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饿
“又是这里，我是死了吗？”
云凡静静地站在云深食肆庭院中。
一脸茫然地看着身前。
自己似乎又在某个幻境中，
一名灰袍老者正蹲在地上，拿着手中的锤子小心翼翼地在地砖上凿着。
地面上整块的石板，被他凿出了浅浅的细纹，隐约可见一朵火焰的图案。
“呼呼……老钱，这阵纹我都可都按你的要求，快刻好了，那压阵之物你可还没给我找来。”轻轻地吹开地砖上的石灰，灰袍老者看向一旁正在院门外扫地的男子。
那名手持扫帚，面容方正、黑发白瞳的男子，正是云凡曾在沧澜界竹简中见过的，年轻时候的师傅。
“最近生意太好，都忙忘了……不然，你看这个如何？”
只见云凡的师傅，也就是钱叔饶了饶头，将手中的竹扫帚随意地递向对方。
“……”一旁的云凡清晰地看见，那灰袍老者眯起眼睛，盯着那递过来的扫帚，脸色一黑，额头青筋暴起。
“诶诶，这可是好东西，一整捆的不忧木做的。你不说这阵纹太浅容易染尘堵塞吗，这玩意祭练一下，平日里还可以除除尘。”
“随你，反正这缙云血纹阵你也不一定有机会用。”
老者叹了口气，接过对方递来的扫帚，随意地往身旁一放。
好巧不巧，便递到了云凡怀中。
神识还有些呆滞的云凡，双手下意识，竟握住了本该是虚影的竹扫帚。
手中的还有些青嫩的竹扫帚，渐渐变得枯黄，与他熟悉的某个事物，慢慢地重合。
仿佛在这一刻，以某种形式，跨越了时空。
云凡缓缓睁开眼，看着怀中的【太康】，静静地伫立在灰雾之中。
纵使物是人非，你却依旧悉心守护着这里。
突然一人从雾中接近，正是拿着折扇袭来的白发妖修，白泽。
面对对方的攻击，云凡下意识地神念一动，一股灰色气运有如他延伸的触手一般，将对方卷起。
“我……这是……”
云凡惊觉自己全身伤势竟然恢复如初，神识亦从未有过的通透。
反倒是脚旁的【千机】似乎灵力耗尽，陷入了沉睡一般。
这灰色气运通过【太康】与他心意相通，如同意志的延伸一般如臂使指。
通过灰雾，他“看”到了空中被灰雾追逐的黑气，也“看”到了草庐旁忧心匆匆的师徒二人。
那白泽被灰色气运卷起，一身道法竟不得施展，周身如同感应一般涌起血色薄雾。
赫然是他身上所附的妖族气运。
那妖族气运不过出现一瞬，如同沸油里滴入的一粒水珠一般，被质量、数量全面超越超越其的灰色气运所蒸发了。
“这灰色气运，究竟是何物所聚？！”
眼见自己一身“浓厚”的妖族气运耗尽，白泽眼神中带着震惊与绝望，有若癫狂地朝云凡吼道。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云凡仿若回答他的问题，又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
这灰色气运，正是所有生灵，每日里最基本的、小小的幸福所凝聚。
不争朝夕，只求一餐温饱。
云凡称它为，烟火气。
整座云深食肆，便是由这烟火气所凝。
不再理会那白泽，云凡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浮空而起，操纵着灰色的烟火气，不断地将那石碑中逃逸而出的残余黑气扑灭。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的危险程度，数百倍于眼前的第五境大妖。
“云凡大哥，你没事！”
见云凡朝自己使了个安心的眼神，草庐边上的景雪融方才松了口气。
“这黑气十分危险，你们避开一些。”
那黑气十分狡猾，化为数缕分头逃窜，奈何灰色烟火气在云凡的操纵下，遮天蔽日，很快便将那黑气逼得无路可走。
眼看即将被消弭殆尽，那黑气不再往外逃逸，在空中一个“急刹车”后，冲向被举在空中的白泽。
云凡始料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黑气侵入白泽体内。
黑气入体，白泽只觉一股庞大而无法抗拒的意志将自己笼罩。
