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虎父犬子窝囊废,水里谁是真大爷
白敏恒为什么不让白玉雪跟着去胡家呢?虽然这些年白敏恒不出门,但市面上尤其是运河两岸的一些事情还是会传到他耳朵里。
胡庆是他的老朋友了,这人说来可颇有背景。他的祖辈是漕运总督的包衣,包衣世代为奴,但包衣为官者不少,入宫选妃也是常事。可这种“好事”轮不着胡家,因为胡家是汉人包衣。
说是奴才,不过现在满人都不说满语,家里的孩子连阿玛额娘都不叫了,只如汉人一般呼做爹娘,那包衣也就和普通家丁没啥两样了。
按道理说,包衣世代没有婚丧嫁娶的自由,可和主家最贴心的还是包衣,因为只要大清在,包衣就不能背叛主人。后来规矩松了,满人的主家也多会重用包衣,差点的在家当个管家,好的直接派在重要位置上任职,随即也就开枝散叶家族兴盛起来。
胡家侍奉的主子任了不到一年的漕运总督,漕运总督自然不是一般人,官秩为正二品或从一品,也有一品大员担任过。
许多朝中的权臣都任过漕运总督的位置,这源于国家军粮俸粮全来自于漕运,而运河也是南北通商的重要所在,可谓是国家命脉。凡是担此职者,绝对是皇帝信任的大臣。
因为重要,故此漕运总督的权力很大,可谓是上马治军下马管民,与之相提并论的河道总督也会被其压上一头。漕运总督在哪儿呢?就在离着桃源城不远的淮安府,因此漕运总督经常和淮安总督的名号混用。
虽顺治十七年后,漕运总督不再兼任巡抚,但其军权却没有大的消减。漕运其肥难以想象,若是贪赃枉法之徒,光这一个漕运总督就能捞个几百万两。治理地方,手握大军,位高权重,加上又有钱,说他们是一方诸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
即便后来这漕运总督调离回京,但胡家的势力却留了下来,可以说上达宿迁下至洪泽,胡家黑白两道都有势力。所谓三辈出贵族,胡庆做事得体,虽然往日做粗鲁状,也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人,让人不要因小事见怪。
其实胡庆念过书,为人也十分低调,只要是稍微有些身份的,他绝不自视甚高,而是远接高迎。他待人豪爽却又谦和,表面仗义疏财肝胆义气。
白敏恒跟他有不少生意往来,看出此人内外不一的腹黑,所以两人一直不怎么交心。当然表面上却关系很好,整日言称是至交好友。
可就这几年,胡庆的独子胡跃民长大了,问题也就显露出来了。胡庆三十得子,对胡跃民溺爱的过分,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见不得孩子吃苦便使之文不成武不就。
疏于管教倒也不见得不能成才,可传闻中胡家规矩很大,胡庆也不是个好主人,家里死个丫鬟下人是经常有的事情,故此他们家做工的都是买进来的人,因为压根雇不来人。耳濡目染下,胡跃民就长歪了。
而胡跃民又有个罩得住的爹,故此在桃源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后来胡跃民又跟市面上的四个官宦商贾人家的少爷玩在了一起,自称是桃源五虎,但老百姓称他们为五狼,甚至是五狗。这五人臭味相同,十分好色,而大多家里长辈又极其宠爱,故此愈发无法无天起来。其中胡家势力最大,而胡跃民年纪也最长,就成了“五虎”之首。
白敏恒早就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一个杭州商人还来跟他哭诉,说胡庆去杭州,当时还带着他儿子。就在那个杭州商人家里,胡跃民竟然看上了商人的闺女,在人家家便动手动脚的,要不是经商必路过桃源城,他定会当场就剁了那个小畜生。
白玉雪有多漂亮,白敏恒这个当爹的自然知晓,这才不让她去的。胡庆那边大排筵宴,跟白敏恒话起了家常,他们已经多年未见,聊起过往和未来倒是也挺尽兴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庆竟然没让他走哪儿带到哪儿的宝贝儿子出来见人,白敏恒突然有些担心上街的白玉雪,心说自己一时间大意了,于是找了个话头道:“久闻贵府少爷相貌堂堂是上等的人才,怎么不叫出来见一见我这当叔叔的,我还给贵公子准备了一份礼物呢。”
提起儿子,胡庆哈哈大笑道:“那个臭小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出息。”话虽如此,但脸上的笑意和自豪难以遮掩:“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稍后待他回来,我便让他向兄弟你赔罪。”
说话间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混账!你才不好了!”胡庆一拍桌子怒道:“掌嘴!”
那家丁毫不犹豫顺从的跪了下来,开始自己扇嘴巴,看起来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胡庆转而消了气才想起来白敏恒在,连忙挥挥手道:“好了,就这样吧,什么事你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我有贵客在吗?”
