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流:大江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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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书中有诗藏金叶,世间人最凉薄情

“卧槽,真他妈倒霉,倒霉啊!”林平嘟囔着紧了紧背上的包裹。

不久前,顾敬亭被捉奸成双,让小商人叫来的人一顿胖揍,当时都被打木了,如今回过劲儿来,只感觉是钻心的疼。那秀气的面容肿成了一个猪头,嘴角肿胀吐字不清,嘀咕着什么“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之类的。

此刻他捂着嘴角说道:“什么倒霉,这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看咱因为烧了祖宗祠堂逃出家来,半路当卖被坑被骗,好不容易赚了点钱还被劫匪盯上。劫匪被义士所杀,可谁知道义士是个大土匪,又被弄上了山寨。不过说实话,那段时间还真爽。估计是上苍觉得我们磨砺不够,所以山寨也没了,我那大王也完了。”

说到这里顾敬亭的声音不由得一哽咽,士为知己者死,韩大虫对他是真的好,最后时刻更是以性命相交,此刻回想起来还是不免心头一酸。

顾敬亭叹息一声继而道:“后来落了魄拉了纤,结果又被白家收留。这一路上看似舒坦了,实际上也惊险万分,可转了一圈咱们又回到孑然一身一无所有的状态。老天爷啊,你究竟要给我们怎么样的磨炼,又会许我们何等富贵!”

顾敬亭仰天长吼,林平则撇撇嘴道:“你可别叨叨了,越听越难受,越想越心酸。哎,这次被人泼了污水赶出来,窝囊的要死,心里真堵得慌。还有,咱就带了几件衣服出来,以后咋办啊?”

阮天雄一直不说话,回想着发生的一幕一幕。他们被诬陷关了起来,有人说把他们送官,也有人说不如打断腿扔到荒郊野外。可白敏恒却迟迟不下令,还不准下人不给吃喝虐待几人。

虽然好饭吃不上,但冷饭足以果腹,三人又不是富家少爷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几天后白敏恒留下了一句话,声称毕竟也是相交一场,他们害人未遂但却实实在在救过白家人。功过相抵,再留在身边只怕不妥,不如让他们走了的好。

总之他们被赶了出来,船停在大运河边畔顾下庄的时候他们被放了下来。临行前只有这些天苦苦辩解却毫无根据,起不了什么作用的白玉雪送别。白玉雪双目含泪,一脸的愧疚,说让阮天雄别生气,她绝对相信阮天雄的人品。说着还偷偷塞了几个银锭子给阮天雄,让他路上花销。

未出阁的女孩子平日里又花不到钱,自然没多少积蓄,这大致得有五十两银子就是白玉雪近乎所有的贴己钱了。她怕净身出户的阮天雄等人再挨饿,于是借机偷偷送来。

借的什么机呢?原来白敏恒也有东西送给阮天雄。他让白玉雪给出去,还让其交代阮天雄要待离开后再打开。

阮天雄望着白家的商船远去,握紧了白玉雪给的包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这才带着两个兄弟离开。

林平哭丧着脸道:“天雄哥,咱是不是又得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怕什么,路就在前方,只要继续走下去,定能有一番大作为。”顾敬亭插科打诨故作浮夸状给兄弟打气,没想到牵动了伤,顿时是疼的呲牙列嘴。

比起林平的消极,顾敬亭更担忧的是阮天雄的沉默。他偷偷望向阮天雄,却听林平道:“还路在前方呢,我总算知道咱们该去哪儿了?”

“去哪儿?”顾敬亭问道。

“去烧香拜佛,祈福许愿才是,不然就是平垄地拉车,一步一个坎啊。”林平翻了翻白眼。

阮天雄终于从沉思中拔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银子扔给两人:“饿不着,大小姐给的。”

“怪不得刚才你俩偷偷摸摸的,原来是塞钱呢。啧啧啧,天雄哥,你说是不是大小姐看上你了。哎,真是可惜啊,要是这么下去,人财两得抱得美人归也不是问题啊。”林平摇头叹息道,转而又问道:“还有个布包呢,是啥?”

想到布包,阮天雄赶忙找了个道路旁的避风处坐了下来。天越来越冷了,南方的冷和北方还不一样,南方,尤其是靠着水的地方更是湿冷湿冷的,令人骨头缝里都潮的疼。

几人搓着手脚,慢慢打开那包裹,里面竟然是一本书。怪不得摸起来和砖头一样,还死沉死沉的。顾敬亭的眼睛还是有点肿,两只眼睛都乌青乌青的,他眯缝着接过了那本书。

他可是个准备考进士的,从小算是泡在书里长大,看这本书的大小厚度,他一接到手里还没看清封皮上的书名就感觉出了不对劲。有点太沉了,这不正常,顺势一抖,里面竟然哗啦啦的掉出一片片金光闪闪的东西。

定睛观瞧竟然是金叶子,三人赶紧手忙脚乱的收了起来,左右张望发现没人这才踏实。一路走来,财不露白他们可算记住了。

顾敬亭问道:“天雄,这本书是《曾国藩家书》,你猜白老爷是什么意思?”

