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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疗效好 拜师取经有诀窍
我和一些年轻的中医学友谈心,他们常常感叹,走出学校门,踏进医院门,这才感到中医的理论功底不扎实,临床经验更缺乏,面对复杂的病情,往往不知所措。辨证论治,处方用药之后,自己心里还是不踏实,效果自然也不会好。他们希望我这位中医学院的老学友谈谈古今名医拜师取经的经验和自己的切身体会。
要想疗效好,除了有针对性地读书之外,多实践、多临床,特别是拜师取经和跟师临床尤其重要。
学习中医,特别是学习古代著作,需要解惑的地方很多,没有老师指导,必然困难重重;如有良师指点,疑难的问题,就有可能迎刃而解。方药中在初学医时,对表证发热、里证发热的机制,总是理解不好。他的老师陈逊斋先生便用“有孔木桶”作例子来说明。木桶旁边有许多孔,水加进去,就从桶旁的孔中流出,所以水不会从上溢出。如果孔被阻塞了,水到一定时候就会溢出。人体之所以能保持恒温,是因为肌表不断在出汗散热,如果汗孔闭塞,散热不畅,便会发热,这就是表热,就好像桶孔闭塞,水就上溢一样。木桶的孔有时并未阻塞,但加水太快、太多,桶孔流散不及,水还是要从上溢出。人体也是这样,虽然汗孔并未闭塞,不断出汗,但产热太过,肌表来不及散热,所以还是要发热,这就是里热。老师一席话,使他豁然贯通。
在临床方面的疑惑,老师的指点,尤其重要。赵金铎初出茅庐之际,虽然白天认真临证,夜晚翻书对照,修正治疗方案,有些问题还是解决不了,不少病例仍然疗效不佳。这使他体会到要解除疑惑,除了自己认真读书、勇于实践之外,还非得多方寻师求师不可。于是他通过跟师侍诊、登门拜访、通信联系等各种方式,向各方面的老师学习,受到很大教益。仅仅几年工夫,临床疗效就有了很大的提高。
古往今来,拜师成才者,比比皆是。元代名医朱丹溪自学中医5年之后,已能临证看病,但他并不满足,为了进一步提高医术,不惜远离家乡,访求名师。44岁时,还跟随罗知悌学习。尤可贵者,即使到了功成名就的暮年,他还不顾年老体弱,千里迢迢去寻访葛可久,虚心请教,以弥补自己在针灸学方面的不足。
清代名医叶天士,出生于医学世家,其父与祖父都是当时名医。他自幼酷爱医学,从十几岁起就到处打听良医,只要听说哪位医生有专长,就前往求教,先后拜师竟达17位之多。成为名医之后,仍然不忘虚心学人之长。有一次,他遇到一位危重患者,认为已经无法治了,便让其家人抬回料理后事。谁知一年之后,又遇到这位患者,他很惊奇,问其原委,才知是被金山寺一位和尚治愈的。次日便亲赴金山寺去拜那位和尚为师。到了老年,叶天士更是名噪一时,但他仍然不耻下问。有一次其母患痢,经自己和其他名医诊治都无效果。后来听说有位姓章的年轻医生“吹嘘”自己医术高于叶氏,他并不计较,反而将章医生请来为其母诊病,果然治好,他从年轻医生那里又学到了新知。
现代名医周凤梧,虚心好学,多方拜师,虔诚请教,受益良多,进步很快,事实使他领悟到一个道理:“虚心受益多”。他在回忆录中写道:“钻研任何学问,自学虽是重要之路,但一旦遇到阻拦,还须有人指点,方才恍然有悟。自己艰苦用脑,时刻准备请教,虚怀若谷,披沙拣金,日积月累,方可较快入境。”
拜师求教,首先要学习老师的治学态度和治学方法。姜春华从实践中体会到“老师的作用就在于指出正确的方向和方法。”方药中的老师陈逊斋给他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老师严格的治学精神始终给他以鼓励和鞭策,老师的“治学十字”,即博学、喜问、善思、明辨、笃行,使他终生受益。朱良春跟随章次公老师学习,虽仅年余,收效很大,不仅学到了抓主要矛盾的辨证手段,灵活选方用药的技巧,而且学到了由博返约、扣住主题的读书方法。章师“发皇古义,融会新知”的主张,对他的影响尤其深远。
