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逃婚
春意盎然。
红墙绿瓦前矗立一棵高大的槐树，应该有百年历史了，生命力依旧顽强，满树的白色槐花在夜风的吹拂下，把浓郁的花香送出去很远很远。
此时，树底下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徘徊着。
“翻……翻墙？”小丫鬟红袖看着一丈多高的院墙，吓得腿都软了。回头看向自家小姐，只见她已奋力搬起一把梯子，那还是工人修葺屋顶时留下的。
红袖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小……小姐……你真的要逃走吗？”
“废话，不然你嫁给那个呆子，”燕婉好不容易把梯子挪到墙头，满意地拍了拍手，“你看，我只要顺着梯子爬过去，上了大槐树，再顺着树干就能下去，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家了。”
“可是……”红袖吞了吞口水，“我……我有点害怕。”
“是我爬，又不是你爬，你有什么好害怕的，”燕婉拍了拍红袖的肩膀，“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替我照顾好两位老人家，也顺便劝劝他们，别总想着把我嫁出去，也别老把我关在家里，我还年轻呢，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有很多东西都没见识过，等他们想通了，愿意解除婚约，我自然就回来了。”
“什……什么，小姐，”红袖都快哭出来了，“您不打算带我一起走吗？”
“带你？带你做什么？”燕婉指了指身上背着的小包，“我这可是逃跑，又不是游山玩水，下次吧，下次一定带上你。”
“哪还会有下一次，老爷夫人知道了会打死我的，”红袖哭丧着脸，却也不敢忤逆燕婉的意思，帮她扶好了梯子。
燕婉背着包袱一步步爬上梯子，靠近结满花朵的老槐树，她此时的心情简直兴奋到了极点，自由就在眼前，她只要再迈一步就可以彻底解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兴奋，她刚爬上槐树，脚下就踩了个空，整个人像秤砣似的掉了下去。
“啊！”她尖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好在下面有松软的泥土，并没有摔伤，但也足够让她眼冒金星，半天都爬不起来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围墙那头传来红袖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只是骨头快散架了。
“没事就好，”红袖的声音再度传来，但轻了许多，“有人来了，我先溜了，”随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燕婉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上满树的槐花，还有更远处繁盛的星斗，摊开手掌，冲着天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耶，多年的美梦终于成了真，她自由了！
出走计划其实已在燕婉脑海中酝酿了好几年了，从很小的时候起，她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劫富济贫行走江湖的侠士，多么的潇洒自在。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爹娘不仅不让她习武，还把她关在家里，让她念书弹琴绣花做女红，当然她也不可能好好学，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没能成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爹倒是不太管她，只是母亲常在耳边说教，让她不堪其扰。
这次她算是真真正正的自由了，她按照计划的那样，第一时间出了城，往京城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她头都不敢抬，直到走出城好几里，才发现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她停下脚步，往身上一摸，整个人顿时石化了。
她的包袱呢？
装着衣裳和银票的包袱，原本是紧紧系在身上的，怎么现在不翼而飞了呢？是什么时候丢的？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从树上掉下来后包袱就没有了，而她当时摔得七荤八素的，自然没有想起来。现在发现似乎有些晚了，要是回去找的话，十有八九会被抓到的，风险实在太大。
可没有换洗衣服也就算了，现在连银票都没一张，她怎么去往千里之外的京城呢？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说书先生故事里的流浪江湖的大侠，也不是个个都有钱的，不也活下来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凭她的聪明才智，想要混口饭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如此想着，她的脚步又轻快起来。
夜晚，从未有过的漫长和黑暗。