“《曾国藩家书》?走,咱们快点行路,找个地方落了脚你念给我听。”阮天雄当然感动白敏恒不计前嫌还给自己送钱的事情,别管是不是被冤枉的,但证据都指向自己时,白敏恒还能如此这般,这份恩情就大到无以为报了。

可以阮天雄对白敏恒的了解,他绝不会随便找本书夹上这些金叶子的,定是饱含深意。而这本书里会不会还有什么东西呢,再度翻动,在里面有封信夹得牢牢的。

打开后一看是一首诗,笔迹自然是白敏恒的:“桃源叶落枝头空,波澜弄潮尽威风。师徒情深胜父子,处尽奸佞再相逢。”

再看那本《曾国藩家书》的时候,阮天雄好像有点懂了。看来白敏恒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他期待着有天能解决奸佞的问题,然后与阮天雄再次相逢。

此刻阮天雄心潮澎湃,他暗下决心要混个出人头地,待白敏恒有需要时他定会全力支持。

而此时节的白敏恒正坐在那儿饮茶,白玉雪刚发过脾气,红着眼回房去了。白敏恒知道,女儿挺喜欢对阮天雄的,尤其是与胡跃民的那场水仗之后,女儿更是迷上了阮天雄成了他忠实的拥趸,两人关系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女儿的小心思当爹的最清楚,可这不过是一时的盲目崇拜,白敏恒对阮天雄愿意倾囊相授,对他也极其信任。但并没想过让女儿嫁给阮天雄,毕竟他们差别太大,实在是不合适。

白玉雪纵然平时有点娇蛮,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说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又接触过几个男人呢。猛然身边来了这么一个人物,被其吸引也是正常。但他们二者之间的背景、文化、性格和成长注定了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白玉雪此刻的生气也不过是一时的。只需过些日子,不说把阮天雄忘个一干二净吧,估计也大差不差。

“杜城,喝啊,这茶不错的,是我从赵逢水那儿抢来的。”白敏恒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杜城。

杜城刚才还有些尴尬,他刚被叫进来就遇到了父女俩的争吵,想要回去却被白敏恒叫住,反正是目睹了全程。

杜城有点坐立不安,根本闹不明白老爷究竟想干什么。杜城没似往日那般牛饮,只是浅啄了一口,纵然茶香四溢但他却没心思喝,因为他看到了白敏恒脸上的凝重。

杜城的父亲跟白敏恒他爹认识,早年间白家发家之前还在漕船上当运丁的时候,杜城的父亲就已经开馆授徒了。

自古除了那些残暴恶徒,以武犯禁是站在朝廷的角度上去看的,但百姓多称其为行侠仗义,杜城的父亲就是这样。

有次他陪朋友外出走江湖行保镖之事时,行侠仗义杀了一地知州的恶霸侄子,结果锒铛入狱。铁打的汉子也没能撑住刻意的折磨,就这样死在了牢里。

杜家武馆开始落寞,孤儿寡母难以维济。家里没了顶梁柱,武馆就被杜城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大弟子给夺走了。

杜城勤练武艺,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杜母即便勤俭持家,可兜里的钱却是有数的,米缸里的粮也慢慢见底,往日旧友无人相助,唯有平时少有往来的白敏恒他爹伸出了援手。

杜城十三岁那年自觉的武艺练成便去挑战曾经的大师兄,却被大师兄下狠手给打成了重伤。那时候白家也不是特别宽裕,却还是仗义疏财花了不少的钱治好了杜城。

从那天起,杜城就跟在白敏恒身边,而后来杜母病逝,也是白家出钱发送。杜城二十岁那年完全长成,练了一身好武艺,跑回去找大师兄一雪当年之耻报不义之仇。

可大师兄患了肺病早已没了半条命,杜城在武馆大杀四方无人能挡好不快活。武人多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上擂台或是踢馆都会签个生死状,把面子看的比天都大。可大师兄人却蔫坏,他偷偷报了官,宁可舍了面子也要弄住杜城。

当时已经掌管家业的白敏恒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才把杜城保了出来,从此有了两个结果,大师兄名声臭了再也难以维持武馆,最后只能关了门回老家了。而杜城则继续留在白家,把命卖给了白敏恒,忠心无二舍命护主。

大风大浪中,多次都是杜城保住了白敏恒,两人名为主仆实在为兄弟。往日规矩是规矩,干活是干活,但心里都有一份情在呢。

“老杜,你怎么看天雄的事情。”白敏恒突然发言道。

杜城长舒一口气,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事儿,可思前想后却摸不出来个头绪。他不好多说,这里面牵扯着白敏恒欣赏喜欢的阮天雄,同样有一个在白家不比他短多少年的霍华。随便说话,尤其是在这件事上可是会害人的。

万幸的是阮天雄被放走了,而霍华也继续当着大管家,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杜城想到这儿开口道:“我觉得霍华应该是没问题的,可阮天雄他……我感觉他也没问题,而且事情看起来顺理成章,可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我告诉你是哪里怪,那便是一切太顺理成章了。”白敏恒点点头道:“咱们不是官差办案,哪有这么多证据,生活往往就是本糊涂账,稀里糊涂不清不楚才是这件事情应该有的状态。

最初我还真信了,可为了陷害阮天雄,让我弄走他们,不能坏了他的好事,他开始处心积虑机关算尽。方方面面他都想到了,甚至想到了我的性格,可就是因为想的太过周全却失去了真实。

假的总归是假的,会有百密一疏的地方。愈是所有证据指向了阮天雄他们三个,我愈是不信。这孩子与我相交时间不长,但这一点我敢确信。”

“您是说霍……这怎么可能!”杜城不敢置信道:“他可是跟了您多少年了!”

“杜叔当时也对你那大师兄疼爱有加,自你没出生就带在身边,老杜你还不明白吗?有时候人是最不确定的。”白敏恒道。

杜城挠挠头:“那霍华究竟图个啥?白家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白敏恒敲着茶杯淡淡的说道:“我想应该还有一个人。”

“您是说二爷?!”

“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