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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直觉思维
直觉思维是以现实中人的具体感性为中心的感性领悟方式,是对客观事物的本质及其规律联系做出迅速的识别,敏锐的洞察,直接的领悟和具体的判断的一种思维方法。它不具有严格和精确的逻辑模式,但依赖各种思维手段的巧妙组合,是在人的下意识或潜意识思维水平上瞬间实现的大量逻辑思维手段和以往社会及个人所知的高度浓缩和凝聚,其特点在于它的敏锐性、瞬间性、洞察性与不确定性。
直觉思维以感觉经验作为基础,与经验保持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直觉乃是“对经验的共鸣的理解” [1]。因此直觉思维处于整个经验思维的尾部和终点,它的发展必然以经验的累积与发展作为前提,并且也只能是经验思维发展的逻辑结果。同时直觉思维又是经验思维的高级形式,是经验思维发展到极致的表现及由经验向理论飞跃的一条重要途径。所以说,一个成熟的或高水平的经验思维必然也会伴随或包含一个成熟的或高水平的直觉形式。
[1] [德]爱因斯坦.爱因斯坦文集[M].第一卷.许良英,范岱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102.
直觉思维的展开形式是直觉的判断力和直觉的洞察力。判断力的直觉是运用已有的经验对目前事实或现象加以判断和把握,是直觉思维中最基本、最常规的形式,也是中国古代直觉思维的主要形式,它以反复累积、准确的判断、感受性、不可言传为其特征。洞察力的直觉在于发现知识与理论,或者发明和创造,它包括想象与抽象两种形式,前者是以一种知识作为背景洞见其他知识;后者是在具体经验的基础上洞见一般的公理和原理。“道”作为道家哲学的基本范畴,按老子所说,道是无形无象、不可感知、不可言说的;按庄子所说,道是万物的根源,万物只是道之“一偏”,“大全”之道,同样不可言说,不可分析,不能用名言、概念所认识,而只能靠直觉或体悟。故此道家提出了“虚心静观”法,“虚心”的根本旨蕴在于排除偏见和已有的成见,以彻底开放的心灵待物应道,也可以说它体现了按照事物本身的样子,来认知事物的一般知识论意义;“静观”核心在“静”,它要求通过心灵的高度宁静、安静或冷静来观道。老子所说的“致虚极,守静笃”和“涤除玄览”,庄子的“心斋”“坐忘”,都是提倡“唯道集虚”,“同于大通”的超理性直觉。“心斋”是排除一切知识之后,对于“道”的全体把握;“坐忘”则是自发状态下的神秘直觉。
判断力的直觉是中医临床思维的基本类型之一,在诊断疾病、治疗疾病、估价疗效、预测病情的变化和转归等临床过程中,都发挥着作用。《黄帝内经》也很重视对判断力直觉的应用,《素问·脉要精微论》在论述诊脉要领时即指出:“持脉有道,虚静为保(宝)。”如此方可觉察脉象的微妙变化。《素问·针解》篇在论述针刺治疗时则强调:医生要“神无营于众物者,静志观病人,无左右视也。”《素问·宝命全形论》也指出:“凡刺之真,必先治神……静意视义,观适之变,是谓冥冥。”其方法与道家的“虚心静观”法无疑有相通之处。清·石寿棠在《医原·望病须察神气论》中对此做了进一步的发挥,指出:“人之神气,在有意无意间流露最真,医者清心凝神,一会即觉,不宜过泥,泥则私意一起,医者与病者神气相混,反觉疑似,难于捉摸,此又以神会神之妙理也。”这里的“清心凝神,一会即觉”,即是在原有经验、知识基础上的一种直觉判断。
《素问·八正神明论》对洞察力的直觉有形象的描述,曰:“请言神,神乎神,耳不闻,目明心开而志先,慧然独悟,口弗能言,俱视独见,适若昏,昭然独明,若风吹云,故曰神。”指出当注意力高度集中于思考的对象时,似乎与外界隔绝一样,而内在“目明”“心开”“志先”,意识都处于极度的明晰和敏锐状态,或许有些问题平时也冥思苦想,但仍若昏然,今天却“昭然独明”,“若风吹云”,丽日当空,意识达到独明、独见、独悟的水平。此时却又“口弗能言”,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历代医家也在自己实践经验的基础上,运用直觉的洞察力,极大地丰富了中医理论。如张元素《医学启源》序中说:“二十余年虽记诵广博书,然治人之术,不出人右,其夜梦人柯斧长凿,凿心开窍,纳书数卷于其中,见其题曰《内经主治备要》,骇然惊悟……自是心目洞彻,便为传道轩岐,指挥秦越也。”这一惊悟,贯通了二十年之说,使脏腑病机系统有了质的飞跃,开创了中医学术史上的易水学派。
另外,道家的阴阳思想、形神、形名观念,也对《黄帝内经》有很大影响,对此,将在相关章节内容中论述。当然,道家思想对《黄帝内经》的影响,也犹如其对整个中国传统科学的影响一样,也有其不利的一面。首先,作为宇宙本原的“道”也是“无”,是一种绝对均匀的无差别的物质存在状态,以这种非结构性观念解释自然图景和万物的存在,必然更多关注的是万物之间不断变化和相互作用的过程,而忽视万物存在的结构分析;更多的是关注表象的变化,而不探究表象变化发生的物质原因。因而科学认识不是沿着具体分析的方向,而是沿着猜测性思辨的方向发展,停留在表象观察和直觉领悟的水平。其次,道家对科技活动的价值评价,一是倡导“绝学无忧”,否认科技活动有助于认识自然之道及在认识思维发展中的作用,所谓“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老子》四十七章)。二是认为人的智力的提高,任何物质文明的进步都妨碍人们对“道”的理想境界的追求,将“民多利器”“人多倚巧”看做国家昏乱、社会不安定的根源,而科技活动本来是人的智力提高和文明进步的主要动力,因此道家拒绝任何形式的科技成果。如《庄子·天地》篇记载了一位道家中人汉阴老丈鄙视机械的故事,很典型地说明了道家对科学技术的一般态度。汉阴老丈“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翁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明知机械能事半功倍,有利于人,不仅弃而不用,反而以此为耻。道家这种对科学技术社会价值的评价,无疑阻碍了人们对科学技术知识的追求,而科学技术的不发达,也进而妨碍了中医学的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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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魏启鹏.马王堆汉墓帛书《黄帝书》笺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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