“老爷,少爷被人打了。”家丁道。
“什么!”胡庆窜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一脚把家丁踢翻在地:“那你怎么不早说!现在在哪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我民儿!”
家丁有苦难言只能继续禀报道:“就在桃花滩的码头上,据说是在桃花源酒楼打起来的,那人用开水把少爷烫伤了。”
胡庆再也待不住了,对着家丁道:“叫上人,跟我去码头!”
说着就要往外走,转而突然想起白敏恒,便抱拳拱手道:“对不住让您见笑了,我去去就来。”
白敏恒听闻这些,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凭着老杜的本事应该是拳打脚踢才对,怎么可能用开水烫人,估计不是他,倒也安心一些。可他还是说道:“我随胡兄一同前往吧。”
“这……”胡庆虽略觉不妥,但情急之中脑子一团乱,只得道:“那行,辛苦兄弟了。”
“应该的。”
那一大壶热水可不少,得够给一层客人添水的,满满的热水顺着胡跃民脖领子往下灌,把他烫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可纵然如此壶里还剩下不少。
剩下的四虎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这个,直接傻在哪儿。敢对胡跃民这样,这他妈是疯子吧!
面对这样敢下手,还这么狠这么壮的人,四人有些胆怯,但转而他们的家庭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这一刻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了践踏,五虎的名声在胡跃民的惨叫中蒙尘陨落。
恐惧、羞辱、众目睽睽和议论纷纷,这让四虎顿时把所有情绪揉到一起转换成了愤怒。他们扑了上去,而阮天雄剩下的热水也有了用处,天女散花般的连壶都扔了出去,只烫的他们来回蹦跶。
阮天雄快速抄起条凳挥了起来,几经生死的他,敢动手敢搏命就比一般江湖人都强,那气势一出来顿时吓得五虎不敢靠前。就这样阮天雄把白玉雪和小翠挡在身后,他们离开了桃花源。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三人赶紧朝着码头而去。白玉雪吓得小脸煞白,一手扯住阮天雄的衣角,一手拉住吓得快走不动道的小翠,颤声言道:“杜叔呢?杜叔在哪?”
“管不了这么多,杜叔有把式会照顾好自己的。这几个人看来是桃源城的地头蛇,咱们速速离去才是真。”阮天雄道。
得亏听了阮天雄的,情况也果真如他所料,五虎气急败坏大喊大叫,很快就召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小弟喽啰,得有足足三十来口子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地盘上哪里跑的出去,一找就找到了阮天雄他们。
一帮人就要登船,老爷不在就是大小姐说了算,先派出一人去胡家通知白敏恒,另外的人架船驶离码头,让船停在大运河中间。可运河就这么宽,往前走有船闸阻挡,往后又得调头。船大又不好调头,再说白敏恒没上船又能去哪儿呢。
人家那边的人越聚越多,竟然又奔来了十来个,而且架着小船朝着白家商船而来。白玉雪的手都攥白了,小翠更是吓得躲在被窝里,看家武师们个个如临大敌,唯阮天雄和船员心里反倒是踏实了许多。
这是在哪?在水上!在水上阮天雄可不怕谁。来吧,让你们看看啥叫吃水上饭的。
虽然对这一带水流不太熟悉,但阮天雄还是脱了衣服,就穿着一条短裤,然后不慌不忙的从船上探下身子用手撩着水,让身体适应水温防止入水抽筋。
“阮天雄,你要干什么!”白玉雪急着叫道,这一声叫喊惹得那几艘小艇如狼似虎的地痞们连连狂叫。
阮天雄却是扭头冲着船舱的方向一笑,然后竖起手指在嘴唇中间轻了轻的“嘘”了一下。
转眼间他站起身来,阳光洒在他的肌肉上,那肌肉本来白皙却因这几个月来拉纤的操劳变得黑了一些,如今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小麦色,而那自然流畅的肌肉沟壑分明见棱见角。
他的皮肤并不粗糙,或是因为在水边长大的缘故,可上面却横着几道难看的伤疤,肩膀上还有些许磨痕。这非但没有让其变得丑陋,而是更添一份诱人的草莽气息。
阮天雄就立在船头,他扛起盘在一起的缆绳套在脖子上。厚重的麻绳、粗粗的质材更显他的那份野劲和粗狂。这一刻他属于大运河,他好似就是为水而生的,他与这阳光,这滚滚的水,这木船,这缆绳,融为了一体再也难以分开。
白玉雪一时间看痴了,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双颊也飞起一丝红霞。她的身上有点热,这样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个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阮天雄,不熟悉的是此刻宛如水神一般的草莽男子。
阮天雄从船上高高跃起纵身水中,白玉雪发出一声惊呼,转而忙喊道:“你们快去帮他,帮他!霍叔呢?霍管家在哪儿?”
