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文房用具

胡姓墨商

南唐后主李煜曾夸赞龙尾砚、李廷珪墨⁽¹⁾和澄心堂纸⁽²⁾是天下之冠。龙尾石是一种黑色石材，出产于安徽婺源的龙尾山，与苏轼在《万石君罗文传》中夸赞的罗纹石并称为歙（shè）砚的两大极品石材。李廷珪墨是古代产自安徽的一种名墨，后来逐渐被“湖笔徽墨”这一名称所代替。安徽产的墨是天下最好的墨。宋代的歙县即今天的徽州府，这里是徽墨的主产地。徽州城内有很多胡姓的老铺，徽墨的最初生产者应该就是他们。世人所熟知的著名墨商胡开文、胡同文和胡正文都是来自徽州。如果你有幸到制墨工场去参观的话，那就很有可能看到明万历年间的程君房⁽³⁾在《程氏墨苑》中所记载的制墨方法。墨的侧面通常会刻有“贡烟”“顶烟”和“超顶烟”这样的字眼，用来表示墨的不同品级。现在徽墨中比较有名的要数曹素功⁽⁴⁾墨，其实早在清代这种墨就已经比较有名了。在北京和上海有很多经营墨的老铺，都说自己的总店在歙县，但是如果你真的到歙县去踏访的话，根本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去年，一位上海的店掌柜向我吐露了实情，其实他的老家根本就不在歙县——他是正经的福建人，之所以说总店在歙县，就是为了赚个好名声。

吴昌硕曾告诉我，歙州的砚山可以从芜湖南面的九华山开始往南数，包含了青阳、石埭、黟县、屯溪、婺源和玉山境内的三十六峰。但我在实地踏访后发现，歙州的砚山根本没有那么多，仅有以黟县的羊山岭为中心向南北延伸的一条山岭而已。在这条山岭上，埋藏着罗纹石、卵石和龙尾石等上佳的制砚石材，而且山上还长着红松，油脂很多，可以制成松烟。松烟是制墨的重要原料，将松烟与香料和胶质等混合，然后将一斤墨分成两等份，再分成四等份、八等份，最后将墨放入木板制成的墨范中压制成型就可以了。墨范内可以刻一些纹样，例如《天保九如图》或《百爵图》等，也可以刻上制墨者的名号，例如“程君房制”或“方于鲁制”等，这样一压，出来的墨自然也就带了这样的纹样或文字。一般来说，有名号的墨的质量都比较好。现在保存下来的一些带有“大明天启”或“大清乾隆”等年号的墨，因为年代久远、胶质干涸出现了龟裂的现象，但也有一些保存比较好的，色泽都还非常不错。从自古至今的墨谱来看，墨的形状基本都是长方形，不过也有一些大的圆形墨或方形墨，此外还有一些专供皇家使用的御用墨，那形状就多种多样了。

总之，中国的墨存在不同的等级，而且不同时代制成的墨在品质上也会有很大的差异。总之，只有在中国的砚台内恰到好处地去磨中国产的墨，才能充分体会到泼墨的妙处。同样的道理，如果在日本的砚台内去磨中国产的墨，那就不尽如人意了，这时还是磨日本墨才会恰到好处。中日两国有着悠久而不同的历史，从而造就了两国在砚墨文化上的差异。

被用作婚礼礼物的笔墨纸砚

自古至今，如果提到文房用具，自然少不了湖笔徽墨。徽墨我在上一节中已经介绍过了，那湖笔又是指什么呢？这里的“湖”并不是指湖南的“湖”，而是指浙江省的湖州。湖州产的笔被称为“湖笔”。其实，湖笔并不仅有湖州在产，苏州和镇江附近出产的笔也可以被称为湖笔。湖笔的笔头使用黄鼠狼毛或者羊毛等，经久耐用。总之，好的笔产自南方，好的砚台也大多产自南方，就连在北京卖书画用纸的店都被称为“南纸店”，这也足以看出中国南方是笔墨纸砚的主产地。尤其是笔，自乾隆时代开始就已经被王公贵族当作礼物使用，有时在婚礼上也会给新人送笔。当然了，这种作为礼物使用的笔并不是普通的毛笔，笔杆通常由白玉制成，上面镶嵌青金石，雕刻龙纹，非常精美。

笔杆的材质有很多种，有玉石的，有髹（xiū）漆的，有斑竹的，等等，而且笔杆顶端装饰用的穗子也可以随时更换。很多文人喜欢换笔杆上面的穗子。中国人为了不让笔被虫蛀，在写完字后，特意不用水洗笔头，就让墨留在上面，据说这样可以防止虫子咬笔头。笔架和砚屏的材质也有很多，有玉石的、象牙的、髹漆的、紫檀的、螺钿的、铜的、铁的、镀金的、镀银的、镶嵌的，等等。部分笔架和砚屏还会雕刻山水。砚台也非常有趣，首先放砚台的底座的形状就各不相同，材质也不一样，有汉白玉的、镀金的、青铜的、故意做旧的、瓷的、白玉的、玛瑙的和紫檀雕刻的，等等。此外，文人对砚水壶也非常在意，材质有青铜的、白玉的、水晶的、玛瑙的、白瓷的、白泥的、朱泥的和黄泥的，等等；形状有鸟形的、莲叶形的、葫芦形的、卷轴形的、竹节形的、靴子形的，等等。我曾见过一个带有石叟⁽⁵⁾铭文的嵌银卷轴形砚水壶，真的是非常漂亮。

中国文人在写小字时，习惯在手腕下方垫一个腕枕。有些日本人在写小字时会把左手垫在右手手腕下面，这和腕枕起到的作用一样，不过这样做的人并不多见。中国文人使用的腕枕同其他文房用具相比，种类就少得多了。竹子做的腕枕最常见，表面特意做成糖稀色，摸上去手感非常好。有的还会在表面浅雕山水、虎溪三笑⁽⁶⁾、花卉和佳句等，让人感觉很文雅。

镇纸的种类样式繁多，既有比较贵族化的，也有非常平民化的。现住北京的渡边哲信曾向我夸耀，说他收藏的镇纸可比我的古老多了。渡边哲信收藏了六朝的镀金蟠虎，其他朝代的铜奔马、狮子、牧童、卧狗、辟邪、甪端、夔龙、蟠龙、卧仙、小型古镜、玉璧、玉石、陨石、孔雀石和青金石等。这些东西都可以被用作镇纸。镇纸一般不大，大都是一两寸，大一点的三寸。

从秦汉的古铜印、银玺、田黄、鱼脑、翡翠、寿山石、黑蜡、琅玕、鸡血石和陶瓷等印料，到印盒、朱色印泥、笔筒、笔洗和颜料碟等，中国文人书房用具种类繁多。如果我一一予以介绍，那日本文人可能就受不住诱惑，赶紧跑到中国去一睹文房用具的真容了。