要是不同国家的印章,而不是里面的展览,所以去哪个场馆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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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样,我自己进入了一个东欧国家的场馆,好像是匈牙利的。里面有什么展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却至今忘不了,那场馆里卖着一种食品,是当地风味。我特想尝一尝,所以跟母亲要了钱,买来吃。上面有白色的酱,看起来像生日蛋糕上的鲜奶油,可是吃起来一点也不甜,反而是酸酸的。现在回想,应该是酸奶油(sour cream)吧,可当时的我就是吃不惯,非得偷偷地扔掉,因为生怕母亲知道了以后会骂我浪费钱。没有错,我是浪费了钱,但我是被它的异国情调所吸引,就是想尝一尝,结果吃不惯都心甘情愿,因为吃不惯的东西更加充满异国情调。
那天,我似乎生平第一次摸到了世界的门。那儿是没人排队的冷门场馆,卖的食品味道很奇怪。可是,一个人站在微暗而稍冷的屋子里,我暗自感到兴奋,好比发现了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
世界的入口在哪里?我大概是那个时候开始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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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初中以后,我看了许多日本人写的旅游文学。也许跟大阪世博会上的经验有关吧,对大家想去的美国、英国、法国等,我始终不大感兴趣。反之,相对少有人去的地方,如东欧、西班牙,还有南太平洋上的岛屿新喀里多尼亚等地方,会刺激我的旅游梦想。
不过,无论如何梦想,当时的我是没有条件去国外的。一九七〇年代的日本,出国旅游刚开始流行。但那是新婚夫妻去度蜜月,或者考取奖学金去留学,又或者农民卖土地忽然发了财等,在种种特殊的情况下才可行的大事业,而并不是小孩子说了父母就会答应的事情。所以,我初中时候的初步计划是:尽量在日本国内去单独旅行。我深信旅行会打开世界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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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中一年级开始,我每逢学校假期,都买当年日本国铁的周游票,并预订青年旅社的床位,去单独旅行一个星期。
第一次旅行的目的地是日本海边的金泽市和能登半岛。我从小在日本东南部的太平洋岸边长大,之前没看过西边夕阳下去的大海。日本海那边有朝鲜半岛和中国大陆。哎,那想象叫我多么兴奋。日本是岛国,除非过海,我们是出不了国门,到不了国外的。半岛是在岛国里面最接近世界的地方。我从此对半岛情有独钟。
高中毕业以前,我去了总共五六次的单独旅行。只有一次,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去了日本最大的湖泊琵琶湖。结果,我觉得没有单独旅行好玩,因为单独旅行才能够真正离开平时的生活、平时的自己,也能够尝到孤独的滋味。在没有人认识我的环境里,试图扮演跟平时有所不一样的自己,或者稍微调整一下原有的个性,我认为那才是旅行的乐趣。所以,去哪里并不重要。但有朋友在身边,哪好意思临时改变人格?人家会以为我不是骗子就是神经病了。
平时的生活是在父母给予我的环境里进行的,离开那环境意味着我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但是,世界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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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平第一次出国是大学二年级的夏天,到北京参加了四个星期的汉语进修班。那是早稻田大学中文系的同学们通过旅行社,跟北京华侨补习学校联系而策划的节目。我算是经老师介绍,付钱参加了一个旅游团。
一九八二年的北京,跟当年的东京很不一样,和现在的北京也是完全两回事了。不过,对我来讲,关键在于中国是外国,也许通往世界。
在众多国家里面,怎么选择去了中国?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早一年春天上大学的时候,作为第二外语,我选修了汉语。那究竟为何选择了中文?是因为我觉得中国很亲近,也因为我觉得中国好遥远。大概“遥远”的感觉更加重要,毕竟我寻找的是世界的入口。
关于一九八二年夏天在北京的经历,我在《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那本书里有一个章节专门讲述,所以在这儿不赘述了。总而言之,那四个星期的经验,对我有了非常大,可以说是关键性的影响。所以,我劝所有年轻朋友,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国外。
