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白鹰翔沃野
又是一个平安的春节——
从漠北的高车到柔然，从阴山的高阙戍到东海之滨的长城关塞，从平城到洛阳，从秦岭到淮河，从陇山到嵩岳，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
这种详和已连续几十年了，谁知道还能延续多少年。
军镇里的镇民们互相拜年，包括鲜卑族的良家子们，因为推行汉化很多年了，大多都说中原官话，互相又通婚联姻，很多人都是胡汉后人，早已习惯了中原人过的节日。
好学之人读关四书五经，或武经兵典。
好武之人习练着弓马刀槊功夫。
书馆里孩童们在读书写字。
屋内圈外的妇女们织衣做饭，喂伺牛羊。
……
捱过冬日，雪融草青，风次草低，马奔羊跑牛摇尾，人们也从温暖的土屋里毡房里钻出来。
怀朔镇里，杨钧所都辖的三镇——沃野怀朔与武川军镇里士兵们操练不辍。
是啊，兵不练不精，哪天柔然或者高车来抢粮抢羊抢女人，一个个男儿身，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被抢自己被杀？
操练声中，一群高车使者经由怀朔镇出往洛阳驶去，他们去洛阳进贡的。
高欢与侯景等站在城头，不无感慨：我们边镇若无刀光剑锋之兵威，高车人哪会畏服我大魏，不来抢便算是客气了，怎会来回不远万里去朝贡？
一个月后，已是四月底了，高车使者们又从洛阳返回经怀朔暂留。
杨钧带着怀朔省事司马子如、外兵史侯景、户曹史孙腾出面接待了这群使者。其中一位使者一高兴，送了一只白鹰给能说会道的司马子如。
这好财的司马子如将这只白鹰高价转卖给奔走之友刘贵。
侯景笑话道:“这次高车往洛阳朝贡，大魏赐封高车国主、高车王伊匐为大魏镇西将军、西海郡开国公。伊匐真是获益满满。但我军镇之人中，司马省事获利也不小啊！”
司马子如回答：“那白鹰我侍奉不了，送给刘贵，哪知这刘贵大方，一出手回赠了一小袋碎银，哎，不多也不少，够兄弟们几顿酒饭钱了！”
侯景乐道：“难不成怀朔的大省事要请客吃饭？”
司马子如道:“稍等时日，待我把这只白鹰驯得服服帖帖了，约你与高欢一众人等，一同到郊野走马飞鹰，再炖上猎物，大喝一场！”
前文中说过，作为怀朔镇函吏的高欢与怀朔省事司马子如、户曹史孙腾、外兵史侯景深相友结，与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辽东人可朱浑元、广宁人蔡俊等为奔走之友。
其实，高欢的这群哥们之间也都互为要好，常干一些走马飞鹰、胡吃海喝、打斗逞勇之事。镇中常有自称为英雄好汉之人，欲向高欢这群人挑战，但最后，都被高欢这帮人收服。也常有一群不羁少年，羡慕这群人在镇里呼风唤雨，想方设法加入这个圈子，高欢也不嫌弃，重礼结纳。
过了半月，司马子如约了侯景、刘贵，又约了侯景、孙腾、贾显智去往沃野。高欢又叫了姐夫尉景、好友可朱浑元、同学韩轨。这些人各备弓马，在怀朔镇城西门下集合。先到的人在抚摩逗弄着刘贵身肩上的那只白鹰，集结齐整后，一群人驰马向西飞奔而去。
长得圆鼓敦实的可朱浑元骑在侯景身后，大声问侯景道:“狗子，你知道去哪里打猎试鹰啊？”这可朱浑元，字道元，祖籍辽东鲜卑，祖辈世代为可朱浑部落渠帅，大魏建立时拥众内附，曾祖曾是怀朔镇将，因此在怀朔安家。可朱道元性格宽仁有武略，自小便与高欢侯景这帮人混在一起，常与外号叫狗子的侯景比试摔跤。
侯景瞥了他一眼：“没大没小，狗子是你叫的嘛，当心吃我一箭，再让白鹰叼走喂狼！”见可朱浑元没回音，便大声道:“这个啊，你要去问问沃野镇长史家的公子——假装很有智慧的那个人。”
可朱浑元知道这个“假装很有智慧的那个人”是谁，便打马追上贾显智。
那贾显智侧着脸毕业地坏笑道:“怎么了，难道我如此聪慧过人是假装出来的嘛？”这贾显智，本名贾智，字显智，代郡桑干县人，少有胆气，刚猛果决。其父现为沃野镇长史。
高欢接话道:“不能单论贾兄弟一个智字，要智勇胆气一同评论。”司马子如问：“为何有此种评论之法。”
侯景见高欢笑而不答，递上话来:“我对贾老弟的评价是，智勇胆气四字中，胆气第一，勇猛第二，智略第三。故而取名时却反序强调，突显用智第一，用勇第二，用胆第三。”
贾显智憋红了脸，只顾骑着马，一声不吭。
司马子如见状，大声道:“兄弟们，今天我请大家出来溜达散心，一是大家起认识一下新交的朋友——刘贵的白鹰，二是庆贺刘贵喜得一宝，晚上带着猎物到沃野镇一家名酒馆大喝一场。”