平日里要是睡不着，她在闺房里看看闲书也就打发过去了。但今夜真的太长了，狭长的小路就像是完全没有尽头，深更半夜就只有她一人在赶路。燕婉的脑中不由脑补出一系列可怕的事，如果这时蹦出一个劫匪，她要如何自保？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只能被劫色了吧。思及此，她全身起了一层寒意。
前方有一片密林挡住了道路，她必须尽快穿过去才行。四周黑幽幽的一片，她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钻进树林，好在今夜月光明亮，穿透树枝给了她些许光亮，至少能看得清脚下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应该能很快走出去，她一边默默给自己鼓劲，一边加快脚下的速度。
就在她走到一棵大树下的空旷之地时，眼前一片灌木丛不寻常的抖动了几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难道是老虎？还是其他野兽？燕婉全身一紧，汗毛都竖起来了，想都不想就往回跑，慌不择路中她踏上了一堆柔软的枯叶，脚下虚软，顺着枯叶滑进一个深坑里。
好在坑里没有水，也不算坚硬，她快速爬起来后，发现自己掉进的是一个捕兽用的陷阱。头顶上只有月亮的清辉，还有一只小鹿探出了脑袋，正用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原来刚才在灌木丛里制造出动静的小东西就是它，燕婉真是又气又恼。大晚上的，猎户肯定都回家睡觉了，谁会来救她啊。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燕婉英雄泪满襟，她现在连哭都没有眼泪了。
她在大坑底下坐了一会儿，刚才那只探头探脑的小鹿也失去耐心离她而去了。
她悲愤地站起身，仔细打量这个陷阱，与其被困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赶快想办法把自己弄出去才是上策。
陷阱的四壁松软光滑，爬出去的可能性不大，脚下是枯萎霉烂的树叶，光闻到这个味道就让她作呕，好在——
燕婉眼前一亮，她看到一条从洞口垂下的细藤，用手拉一拉，还特别有韧性，她以前就经常翻墙爬树，应该难不倒她。
“啊……”
这已经是她发出的不知道第几次绝望的叫声了，她再次从洞口掉了下去，就差一点点，刚才她差一点就爬出去了，可脚下的泥土一松，她又滑了回去。
月光下，更多的小动物被惊醒了，小鸟也从树上惊起，发生凄厉的声响。
“不行，我得赶紧离开，”她再度爬起来，衣裳破了，脚上穿的软底绣花鞋也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更不要说脸上头上到处都是泥土和枯叶了。但她的个性从来都不会轻易认输，就算要爬一整个晚上，她也一定要出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两颗略微粗壮的树枝的帮助下，她终于翻出了洞口。
她累得快虚脱了，趴在洞口直喘粗气。太好了，她终于出来了，她用手捶着湿软的泥土，忍不住轻笑出声，就是嘛，这世界上就没有她下定决心却做不好的事。
燕婉继续奋力往前跑，但树林好像没有尽头似的，她满心绝望，脚下却一刻都不敢耽搁。
耳边隐约传来某种动物的嚎叫声，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心中直发毛，不知是不是狼的叫声。
她曾听府里的家丁说起过，在野外遇到狼群是最可怕的事，它们十分有耐心，会悄无声息的尾随你，直到你精疲力竭，无力抗争，才会扑上前把你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燕婉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抱紧了胳膊。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奋力往前跑。
好在不久之后，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空地，齐人高的荒草后有一座破庙，不知何人何时建起的，如今就这样被遗弃了。
虽然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的，但里面可能会有生火的工具，也可能有干燥避风的地方，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要是还有过路人留下的一点粮食和水那就更好了。
燕婉壮着胆子一步步接近破庙，台阶上长满了青苔，她小心越过后，推开了破庙的门。
“嘎吱，”沉重而破旧的大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回应着这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过路人。
“请问有人吗？”燕婉借着月光把破庙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有。墙角堆着稻草，虽然有些灰尘，但躺在上面应该还是柔软舒服的。她点燃了蜡烛，又跑去供桌底下，那里有几块从木案上散落下的桌腿，正好可以用来生火。
就在这时，燕婉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忙转身，只见门口出现了一位青衫少年，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位书生，他身上背着一个书笈，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