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家可归的雏鸟
在意大利半岛，罗马的疆域向北一直到阿尔卑斯山脉，阿尔卑斯山脉阻隔了外高卢和内高卢，因此外高卢也被称为山北高卢，内高卢则被称为山南高卢。罗马在占领着内高卢的同时，在外高卢也有一小片毗邻罗马内海（地中海的西北部）的领地，即纳尔榜南西斯高卢行省，尽管相比于整个外高卢来说，纳尔榜南西斯高卢行省的面积只有十分之一左右，却是罗马插在外高卢的一把至关重要的尖刀。
以罗马战士的过硬素质，加上恺撒手下数以万计的优良军队，再配上纳尔榜南西斯高卢行省的地利，可以说外高卢是信手拈来。但是恺撒除了担任内高卢总督以外，别忘了，他还是伊利里亚地区的总督，换而言之，他在忙着征战外高卢的同时，还得管着伊利里亚那个麻烦事儿不少的地方——这也是元老院制衡恺撒的小算盘，让恺撒不至于轻易地夺下外高卢。
那么恺撒呢？
在阿提娅带着她的儿子图里努斯离开马其顿的那天，恺撒就到了内高卢行省，但是他并没有在此停留。他命他的副将提图斯·拉比努斯带上恺撒军队的第七军团先去纳尔榜南西斯高卢行省驻军，又把军队里的第八、第九、第十军团留在附近的阿奎莱亚进行冬令营训练后，就马不停蹄地领着军队去了伊利里亚。
等恺撒把军队在伊利里亚的一切事宜安排好后，他就把这个鬼地方全权交给了当地欲哭无泪的副总督去管理，自己又回了内高卢。
把这一切都处理完后，新年早已过去，距恺撒离开罗马也已有两三周了。甩手掌柜恺撒回到内高卢总督府时正当夜晚，繁星点点，万家灯火，空气里透着冷清和寂寥。
“总督好！”总督府门口的几个卫兵虽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恺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总督府，但他们绝不会认错恺撒那张英俊而富有特色的脸，于是向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敬了礼。
恺撒和善地向他们点头致意，接着走进了颇有高卢当地粗放特色的总督府。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游览了一圈，觉得落差极大，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想当初，他在西班牙任总督时，那总督府可是金壁辉煌、极尽奢豪。不过想了想，恺撒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样也有利于建立他“清正廉洁”的良好形象——虽然没什么用。
恺撒心里打着小算盘，走进了正对着总督府门口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黑，他只好一边感叹着生活的寒酸，一边自己点燃了墙壁上挂着的几盏油灯，披上暖和的毯子坐了下来。
恺撒屁股还没坐热，卫兵就跑了进来。
“报告！外面有人说要拜访总督大人！”
“哦？什么人？”恺撒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个时间点能来拜访自己的，恐怕只会是那家伙了。
恺撒心里想的“那个家伙”自然是他在内高卢的挚友——盖乌斯·瓦雷里乌斯·普洛契勒斯，他是内高卢一个部族的领袖，和恺撒有段交情。此次恺撒去外高卢征战也正准备将他带上作为自己的翻译官——毕竟外高卢那叽叽喳喳的鸟语他实在是听不懂也学不会，而且恺撒也早已给普洛契勒斯写过信。
然而士兵的回答并不如恺撒所想：“是个女人，带着个男孩儿。”
恺撒：“？？？”
该不会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风流债吧？恺撒正没心没肺地这么想着，士兵又继续说道：“那女人称她是大人您的外甥女。”
“你不早说，快请她进来吧。”恺撒抽了抽嘴角，吩咐道，同时心里也有些失落，想他恺撒风流了这么多年，女人也不少，可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唯一的女儿还嫁给了庞培。
他正感慨着自己可能会晚年无子孤独终老，士兵已经引着拜访者进来了。
“阿提娅？！”恺撒惊喜地看着来人，正是他那嫁给了现任马其顿总督屋大维乌斯的外甥女阿提娅，他们已有两年多未谋面。
“晚上好，舅舅。”阿提娅向恺撒问候了一声，接着一声天真稚嫩的“舅公好”传入他耳中。
