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中医内科丁甘仁流派系列丛书:程门雪学术经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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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故事

诚挚好学,能者为师

程门雪一生好学,拟联“徐灵胎目尽五千卷,叶天士学经十七师”自勉。程门雪早年开业时,有一个慢性泄泻病人找他治疗,他用调理脾肾法医治,久而无效。后来,这个病人携带程的处方就诊于王仲奇医生。当时,王氏医名噪海上,于程为前辈。病人向王具述了病情,诊察甫毕,旋索阅程所处方,凝思片时,忽昂然提笔在程的方笺上写了批语:“此方可服,再加蛇含石四钱。”随即把原方交付病人,目挥使去。病人未便多问,只得把原方带回试服再说。出乎意料的是,这张屡服无效的方子,仅仅加上一味药,只服数剂,多年的宿疾居然痊愈了。病人喜出望外地来告程,程亦惊异不置。由此,程老深慕王氏医术的精通,要设法拜王为师,又深恐他不肯见纳,特挽王氏的好友请求“一言先容”,可是得到的回答仍然是“婉谢”。直至晚年,犹有遗憾不尽之意。程先生在当时已经不是一个无名的医生,他在年轻一辈中已卓然有声誉,而当他遇到高手,就准备放弃开业以求深造,其好学之心,不可谓不诚。在文人相轻的旧社会里,他这种虚心请教的精神,更为难得,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一个好榜样。

反“悬腕”法注书,力透纸背

程门雪曾说:学书第一步先练笔力,笔力具,方言学帖摹古,笔力乃书法之基础,如拳术之练功,功非久练不出,无恒者难成。其学生何时希先生钦佩程门雪书法,曾为辑成《程门雪诗书画集》二册影印公世,末有一篇《述程师书法之梗概》,今节录数语:“师少时力学北碑之深,可于二事证之:其右手食、拇二指凹瘪压缩,至老不复,见其握管用力,有 ‘指实’之功;其所批注的医籍,眉上阑下,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如群蚁之攒聚,但字字清晰,无不深入如漆,能掩出于木刻墨色之上,此所谓“力透纸背’也”。

程门雪注书姿势很特别:仰卧床上,左手持书,右手持笔书写,书在上,笔在下,属于反“悬腕”法,却字如蝇头,力透纸背。其所批注医籍,眉上栏下,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如群蚁之攒聚,然字字清晰,功力非一般可及。

创作鬼怪小说讥讽“废医论”

1912年“废除中医”的说法早已流传社会,而最早提出废医论的是晚清翰林、余杭章太炎的老师俞曲园 (1821—1907)。俞是晚清经学大师,名樾,字荫甫,号曲园居士,1929年提出“废除旧医案”的主将余云岫自陈是国学大师太炎先生的弟子,因此他就成了俞的徒孙。俞曲园的“废医论”将医巫并观,把医贬得一钱不值,而余云岫在废医论方面比他的太老师走得更远,他不但利用了俞曲园的谬论,而且动用舆论工具和政府部门、官僚机构,甚至妄图在几年内将中医彻底加以消灭。程门雪的小说内容主要是深挖废医论的根,用形象化的手段批判了俞曲园。批判废医论的声讨文章都只是在理论上进行论辩和针砭,创造性地利用小说进行笔伐,却是程门雪的发明。程门雪的《医林外史》明显脱胎于《儒林外史》,无论从题目和主人公名字都有明显模仿的痕迹。作者着意刻画了两个人物,一是百年以前的名叫王昙 (字仲瞿)的古人,他精通医学,身怀绝学,放荡不羁,愤世嫉俗,与夫人一起在西湖花市,买山归隐;一是名叫游敬 (字立三)的今人。小说别开生面地描述了一个白日梦:游敬于梦中接受王昙的邀请,参加一个古人与今人聚集于世外仙境古洞府“兰陵秘苑”的仙凡盛会,虽然只是野寂山肴,盘无兼味,但其酒其蔬凉沁心脾,芳生齿颊,“果然仙家耽灶,毫无人间烟火气”。大家在高谈阔论和嬉笑怒骂中,对俞曲园的废医论进行痛快淋漓的批判。作者充分施展其诗词歌赋才华,小说中有多处富有诗情画意的描绘。对联“室中有碧水丹山,妻太聪明夫太怪;门外尽青磷白骨,人何寥落鬼何多”,对当时鬼魅横行的黑暗世界的批判,鞭辟入里,入木三分。作者描写了游敬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个性和反叛精神,如“人家讲白话,他偏讲文言;人家讲新诗,他偏讲律古;人家提倡新思潮,他偏考究旧礼教;人家赞成新西医,他偏要学旧医学:总而言之,满肚皮的不合时宜,无一样与俗同科……他也抱着友今人,不如友古人的念头”。作者指骂当局的虚伪和假道学,骂得十分精致也很刻薄尖俏,如“当权者大人先生们,不识字的多着咧!要说重儒,只怕是重那不识字的儒!”极具针砭、暴露、批判和鞭笞现实的意义。

只可惜由于程门雪诊务教务 (时任旧上海中医学院教务长)繁忙,小说在写了楔子部分,分6次在《卫生报》刊登后,便戛然而止了。

研究学问须务实

程门雪读书,立足临床,强调实践。究竟是精华还是糟粕,他是从反复的实践来判定。只有在理论能够联系实际的情况下,才坚信不疑。他研究学问是务实的。

程门雪读书,喜读原著。但于己未明了处,绝不随心所欲地解释。他在《吐血篇》的一则医案评注中说:“凡读医案,其案语不解者,可据方以推其余,勿拘泥于句下;但片语只字,亦当仔细推敲,勿轻轻放过,而信口讥评。”又在《噎膈反胃篇》的一则医案评注中说:“治病之误杀人少,著书之误杀人多,立言不可不慎也。”程老读书的求实精神,值得吾辈学习继承。

促膝长论,抽丝剥茧

何时希先生语:我在中医学院肄业时,得聆程师讲课一年,发声不高,而四座寂静,其辨析之精密,如抽蕉心,如剥茧丝,每节必自作小结,便于记录,其胜于同时诸教师远甚。吾乃由心折而拜入门墙,迁家且近其居一箭之远,虽牛鸣可闻也。除白天抄方外,常去夜课,尤其当老师自吟“趁吾十年运,有病早来医”叶天士名句时,则必有重症治愈,于时随症引申,上下古今无所不至,可达“一问而十答”的详尽程度,他是且步且谈,愈谈愈健。至夜半二三时,我常昏昏瞌睡;程师则以膝撞我膝盖,由是“耳提面命”,直至天曙。如是者月凡数往,使我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