在许多忘不了的经验里面,最重要的大概是,有一天晚上,我去北京火车站看见了一班列车正往莫斯科出发。那个时候,我深刻体会到了:中国是欧亚大陆上的国家。从北京出发,可以通过西伯利亚平原到莫斯科,在那儿换车,就能去柏林、巴黎、罗马、伦敦、阿姆斯特丹。那晚,目送着国际列车,我由衷受了感动。就是在那一刹那,我发现了世界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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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入口,当然并不限于北京火车站的国际列车站台。我估计,其实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世界入口的。例如,我丈夫说,他在中国台北的万华找到了世界的入口。万华只是一个繁华区,使那儿成为世界入口的,不外是他自己在那儿的某些具体经验。我当时没有跟他在一起,所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是,我还是能想象:一个人,一个年轻人,生平第一次真正离开自己从小熟悉的环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经验之前想都没有想象过的事情。那时候在他面前,一个完全新的世界打开门,或者你至少看得到世界入口的把手了。
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国家、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民族,我们从小就听说过。然而,不是在书本上、不是在电视上、不是在银幕上,而是在现实中,自己亲身体会到的时候,你大概才会看到世界的入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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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人,因为交通工具没有今天发达,一般没有条件去国外旅行。但是,有不少人还是通过旅行进入了世界。
比方说,日本十七世纪的江户时代,有一个俳人,即俳句诗人,叫做松尾芭蕉。他是历史上最有名的俳人,甚至有俳圣(俳句圣人)的别名,估计很多人都听说过。芭蕉四十五岁的时候,带着一名徒弟,往日本本州岛北部,也就是在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的大地震中严重受灾的东北地区徒步出发,然后花上七八个月时间,总共走了两千四百公里路。那趟旅行的记录以《奥之细道》(有中译叫《奥州小道》)的书名出版,成为松尾芭蕉的代表作,也是日本纪行文学的代表作。
芭蕉这个人挺有趣的。他本名叫松尾宗房,做了俳人以后,改名为松尾桃青。他三十六岁的时候,到江户即今天的东京,在一个叫深川的河边小村子盖小屋,独自住了下来。有一天,一个徒弟送给了他一株芭蕉。谁料到,那株芭蕉就在他院子里繁茂起来了。芭蕉这种植物,一般是在热带、亚热带地区繁殖的。他徒弟带来的一株,估计是有人从琉球,也就是今天的冲绳带过来的。总之,由日本人,尤其是十七世纪的江户人看来,它充满着异国情调。他生性爱旅行,对异国事物的憧憬特别强烈,所以,在自己的院子里有热带植物繁茂起来,感到非常高兴,从此自称为松尾芭蕉了。
松尾芭蕉写的《奥之细道》收录于日本中学的古文课本,对书中的文章和俳句,许多日本人都相当熟悉。序文是这样开始的:月日是百代过客,流年又是旅人。这一句话表达的思想,其实不是他的独创,而是取自中国唐代诗人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李白写: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逆旅是旅馆的意思。所以,李白是说:世界是万物的旅馆,时间则是永远的旅人。
江户时代的日本文人对中国古代文学的造诣相当深。他们是把唐诗、宋词当世界古典鉴赏的。松尾芭蕉的不少俳句也引用了李白、杜甫等的作品。除了序文开头以外,《奥之细道》中还有一个特别有名的俳句作品:夏草萋萋,武士长眠留梦迹。那也是根据杜甫《春望》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而写的。
芭蕉一辈子做了好几次旅行,虽然都是在日本国内,但是他的思想却超越了时空的限制,跟唐朝时期的李白、杜甫相应。显而易见,文学作品会成为世界的入口。也不仅是文学作品,应该可以说,任何形式的艺术以及宗教等,都会提供世界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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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强调旅行的意义,旅行的有效性。李白之所以把世界比作旅馆,把时间比作旅人,跟他自己的旅行经验一定有关系。芭蕉之所以把岁月比成旅客,也是他自己控制不住漂泊之欲望,正要启程的时候。
十八世纪英国的贵族,让孩子读书完毕以后,最后送到欧洲大陆的意大利、法国等地方去旅游几个月到几年,叫做Grand Tour或壮游,算是教育性的成年礼。可见,旅行对个人成长的意义,早就是世界公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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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要寻找世界的入口?或者说,通过那个入口,我们究竟要到达什么地方?