“这家酒馆扬名北镇，但大伙大多数没能去过，显智兄弟家父在沃野为官，故而显智常来沃野，对沃野镇很是熟悉，今晚让他带我们去那家酒馆。”
刘贵马上接话：“司马大省事请客，啊！酒钱钣钱全由他出啊！”
“好……”一阵叫好声此起彼伏了好一阵子。
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到了沃野。
“兔子、兔子！”有人喊着。
只见高欢抽箭拉弓欲射，司马子如连忙喊住：“贺六浑勿射，且让刘贵放白鹰去搏。”
刘贵不急不忙，右臂高高托举白鹰，白鹰眨了眨眼，倏地窜出后展翅凌空，而后由高向低直直地砸向那赤毛兔。那兔子左蹦右跳往前窜，白鹰用利爪去抓、去钩，双翅一会儿扑腾着、一会儿拍打着，兔子也忽而用双腿回击，忽而急转弯腾挪躲闪，你追我赶……
半个时辰下来，一个天上飞的，一个地上跑的，谁也没逮到便宜。
众人先是勒马驻足细观，眼睛都不带眨巴。刘贵的神情更是贯注，时而兴奋时而紧张，恨不得上前去助一臂之力。
随着两物往前，人群也打马向前边观瞧边腾挪。
那两物扑腾着追逐着，不知不觉地来到回字泽旁边。远远能望见这回字泽中有一茅屋，那一鹰一兔打闹着，离那茅屋越来越近，猛然一只大黑狗自屋中奔出，张口上前噬咬，三物纠缠混战。众人连忙打马赶过去，等靠近一看，鹰兔俱一动一不动地瘫倒在地，颈脖处流淌着红红的鲜血。
众人下马，那刘贵用手拔弄着白鹰，见已断了气，便双手捧起，埋入怀中，怒目瞪视那条大黑狗。那大黑狗见状，忙向茅屋跑去。
高欢见刘贵那神情，知白鹰已死，大怒，以鸣镝射向那狗，众人一人一枝箭，箭箭射在狗身上，那狗顿时便一命呜呼。
此时屋中屋中冲出二人，环视一眼，见高欢背上的箭矢中有两枝鸣镝，这是“群龙之首”先射为号的令箭，见狗身上中了十数枝箭，这是鸣镝之射法，二人便上前抓持高欢衣襟。
“住手，何故触大家！“一女子喝叫声从门内传出，接着一位双眼皆盲的老太太柱着木拐杖倚门而出。
正欲上前动手的侯景与贾显智止住了步子，驻足呆望着那瞎老太太。
那两壮汉闻声，悻悻地松开手，垂头走开。
一人走向刘贵表示不是。一人走向那条黑狗，拔出狗身上的箭，将那些箭拢起，走向高欢道:“这些箭还给你，若是无毒，我将那条黑狗煮了，再烹只羊以表歉意。”
高欢也不回答，转射看了看捧着白鹰的刘贵：“你说吧。”
刘贵倒好，倒俏皮起来：“也好，将那只兔子一块炖了。”
侯景接话道:“你那白鹰又该如何？”
“埋了！哎，这叫做——狡兔煮走狗烹猎鹰埋。”刘贵坐下，放下白鹰，又四肢朝天仰八叉地躺倒在地。
逗得众人一阵大笑。
那两位壮汉也笑了起来。
“一笑泯恩仇啊！”孙腾道。
“有什么仇不仇的，一则动物传奇罢了。”尉景说道。
盲老太太和他的两个儿子倒出瓮中好酒，烹羊煮狗招待高欢一众。
饭后，盲老太太自言善长摸人识相，也就是盲人用手扪摸人体以测人之贵贱祸福。。
侯景不信，让她先摸自己的手，并问她：“这些人中有一跛腿之人，你能摸出算我服你。”
老太太不言，循摸了侯景的手心手背与手颈之后，只轻声说了一句：“你贵极人臣，虽然右腿有恙，但无碍人君。”侯景听闻，脸色沉了一沉，接着又极力隐掩欣慰之情。
众人一听，竟能摸出侯景是跛腿之人，皆露出钦佩之色。
将这一众人等扪摸一遍，说这些人诸人皆贵，但都由高欢指麾统领。
最后又说了一句：“你们个个都能历大位，但唯独贾显智可惜难得善终。“
大家有的将信将疑:“自己真的能实现那么大的抱负？”有的深信不疑，尤其是高欢与侯景。
一众人边行边议论此事，众人都想知道到底能当多大的官，高欢也纳闷自己是不是真龙天子？
不知不觉已行数里，此时贾显知更是想知道自己不得善终，有没有改作之法加以避免。便按纳不住地向众人道:“我看大家也是满腹狐疑，如其瞎猜，何不回去问个明明白白。”
众人觉得有理，便打马返回去找那瞎老太太。
行到回字泽旁，东找西找怎么也找不到那茅房，更打不到那瞎老太太及其二子。司马子如道:“如此诡异，此地怎么无人居住的痕迹？”
一直深沉少语的韩轨道:“小时听人说，这叫‘非人’，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
高欢很好奇地问道:“何为非人？”韩轨沉声不语，望了望人群中能掐会算善占卜的蔡俊。
大家都转眼盯着蔡俊，蔡俊见状，接话道:“原指八种神道怪物，因为以‘天’及‘龙’为首，故称之为天龙八部。”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天将呈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