“饿……”
正是方才星图中，将两人所震慑的那莫名存在。
黑色气息在白泽俊美的脸上不断地游走着，而他也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吼……”白泽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内涌现出白色的毛发。
“当心，此妖怕是要返形了！”
远处的翠云上人一边出言提醒，一边开始布置某种阵法。
不过数息时间，烟火气包裹下的白泽，便化为了一只如狮似虎，头生两角，有着山羊胡的异兽。
正是那白泽现了原型。
“饿……”
黑气再次涌上那异兽眉心，竟再生异变。
只见四足着地的异兽白泽，竟又生出两臂，化为了下身似兽，上人如人一般的存在。
最为诡异的是，新生的两臂腋下，竟各自睁开一只巨眼，凝视着场中众人。
“饿……”
那股无穷无尽的饥饿，透过眼神，传递给了在场的众人。
这股饥饿，仿若无底洞一般，让人恨不得食下视线内所有的事物……甚至生物。
翠云上人和景雪融被那饿念侵蚀，脑海中再也无法思考它物，只觉此刻无物不可食。
景雪融下意识地从乾坤锦囊中唤出小山一般的各种零嘴，与师傅分食起来。
“不好。”云凡自然是识得那饿念的厉害。
空中的灰色烟火气立即紧紧地压缩在那异兽周围，将那意念隔绝。
饥饿感随之消失。
“老夫竟然……好可怕、好恶毒的意志。”
翠云上人此刻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被他啃食大半的一块肉排，以及不知何时被自己咬伤的手，心中只觉一阵后怕。
这饿念竟如此纯粹，连身为第五境修为的他，也在一瞬间着了道。
方才若不是这徒弟锦囊中食物颇多、云凡小哥的灰雾又颇为克制那妖兽……
自己怕是要化身妖魔择人而噬、挖土饱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饿……”
那异兽似乎饿极，被烟火气包裹，竟不管不顾地开始啃食起有如实质的烟火气来。
随着烟火气不断被其吸入口中，那异兽竟腹部不断胀大。
这烟火气，乃是无数生灵饱食一餐的辛福感所聚。
随着那异兽不断吸入，其脸色竟也开始缓和起来。
“阁下既来我云深食肆，岂有让客人空腹而归的说法？”
云凡灵机一动，紧握【太康】，草庐上再次升腾起灰色气息，似无穷无尽一般朝那异兽口中灌入。
随着大量的烟火气灌入，那异兽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开始被撑出数道血痕。
“饿……”
那股黑气中所聚的意志，发出不甘的吼叫。
它似乎饥饿了数万年，难得有机会饱食一般。
奈何它附身的身体却不争气，在灰色烟火气的灌注下，逐渐崩坏，被焚烧一般化为粒粒火星。
三人就这么看着那不知名异兽静静地消散。
忽然，从那异兽腹部蹿出一团漆黑的生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碑林边缘逃去。
看那色泽，与之前的黑气极为相仿。
“好狡猾的妖，封。”
却是翠云上人出手了。
只见那团不过手掌大的黑色圆球一般的生物，在空中仿佛被无形的保鲜膜封住一般，饱满的身体被勒得微微变形，凝固不动了。
“哼，还好老夫方才布下了阵盘。”
翠云上人拿出九个阵盘，围做一个球形，将那黑色生物牢牢地封在里面。
云凡见眼前异兽庞大的身躯皆化作火星，逃逸而出的黑色生物也被封住，绷住的神经才算是送了下来。
他将【太康】往墙边一放，只见散逸在草庐周围的灰色烟火气便尽数回归，恢复了草庐原本的样子。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云凡看着景雪融，嘴唇微动，视线突然一阵模糊……
“云大哥！”
紧接着，他耳边传来景雪融的惊呼，眼前便是一阵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