“小姐,霍爷他不在船上。我们……我们水上功夫不行,下去不够添乱的,船员水手没人担心,现在都抱着膀子看热闹呢。”护院答道。
白玉雪看向其他船只,果然如此,那些水上的汉子刚才还有点紧张,现在见阮天雄游水的动作,各个喜笑颜开交头接耳的好似在看什么好戏。
白玉雪继续眉头微蹙起来,美人微颦满脸担忧更显一番风味。
胡跃民身上被开水烫的那个疼啊,他放出话去,谁抓住那个小子就赏银二百两。除此之外抓住那艘船上的人,全部扔到河里去,至于那个小娘皮自己骑过了后就给兄弟们享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别说好多闲汉都想攀附五虎家的势力呢,结果他们还没动手,就发现刚才那个拎开水的小伙儿脱了衣服跳入水中。难道他主动出击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胡跃民这边的人大部分都会水,他们五六人一只小船,一下子出动了八艘船,当即就有船上水性好的下水准备拿了阮天雄。四五个人跳入水中,都是大运河边上长大的,谁怕谁啊。
阮天雄就这样消失在水里,如果他们知道猛虎寨阮天雄和九头鸟斗得那场,他们指定不会这样贸然下水的,可现在他们便与阮天雄一并消失在水里。
“这小子他妈的长腮了,怎么不用换气啊!”老二刘传芳大叫道。
猛然刚才下水的那几个人破水而出,凑在一起疯狂地扑腾着水,好似不会游泳泅水了一般。他们大口喘息着,水进了嘴里,他们便是边咳嗽边喘息,可很快他们再次沉入水底,周而复始折腾不断。
“继续向前,擒贼先擒王,上船!”老四俞伯松最聪明,就是他把杜城骗走的。他当即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做出了改变。
船上白敏恒、霍华还有杜城都不在,还是有些下人慌了起来,船员武师们也准备跟来者斗上一斗,可俞伯松并不知道船上还有个猛虎寨的狗头军师顾敬亭。他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此刻却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喊道:“船员把好船桨,武师准备油布。听我指挥,听我指挥!咱们要兵不血刃!”
那些刚才下水的人终于被同伴捞了上来,原来他们的脚被捆住了,几个人的腿脚被捆在一起,活像一堆扎好的卤味,下面还坠上了大石头,他们不沉才怪呢。可人都捞上来了,却依然没见阮天雄的身影。
胡跃民忍住疼痛,上去就给了一个正在吐水的地痞一巴掌,骂道:“奶奶的,那小子人呢?!”
地痞还没回答,就见阮天雄破水而出,嘴里笑道:“你爷爷我在这儿呢!”
他从水里窜起来,好似要上船的架势,两只胳膊撑住船帮,借助身体的力量猛的向下一压。小艇纵然有这么多男人坠着,却还是左右摇晃起来,有人挥动棍子去打,阮天雄却再度钻入水里,随即从另一侧破水而出。
时而左时而右,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鲶鱼,没撑几下,船就宛如不倒翁一样,左右剧烈摇摆,船上人太多趴不下,顿时站立不稳被掀翻下船落入水里。所有人都以为阮天雄会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他反而去了第二艘船,又是这般行为,搞定了一船的人。
在水里没有蹬踏的往船上爬并不好爬,生在大运河边上还有不会水的呢,更别说水性也有优劣之分了。最初落水的人里有水性好点的刚刚撑住船,就被游回来的阮天雄又一次晃入水中。
周而复始,三艘船阮天雄一个人就搞定了。中间有人想要抓他,若是船员运丁还可能得逞,路上的地痞哪里斗得过靠水吃饭的阮天雄,加之阮天雄力大谁也拿不住他。
俞伯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尤其是见胡跃民掉入水中更是如此。胡跃民本来就只是会水而已,加上背上有伤,若是落个好歹,那胡庆肯定不会放过剩下四家的。
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他也不想,可这是家族交给他的任务,五虎之中属俞家资历最浅后台最弱,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日子久了,他也闹不清自己是不是学坏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欺负起人来也从开始的不忍变成了快感。
无论怎样,今天不能败,他深知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道理,只要冲上船他们就人数占优了。然而等待他们的并不是登船后的胜利,而是从高处迎面拍来的大木浆,以及被拍的连连闪躲后当头降下的油布。
一炷香的时间后,胡庆带着人赶到了码头。一时间他睚眦欲裂,自己的宝贝儿子胡跃民正被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一拳拳的掏着软腹。胡大少整个人弓了起来,活像个大虾米,嘴里求爷告奶的,连连告饶叫祖宗。
“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