于是恺撒的注意力被阿提娅身边牵着的小男孩儿吸引住，那是他的甥外孙图里努斯，他正好奇地打量着这里。
“好好好。”恺撒蹲下身和蔼地摸了摸图里努斯的头，但他随即发现图里努斯的身子很凉，这时他才注意到阿提娅和图里努斯身上都是灰尘，看起来是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而且他们母子还瑟瑟发抖着，看起来是在外面寒冷的黑夜中冻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们在总督府外面等我？”恺撒连忙一边让阿提娅和图里努斯坐下，将身上的毯子扯下来披在他们身上，一边关切地问道。
阿提娅搓了搓双手点了点头：“我看舅舅您还没回来，所以在外面候着。”
“哎呀，你们进来等不就好了，卫兵知道你们和我的关系不会不让你们进来的。”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了卫兵去烧热水。
阿提娅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恺撒也知道会这样，他这外甥女从小如此，凡事都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比较内向，在众多亲戚中也就和恺撒一人还有往来。
“舅公，我饿了。”这时，被阿提娅搂在怀里的图里努斯突然说道，看着恺撒，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阿提娅连忙想要捂住图里努斯的嘴，却没来得及，只低下头向图里努斯低声骂道：“不争气的家伙。”
“怎么回事？你们还没吃晚饭吗？”恺撒困惑地问道。
“吃了，就是这孩子平时饭量大，总想吃夜宵。”阿提娅勉强笑了笑，但是图里努斯却使劲摇着头，用稚嫩的双手想要把母亲捂住他嘴巴的手掰下来。
恺撒皱起了眉头：“阿提娅，把手放开，让图里努斯说。”
阿提娅只好作罢，沮丧地移开了手。图里努斯看了看他的舅公，又看了看他的妈妈，顿时有些犹豫。
“图里努斯，告诉我，你吃晚饭了吗？”恺撒弯下身子用那双粗糙的手亲切地抚摸着图里努斯的头，像他慈眉善目的爷爷一样。
图里努斯终于鼓起了勇气，撅着嘴说：“没有。我和妈妈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阿提娅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哽咽起来，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将近要溢出来，却被死死地抑制住。
恺撒站起身来，紧锁眉头，就算他再笨也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否则他外甥女不至于流落到如此田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恺撒虽然想这么问，但是阿提娅用眼神阻止了他，恺撒顿时意会，暂且将疑惑放下。他命佣人去做了饭，又把卫兵送来的热水递给阿提娅，让她给自己和儿子擦擦脸。
等饭做好了，佣人端了上来，恺撒便坐下来和阿提娅母子一起用餐。
图里努斯吃了不少，甚至比恺撒吃的都多，阿提娅也吃了不少，一边吃一边流泪，每一口饭都咸到了心里。
用餐完毕后，恺撒安排两人住了下来。等图里努斯安恬地在暖和的被窝中进入了梦乡后，恺撒把阿提娅叫了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恺撒问。
于是阿提娅把屋大维乌斯将死的事情告诉了恺撒，然后犹犹豫豫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舅舅您照顾图里努斯......”
“那你呢？”恺撒皱着眉。
“我要回去见他最后一面......”阿提娅阴郁着脸，低沉地说道，语气里透出抑制不住的悲伤。
恺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拜托您了，舅舅......”阿提娅低声抽泣起来，恺撒叹了口气将她抱住：“放心吧，我会把图里努斯当成我的儿子去抚养的。”
“谢谢......”
第二天，等恺撒早早醒来后，发现阿提娅已经收拾行装走了，天边泛起凄凄的惨白，冬日的黎明依旧寒冷，雏鸟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