这里我想举一个例子。十七世纪的松尾芭蕉居住的地方,也就是今天的东京都江东区深川,二十世纪又出了一个重要文人。他叫川田顺造,是位著名的文化人类学者。他把结构主义大师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的《忧郁的热带》翻译成日文,自己又花了很长时间在非洲做了田野调查,从巴黎第五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
我最近看了他两本散文集《从江户(东京的下町)出发——去往被经历过的记忆之旅》和《母亲的声音、河流的味道——围绕着一个幼年和未生之前的记忆之断想》颇有感触,因为这位大知识分子说,他选择文化人类学这门专业,并且去法国、非洲做多年的研究,最初的动机就是想要远离自己的背景。
十七世纪松尾芭蕉曾居住的深川,位于同德川幕府所在的江户城,也就是与今天日本天皇住的皇宫隔了一条河的地方。当地居民是各行业的匠人、工人、商人或者渔民,换句话说是堂堂正正的良民、老百姓、庶民,但都不是垄断统治阶层的武士。
江户时代的日本是封建社会,有士农工商的身份制度。十九世纪的明治维新以后,则把原来的武士阶层封为贵族。到了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由美国代表盟军占领日本,才取消了身份制度。深川居民是追溯到十七世纪的老江户,是他们把江户城的庶民文化继承过来的。但是,住在河西台地上江户城里的武士、贵族、官员等,对于河东低地的居民一直保持看不起的态度。
这条河现在叫做“隅田川”,江户时期则叫“大川”。河西的台地叫做“山手”,河东的低地则称为“下町”。海拔的高低跟居民的地位呈着正比例。一九二三年东京大地震的遇难者,一九四五年东京大空袭的受害者,都主要是下町的居民。因为那里海拔低,不但容易受水灾,由于木造小房子密集,一旦发生火警也容易延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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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四年出生,毕业于日本最高学府东京大学的川田教授,曾经年轻的时候,对自己的家庭背景有劣等感、自卑感,所以离乡背井去欧洲、非洲各待了七年。在热带大草原上,跟当地人生活在一起,学会他们的语言,吃喝跟他们一样的东西,然后才能够研究他们的神话。那无疑是一段很困难的过程,但久而久之,还是适应过来了。文化人类学者说,他真正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后,非洲式生活变成了日常生活,当初那么充满异国情调的种种细节,都逐渐失去新鲜感,不久就要进入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境地了。
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了自己曾嫌弃的东京下町深川的庶民文化,个中独有的味道和质感。于是回到久违的故乡去,开始访问老邻居、父母的老朋友等。那样子,他发现了自己儿时那么熟悉、但青年时期故意丢掉的江户市井文化,包括传统音乐、民间信仰、众多节日等等,都跟着过去几十年来日本人生活方式的现代化、都市化、西方化而几乎消失了。
今天的东京居民,大多是自己或父母一代才从乡下搬来东京住的。相比之下,川田顺造是第八代的老江户,再说在巴黎受过文化人类学的训练,也有在非洲做田野调查的经验。所以,当写起东京深川的历史和文化时,他的双眼似乎望远镜和显微镜兼备,既有理论的框架又有感情的基础,令人佩服不已。
不过,由我看来,最难得的是,曾经对故乡感到自卑的文化人类学者,在异乡过了许多年以后,不仅克服了当初的劣等感,而且重新发掘了对故乡深厚根本的爱。人去旅行,为的不外是回来。旅行的最终目的地始终是最初的出发点,即故乡。否则的话,那不叫做旅行了,该称为自我放逐。我估计川田顺造在非洲的大草原上发现了世界的入口,从那里进去,他踏上了回到自己家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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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回我自己吧。二十岁的夏天,生平第一次出国,在北京火车站国际列车月台发现了世界入口以后,我决定正式去中国留学,在北京和广州共读了两年书。更重要的是那两年里我也不停地走了大江南北:从北京往东北,到内蒙古、甘肃,沿着丝绸之路去新疆,然后从青海越过海拔五千米的高山到西藏拉萨,从云南经过四川下长江,去了湖南、湖北,从浙江又沿海往福建、广东南下,一直到海南岛三亚的天涯海角鹿回头。中国给了我很多很多次旅行的机会。
我的中文就是在大陆各地的旅途上,通过跟来自各地的中国旅客日复一日的交谈中学到的。两年的留学完毕后回来日本,但是漂泊惯了还想漂,于是接着又去加拿大、中国香港,前后过了十二年的海外生活。中间也去了美国、英国、法国、瑞士、葡萄牙、荷兰、奥地利、捷克、匈牙利、古巴、越南、新加坡等等地方旅行。
就是在那漫长的旅途上,我逐渐跟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但恨不得闯世界的小女孩告别,踏上了成人之路。过十多年回到日本的时候,亲朋好友都还记得我,但是我已不记得从前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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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住在东京,路是窄的,房子是矮的。现在住在东京,路是宽的,房子是高的。东京变了,我也变了。人生最重要的一些事情,我都是在一个人旅行的路途上学到的。
只要认真寻找世界的入口,你一定找得到世界。因为世界本来就属于大家,世界也就属于你。但是为了进入世界,首先你得一个人离开家。出了一个门以后,才能入另一个门。这是肯定的。不用怕。人去旅行,为的是回来。我认为,只有旅人才能真正找回故乡,并用双手紧紧拥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