拜师求教,务必得其所长。抗战时期,祝味菊先生以擅用附子名噪一时,人称“祝附子”。陈跃堂、陈苏生等都曾登门求教。祝老关于如何使用附子的经验之谈,是书本上找不到的,这些闻所未闻的见解,运用附子的巧妙方法使他们深受其惠。一般医生治失眠,大多采用养阴、安神等治法,有的有效,有的无效。对于无效者,章次公有一个独特用法,就是适当加入桂、附之类,既用镇静药,又用兴奋药,每收佳效。朱良春学到了章老师的这一经验,用于临床,常获良效。
古今医家在独立诊病之前,大多先要跟师“侍诊”,就是为了看看书本知识怎样与临床实际结合,吸取老师的宝贵经验。上海名医丁甘仁根据辨证施治的原则,结合他几十年的临床经验,已构成一套经过锤炼的常规成方,卓有显效,其弟子经过跟师“侍诊”再独立诊病,就比较心中有数了。广东名医邓铁涛先后跟随了几位不同派别、各有专长的老师实习,收获良多。后又随父侍诊,他亲见其父使用仲景治产后腹痛的枳实芍药散,治愈一例需注射吗啡才能暂时止痛的产妇,才体会到这个既简单而又不属于止痛之剂的药散,确有惊人的效果。
拜师取经,当然以当面“侍诊”最好,既能亲聆教诲,又能观察老师诊治病人的全过程,从中取经获宝。如果不能侍诊,通过信函请教,既获知识,又得墨宝。还有一个重要的渠道,就是留心观察其他医师的处方。从病历上的记载,病人保存的处方,以及病人的诉说中都可以吸取别人经验,所谓“处处留心皆学问”。著名医家张简斋在重庆期间,陈源生就常从病人处研究其处方,发现张老治病极善清灵,药量虽小,但却每起沉疴,很受启发。岳美中早年用玉屏风散治气虚感冒,多是大剂突进,虽然数剂即效,但往往不易巩固,后见蒲辅周治疗此病的处方,也是用玉屏风散,却是小量长服,疗效颇好。于是从中悟到治疗慢性病,有“方”还需能“守”的道理。上海名医陈耀堂在上海从病人手中看到一张颇有特色的有效处方,得知是出自一个从四川来的医生之手,便前往请教,学得了擅用附子的特长。他后来回忆说:“这些经验之谈是书本上找不到的。”
我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中医科工作几十年,向科内的名老中医陈朴庵、夏睿明、华济生当面请教很有收获,从他们的临证处方中也获益匪浅。
确实,通过各种方式向老师、向同行取经,也是尽快提高临床疗效的一条捷径。
拜师、跟师很重要,海外的中医学子也知道。比利时的洋中医阿诺,在中国获得博士学位,他就得益于拜师学艺。阿诺非常看重中医师徒面授的传承方法,他在跟随学院派中医老师学艺之后,还特地多方寻求民间中医高手的指教,收获很大,他说民间医生医疗经验丰富,往往对几种病特别拿手。他还特别强调说:“不拜名师,学不好中医!”
谈到拜师取经、跟师临床,使我感悟最深的有两个年头。一是54年前毕业实习时那一年,先后侍诊院校名师吴棹仙、陈达夫、王谓川,重庆名医徐友玲、陈枢燮、张锡君,当然获益良多。但令我难忘的还有两位民间老师,一位是在成都一个街道诊所执业的鄢莹光老师,一位是在重庆开业的个体医生苟爵卿老师。另一年就是我40岁之际,再次跟随熊寥笙、陈源生、王希知、龚志贤侍诊抄方,进一步吸取诸位老师的宝贵经验。
拜师取经,贵在虚心好学,知识就藏在谦虚的大海里。竹子之所以“节节上进”,就因为它能“虚怀若谷”。只有虚心好学的人,才能从老师那里得到真知,迅速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